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說的話自然是讓沈玉環一番心動,可衝動過後理智回籠,她不由狐疑地看了一眼長安。
長安怎麼會這般好心告訴她陳玉濤的事,怕其中定有圖謀,她纔沒這麼容易上當呢。
沈玉環此刻氣的是陳玉濤既然已經擺脫了敏怡郡主,怎麼不來找她?
即使她遠在岷玉關,若是他有心,也一定能打聽到她的下落進而找來,難道他真的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嗎?
如今倆人都是和離之身,按理說正是般配,她都不介意他從前的那些花花腸子,他也該一如繼往地對她溫柔以對纔是,難道他不記得從前他們翻雲覆雨逍遙快樂的日子了嗎?
沈玉環正在沉默之間,長安的聲音卻是越過了她,向屋外喚了一聲,“朱弦姑娘,你可以進來了。”
朱弦微微一愣,隨即臉上一紅,原來她躲在屋外偷聽竟然被人給發覺了,雖然覺着有些尷尬,她依然邁着步子進了來,垂首道:“不過剛剛安排妥當,正要來請沈三娘子,卻不想你們姐妹正在敘舊,朱弦不便打擾,方纔候在了屋外。”
這話不說連襄兒也不信,就是跟在沈玉環身後的紫晗也是輕哼了一聲,一臉揶揄的笑。
朱弦更是漲得滿臉通紅,偏生又不便再解釋什麼,這是越說越錯,她索性便閉口不言了。
“周車勞頓,我這便要去梳洗一番,想來二姐也不會留在總兵府用膳?”
長安淡淡地抿了抿脣,眸中卻是一番明瞭的笑意,沈玉環怕是真心意動了,只是眼下還拿不定主意,但只要她不會始終揪着秦暮離不放,長安便已是放了一半的心。
而另外一半,長安只要再花些時間,穩穩地加固,想來任誰也插不進她和秦暮離之間。
“就算我想留,朱弦姑娘怕也不會答應。”
沈玉環眸子一轉,便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朱弦,脣邊噙着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朱弦與妙染,從小服侍着秦暮離的貼身侍婢,這兩妮子打什麼主意明眼人一看便知,既然長安給她留了些念想,本着來而不往非禮也,她說什麼也要給這個好妹妹添添堵纔是。
長安抿脣而笑,低頭啜飲了一口茶水。
朱弦這次連虛應也省了,因爲對沈玉環沒有半分好感,且她也不是他們家大人在意的女子,索性直接送客,“沈二娘子慢走!”
沈玉環也不在意,偏頭看向長安,眸中泛過幾許深意,“三妹,我今日便先回去,有空再來看你。”
“二姐慢走!”
長安笑着點了點頭,先前的劍拔弩張似乎一瞬間沙彌於無形,姐妹間彷彿又是和氣一團了。
*
碧水苑與青峰苑是總兵府的兩個主苑,如今秦暮離居青峰苑,朱弦也是躊躇了一陣纔將長安安置在了碧水苑。
說是碧水苑,但苑裡的一池碧水卻早已經枯竭,厚厚的泥沙堆積在一起,風吹日曬,如今看上去有些乾裂,基本是無景可賞,左右的抄手遊廊連通着整個苑落,有三間正房,中間做明堂,左邊是內室,右邊是書房,格局倒是分明,正房的左右兩旁還連着廂房各兩間。
長安與襄兒早便梳洗妥當,換了乾淨的衣裳之後,便已經有人爲她們準備了晚膳,冰紋底的白釉碗碟裡盛着一道道可口的菜餚,長安還未落座,襄兒便在一旁細數了開來,兩眼冒着油油的綠光。
“排骨年糕、香草鯽魚、醉雞腿、蝦仁玉子豆腐、香菇肉醬、四神豬肝粥……不錯的菜色,看來那朱弦姑娘這次是盡了心的。”
襄兒目光含笑地望向了長安,努力地忽視心中的飢餓感,目光卻是時不時地往桌上瞟去。
眼下她已是洗去了一身的髒污,眉眼細緻,膚色白皙,頭髮簡單地挽了髻,插着如意紋的銀簪,穿着一條雪青色繡碧波戲蓮圖的繭綢長裙,看起來竟然有幾分俏麗。
“你們且下去吧!”
