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世宇抿緊了脣,透過重重白蘭紗帳,那張稚嫩沉睡的容顏已經十分模糊,但看樣子,她睡得很沉,明玉鸞壓低了嗓音,輕輕近乎呢喃的說,“是該找個夫子來教她懂懂道理,不然也會越來越調皮。”看來連她都不知道她今日依依和二弟打架的真正原因。
蕭世宇躊躇了片刻,今日既然來了,就打算問個清楚,還猶豫什麼呢。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絲帕,明玉鸞見到那絲帕臉色就變了,她表情的變化,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沒急着開口,將手裡的絲帕遞給了明玉鸞,明玉鸞伸出手動作很慢,指尖觸摸到時,似乎哆嗦了一陣,她接過後,輕輕的展開,白絹絲帕上還殘餘着一股淡淡的杜蘅香,上面繡着兩隻栩栩如生正在飛翔的燕子,旁邊是一行用細筆墨提得字兒:南燕總北往,一念相思寄何方。
捏着這塊絲帕明玉鸞眼中習慣性的涌上了眼淚,但卻落不下來,畢竟時間相隔太久,早已物是人非,這樣的物件,這樣的回憶,已經傷不到她那麼深了。
“你在哪裡找來的這塊絲帕?”她問。
聽她這麼問蕭世宇默然了一會兒,輕答道,“父親的書房的案板下。”那塊案板蕭凌從不許人碰,他從小就好奇,現在他已經長得和那塊案板差不多高,是解開秘密的時候了。
“你想知道什麼?”明玉鸞又問,聲音帶着輕輕的顫抖,他聽了竟然不忍。
“我……”蕭世宇深吸了一口氣,“我想知道這塊絲帕,它的主人……”
他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她盯着眼前他的臉,不慎又跌進了回憶。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這塊絲帕,第一次發現它的時候,那時她還是個囂張跋扈仗着老太后寵愛的公主,而蕭凌,他是她的駙馬,她新嫁不久的夫君,她以爲父皇恩賜的婚姻對於蕭家每個人來說都是一項無尚的殊榮,每個人都該感恩戴德,尤其是他,就算她不把婆家的人放在眼裡,就算她依然如出嫁前任性妄爲,他也不該有任何怨言,誰讓她身份高貴,是有着皇室血統的懷德公主。就是這樣她篤定如此的夫君,卻瞞着她在外有了女人,那天她將絲帕狠狠扔在他的身上,瘋了一般的對着他發脾氣,揚言要鬧回宮裡去,她還記得當日一向尊貴的老太君是如何在她面前懇求她……那時,她是多麼的趾高氣昂。
直到她見到了那個女子。
夜晚,她偷偷的跟蹤說是出門去談公務的蕭凌,去到了一座酒閣。他果然是去約見了那個女子,什麼斷的一乾二淨已經沒有瓜葛的話原來全是在哄騙她,躲在樓欄邊她怒氣濃濃,正要衝出去狠狠幾個巴掌朝那狐狸精扇過去,沒想到,那女人轉過臉來,她看清了她的容貌,一把捂住嘴,驚得說不出話來……竟然是她!她的身份……她怎麼可以……
她只好私下約見她,哪知已經懷有身孕的女人卻不買她的帳,對她嗤之以鼻又萬分諷刺,這個女人篤定她不會將這秘密捅出去,怕她不明白她還特地給她分析過厲害關係,看樣子她只能獨自忍耐,而這個女人,註定也不能明媒正娶的嫁進蕭家,只能被蕭凌這麼安置一處院子養在外面,一輩子。最後一次去見她,她已經快臨盆生產,許多年後她鄙夷刻薄的神情她都記憶模糊了,唯獨火海中她將初生的兒子託付給她的模樣,她忘不了,當自己也做了母親之後她才明白那是一種爲了孩子甘心捨棄一切甚至是生命的感情,她的眼睛一陣痠痛,淚還是涌了下來。
蕭世宇的脣動了動,他擬好了很多疑問,現在卻都梗在了喉嚨裡,一個也問不出來。
一陣風呼呼的吹來,燭火狠狠搖曳了一下,明玉鸞回過了神。
“我的母親,她是不是……”蕭世宇咬着脣,每個字都似千金重,說出口,千難萬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