電影院裡。
儘管所有人都知道在放映廳中喧譁不好,但是完全沉寂在劇情中的觀衆們,在看到丁丁媽媽的律師,一個個的將貓尾巴巷的鄰居們隱藏在笑容下的傷疤揭開,放映廳內還是響起了一陣低聲的罵娘;
“太特麼過分了,三分鐘這律師不讓車撞死我特麼自己扇自己嘴巴子!”
“就是的,雖然吃的是這碗飯,但是這律師也特麼太沒有下限了吧?!”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律師還真是條好狗。”
“氣哭,巷子裡的人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心眼不知道比這個律師好多少!”
“有錢了不起啊?有錢真的了不起。有錢不僅能使鬼推磨,還能讓人當狗。”
“哈哈哈,你看這世道。顛倒黑白黑白顛倒,何時了喔。”
在一片觀衆對律師的嘲諷之中,劇情仍然在繼續;
看着周老師拿着收養申請進門,剛剛被律師完虐了一通,意志消沉的追愛團和大智都亮起了眼睛。
“周老師,你,你來了!”
“老周……”
所有人都站起了身。
不爲了別的,在歪瓜裂棗的貓尾巷,周老師是個難得的體面人。
看了看鄰居們,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周老師強笑了一下,將手中的申請交到了領導們面前,然後就像是一個出庭的證人般,默默的坐到了會議室中央的椅子上。
“周家偉,48週歲。1998年自2015年就職於十三中學,任語文老師。未婚,無子……”
看着周老師的簡歷,幾個領導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將目光投了過去。
“周先生,能不能冒昧的問你一句,您爲什麼沒有結婚?”
“這個問題和收養丁丁有直接關係嗎?”
面對問題,周老師沉聲反問到。
“是這樣的周老師,我們爲孩子挑選收養家庭的時候,會盡量的選擇婚姻幸福,但是沒有子嗣的。一個完整的家庭,對於孩子的成長有很大的好處。單親家庭……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家庭因素,我們是要着重考量的。”
“之前忙於工作,在本應該結婚生子的時候錯過了。再之後沒有找到合適的,就是這樣。”
面對領導們的提問,周老師平靜的說到。
這個說法,讓一羣負責審覈的領導們交頭接耳了起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個站在一旁打了半天電話的律師,再次開腔了。
“周老師,真的是這樣嗎?”
“難道我的生活會騙我麼?”
看着周老師戲裡的目光,律師人畜無害的笑了。
“可是據我所知,您不結婚可是有隱情的。”
“哦?那我倒是想知道知道,這個隱情在哪裡。”
律師走了過去,在周老師的面前,他彎下了腰去,就像是在法庭上審視被告人一般,盯住了他的眼睛。
“據我所知,您本身就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在你七歲的時候,你的父親在爭吵中將你的母親失手打成重傷,被判入獄七年。當然,這只是我在調取你資料的時候發現的一個事情,不能把它當成是你不結婚的直接原因。但是作爲一個喜歡用邏輯來推理事情本身的律師,在這我暫時做個猜想哈。就是一個猜想,說的不對您可別生氣。”
律師的臉上滿是客氣,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活像是一把把刀!
“要我猜,當時您是在場的。目睹了您父親用鋁製的水瓢,將您母親一下一下的打暈,倒在血泊之中,對當時的您產生了很大的陰影。畢竟嘛,你的身體裡流着和你父親一樣的血。您說,您不結婚,有沒有可能是您害怕您也會像您父親那樣,在情緒失控的時候,傷害自己最愛的人呢?”
隨着律師笑裡藏刀的推測,周老師的雙拳緊緊的握了起來。
他的身上,打起了擺子。
“你,你胡說!周老師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他從來沒有發過脾氣。他,他不可能傷害,傷害別人!你,你讓周老師傷心了!”
就連傻子看不下去。
大智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呵斥着律師的殘忍。
不等福利院的領導再說什麼,他默默的站起了身,不顧貓尾巷鄰居們的欲言又止,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
至此,貓尾巷追愛團全軍覆沒。
領養會結束了,平時充滿了八卦和嬉笑怒罵的貓尾巷裡一片安靜。
剛剛被律師完虐的追愛團,明顯還沒有從傷痛之中走出來。
但是他們馬上就發現,今天最心痛的人,並不是自己。
“大智呢?”
蹲在巷口的大趙將菸頭扔在地上踩滅,擡起了頭。
經他這麼一問,人們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追愛團裡面最重要的一個人,丟了。
“剛還在呢?不會是出了什麼事了吧?”
“歐呦,你不要烏鴉嘴好吧啦?我去大智家找找看……”
在衆人慌亂的起身去尋找的時候,一個身影已經站在了他們的身後。
不是別人,正是李大智。
只是眼前的李大智,卻顯得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他穿着最體面的一身衣服——一套灰色的夾克衫和黑色的褲子,款式很老,但是衣服很新。和身上正式的衣服風格不同,腳上卻穿了一雙旅遊鞋。
他的背上揹着一個大大的旅行包,似乎是馬上要遠足的樣子。
手裡,還捧着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紙張。
“大智,你這是要幹嘛去?”
“我,我要去找丁丁。”
大智的語氣永遠都是那麼慢半拍,但是這一次,他卻說得異常堅決。
“大智,你知道丁丁要去哪裡嗎?福利院已經讓那個女人收養丁丁了,我們連她住在哪裡都不知道!”
“別找了大智,丁丁……回不來了。”
“是的啦,我聽說那個女人有錢的很。歐呦,光是那個律師就從她那裡拿十幾萬的啦。依我看,福利院那些癟三,肯定是收了那個女人的錢,不然怎麼會把我們的事情摸得那麼透嘛。”
在人們的議論中,大智傻傻的笑了笑。
傻子的思維,永遠都是那麼簡單。
“我答應過丁丁,會把她帶回來。”
衆人的沉默之中,大智傻笑着將手裡的東西塞到了衆人的手上。
那些不是別的,是丁丁之前畫過的畫。
“這些,都是丁丁畫給你們的。那個律,律師是個壞人。他沒有跟你們在一起做過鄰居,他不知道你們,你們有多好。不管他怎麼說,我只知道丁丁說過,你們是天底下最好的鄰居。她,她很喜歡你們。大智,大智也很喜歡你們。”
在鄰居們的淚光中,大智憨憨的笑了。
“很喜歡很喜歡你們。”
給了所有人一個大大的擁抱之後,大智揮了揮手,用那雙旅遊鞋帶系的緊緊的腳,走出了貓尾巷,走出了這片對於過去三十多年來他唯一的天地。走進了那個車水馬龍,近在眼前卻從未踏足過的大都市。
大熒幕上,大智揹着行囊的身影被城市的霓虹照的五彩斑斕,呆呆的臉上掛着一絲憧憬的傻笑。
電影宣傳海報中的畫面,在此刻呈現在了觀衆們的面前。
“大智,我們沒本事幫不了你。去找那些厲害的人,請他們幫你一起把丁丁找回來!”
畫面之外,響起了周老師的一聲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