長安對着侍候在一旁的兩個丫環說道,兩個丫環對視了一眼,這才道:“咱們就在屋外侯着,娘子用完了便喚我們一聲即可。”曲膝一禮便退了出去。
“襄兒,坐下陪我一起吃!”
長安指了指旁邊的空位,這麼多菜色她也吃不完。
襄兒略微躊躇了一陣,目光向屋外瞟了瞟,這才坐了下來。
長安脣角一翹,拿起筷子吃了起來,襄兒這做派這模樣她越覺得不像是一個官婢,但卻又說不準,萍水相逢又怎麼能要求別人誠心以待呢,何況襄兒又經歷了這麼多,警惕心自然便比別人多上幾分,她本就沒所圖,此刻便也沒有這麼多的計較了。
眼見着長安動了筷,襄兒一嚥唾沫也跟着吃了起來,雖然她餓了很久,但吃相卻是相當優雅,想來是受過良好的內宅教養,這樣一個女子便讓人亦發好奇了。
用過晚膳之後,兩個丫環進來收拾妥當,長安才帶了襄兒去內室抹藥,好在襄兒受得只是皮外傷,多以手腳居多,雖然那道道血痕看着有些駭人,但到底也不太深,至少她抹藥時沒聽到襄兒哼上一聲。
十五歲的小姑娘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是讓人佩服了。
長安還發現了襄兒的手臂上有幾道交錯的傷痕,看那模樣,是有些年月的舊傷了,那個時候襄兒才幾歲啊。
長安在心中輕輕一嘆,對襄兒亦發憐惜了。
長安合上藥瓶遞給了襄兒,“今後每天睡前擦一次,相信最多三天便能癒合結痂,你且小心些,不要再碰觸拉扯到傷口了。”
襄兒點了點頭,眸中有光芒閃動。
“從前你是在學士府當差嗎?”
長安回過身,走到牆角的盆架前,一邊淨手一邊隨意地問道。
襄兒卻是身體一僵,猛地低下了頭來,眸中閃過一絲悽惋與哀傷,咬脣道:“曾在孟學士府上當差。”
長安的手卻是一抖,轉過身來看向襄兒,驚訝道:“可是前殿閣大學士孟尚?”
要知道孟尚這個殿閣大學士可是正一品的京官,於五年前的一場文字獄案丟了官銜和性命,好在皇上念着這位孟大學士爲人忠厚,便只定了他一人的死罪,家眷奴婢全部流放爲奴,有的女子甚至還成爲了官妓。
可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時的襄兒才只有十歲,十歲的孩子是怎麼樣顛沛流離,又輾轉了多少地方,才至如今的境地?
怪不得那時被甘羅王子手下的人鞭笞她那一身的死氣,不是受慣了這種傷,便是對生活死了心。
“小姐也認識孟大學士?”
襄兒猛然擡起了眼,雖然她控制地很好,但那眼眶卻已是紅了一圈,她之所以沒有隱瞞,是因爲長安只要到衙門裡一查她的身份,自然是有報備的,一個官婢的身份將會伴隨她終生,但儘管如此,她的命運已經比很多孟家的女子好得多了。
“聽聞過。”
長安緩緩點了點頭,“孟大學士才識淵博,只是爲人固執了些……當年若是他肯在皇上跟前服個軟,也未必會有那樣的遭遇。”
長安這樣說還是輕的,孟尚自負才學,皇上曾經多次從旁暗示,可他仍然我行我素,當然也不能說他是錯的,也許他的堅持自有道理,可惹了皇上的不快那便是災難的開始,更何況孟尚入獄後寫了一篇檄文,痛斥了皇上當時的一個寵臣,話裡話外不無意外地將皇上也拉了進去,這如何得了,從而也就導致了他死刑的加快來臨。
牆倒衆人推,原本還在觀望着是否要幫孟家一把的人此時立刻與孟家劃清了界線,但孟尚的衆多門生還是爲孟家請了願,這才保證了孟氏一族的命脈,但從雲端跌落到泥底,孟家人今後的命運也是可想而知。
當時聽說這事,長安還暗自感嘆了一番,那孟家的大小姐她偶然見過一面,只記得溫文爾雅端莊亮麗,寫一手漂亮的瘦金體,當時還在閨閣小姐裡爭相傳頌。
孟家有三姐妹,分別是孟芙,孟容和孟……襄!
長安心頭一顫,目光陡然變得明亮起來,一眨不眨地看向襄兒,或許她已經不記得孟芙的長相,但總能從襄兒的反應裡猜出一二。
可是她記得孟家三位小姐都被皇上那位寵臣給弄去做了官妓,最高華的身份卻淪落爲最卑賤的命運,之後她們如何了長安並不知曉,但眼前的襄兒不會就是那孟家的三小姐吧?
按照年齡來算,當年孟尚出事時,孟襄的確是十歲左右,如今事過五年,不就是十五歲的豆蔻年華嗎?
“孟家……孟學士的確……”
襄兒低垂着目光,連話音都帶着輕顫,半晌卻沒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倒與她白日裡與朱弦鬥嘴時的犀利判若兩人。
長安心中也不說破,但直覺裡卻已經有了判定,不由上前兩步,輕輕拍着襄兒的肩膀,“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更應該向前看,莫要再悲傷,你還年輕,將來不會始終灰暗的。”
襄兒點了點頭,只是笑容依然苦澀,將來……她還有將來嗎?
*
青峰苑的東廂房是朱弦與妙染的住處,離着正房近,也方便照顧秦暮離的起居。
只是此刻的東廂房裡,一盞燭火飄搖着昏黃的光暈,明滅不定,糊着高麗紙的窗櫺上印照出兩個窈窕的身影。
“妙染,我叫你別去,去了也是討不了好的。”
朱弦一手拉住妙染的胳膊,她猛地回過頭來,俏麗的臉龐是掩飾不住的怒氣,“二夫人本就沒有接納她,如今倒是好,這般登堂入室,他們沈家的女兒還要不要臉面?怪不得一個兩個都和離回了孃家,怕是夫家本想休了去又礙於情面之故。”
妙染緊緊地攥住拳頭,一雙美目就要噴出火來,她是沒有朱弦這般好的脾性,若是當時她在場,怕那個沈長安也吃不了好去。
“好了,你也彆氣!”
朱弦嘆了一聲,搖頭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大人的心思,他一心念着沈三娘子,如今還不容易人跟着回了來,若是被你從中給破壞了,你想想將來該怎麼着……”
“難道你忘記了咱們偶然間看到的那封信?”
朱弦咬了咬脣,即使心底是同樣的不甘,卻也可莫耐何,“若不是爲了沈三娘子,大人能夠連柳總督都不顧,寧願倆人生了嫌隙,也要趕回北川?沈三娘子在他心目中何等重要,由此便可見一斑,你且好好想想,千萬別衝動壞了事!”
朱弦說到這裡,見妙染目光閃爍,似有了猶豫,又道:“更何況沈家兩姐妹在大人心中是一個天一個地,你可別弄混了,反倒讓自己招了大人的嫌。”
“可就這般由着她住在碧水苑嗎?”
妙染像泄了球的皮球,聳搭着肩膀坐在了榻上,咬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碧水苑的正屋背靠着就是咱們大人的正屋,這算個什麼事……”
“我若是隨便將她安排到客房裡住去,怕大人回來心裡不痛快,何必呢?”
朱弦拉着妙染的手,脣角漸漸浮起了一抹苦笑來,“咱們的心意大人何嘗不明白,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即使沒有娶親,過得也是這般清心寡慾,半點沒想將咱們收房的意思,更何況如今又有了個沈三娘子……想來咱們若真是打定了主意不願跟了別人,這輩子也就只能留在大人身邊做個家居士了。”
家居士一生茹素,終生不論及婚嫁,亦是斬斷了男女之情,可若是她們真的爲了秦暮離而這樣做,那情緣如何斷得了?
朱弦這話說完,便覺着自己自相矛盾了,但她大致的意思也就是勸妙染死了這條心。
“我不甘心!”
妙染咬了咬脣,漂亮的大眼睛浸出了一層淚花,“我十二歲便到了大人身邊,娘告訴我等大人成親之後,二夫人早晚會讓大人收了我,我等了十年,十年啊!朱弦,女人能有多少個十年,如今我若再退,那麼我還剩下什麼?”
說完這話,妙染已是忍不住嚶嚶地哭泣起來,女人一生的幸福終究系在男人身上,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大人,可他們一家人在秦家伺候了那麼多年,二夫人就算看在她老子孃的面子,最後也會應允她擡了姨娘。
她如今等的就是這個機會,若是大人娶了沈長安,或許……
想到這裡,妙染突然眼睛一亮,一把抓住朱弦的手,激動道:“咱們一直沒有機會,不就是因爲大人始終未成親嗎?若是,若是……”
妙染的話沒有說完,朱弦便會過意來,雖然心中也是一喜,但片刻後又泛了愁,“大人會同意嗎?”
朱弦可不相信,大人這麼多年沒收了他們是因爲沒娶親的緣故,那一點也不符合他的性子。
“咱們不走大人那一條路。”
妙染抹乾了眼淚,一雙眸子晶晶亮亮,泛着沁人的光,“我們可以跟沈三娘子交好,若是大人非她不娶的話,那麼今後她可就是咱們的主母!”
妙染一改先前對長安的排斥,因爲她已經想通了另一條路,若是大人總要娶一個正妻,那麼有目標總比沒目標好,而且她們還可以提前與之親近博得好感,這何樂而不爲呢?
“沈三娘子麼?怕是沒有你想的那般好說話。”
朱弦不太樂觀地搖了搖頭,今日裡她可是見着沈家姐妹的脣槍舌劍,沈玉環完全是被牽着鼻子走,這實在超出她的預料。
“再說了,若是二夫人與太君不點頭,大人也沒辦法娶她進門。”
這纔是關鍵所在,一個不被認同的女人,就算再討男人的喜歡,甚至不顧廉恥地與男人苟合,最多也只能混得個不見光的外室身份,沈國公府的女兒難道當真做得出來?
“走一步看一步吧,咱們靜觀其變!”
雖然被朱弦的話打擊到了,但妙染顯然不會輕易罷手,他家大人如今都三十了,若是再不娶親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年華經不過蹉跎,怕是再過幾年她這張臉都不能出來見人了。
想到這裡,妙染不禁一手撫在了臉龐,幾年之前還細膩白嫩的肌膚,如今已經有些粗糙了,都是西北的風沙磨人,在這裡怕是比在汴陽老得更快。
妙染眸子一暗,心中似乎已經有了決定。
敲門聲在屋外響起,驚回了倆人的思緒,朱弦正了正神色,這纔不急不緩地問道:“誰?”
“朱弦姐姐,我是蝶兒。”
門外的聲音纖細贏弱,朱弦開了門,便見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環,不由問道:“是不是大人回來了?”
蝶兒點了點頭,妙染便也跟了過來,“大人呢?”
蝶兒對着倆人福了福身,咬着脣有些爲難道:“朱弦姐姐讓我候在二門,若是大人回了便來稟報,可我本是見着大人往青峰苑走的,但走到半途就拐向碧水苑了……”
“是這樣……”
朱弦心下黯然,但片刻後卻又鬆了口氣,若不是她機靈地將碧水苑給了沈三娘子住,怕是大人如今尋不到人反倒會來挑她的錯處了。
妙染咬了咬脣,眸中的神色亦加暗沉了。
*
桌案上點了燈,罩上了一層琉璃燈罩,在火光的映襯下內室立刻便五光十色起來。
長安起初也沒有睡意,坐在一旁把玩着玲瓏燈罩,看着粉色的指間被映上彩色的光暈,心情也不由飛揚了起來。
她在總兵府,而這裡是秦暮離的地方,似乎處處都有他的氣息,那樣溫暖而炙人,就像他的懷抱一般。
也不知道秦暮離忙完了軍中事務嗎?到底是有什麼重要的公務催着他回來處理,七表哥也不透個信,那樣的感覺就更神秘了。
長安嘆了一聲,她再擔憂也沒用,趕明兒個睡醒了再問問他便是了。
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櫺,今晚夜色顯得有些暗沉,西北的天空似乎都是灰濛濛的,看不見月亮,連星星也沒有幾顆。
再望向不遠處便是那已經乾枯的池塘,這裡的確是無景可賞的,但她在意的也不是景,而是人。
突然,長安目光一凝……那池塘邊的樹叢旁好像有個人影。
深邃的目光似乎還隱約帶着灼灼的光華,長安不由心神一動,輕輕喚了一聲,“暮離,是你嗎?”
那個人影好似微微一僵,猶豫了半晌,這才從樹蔭下步了出來。
今日着的那一件天水藍團花箭袖的衣衫還來不及換去,只用藍色的布巾在頭頂束了發,身姿往那裡一站,便有一種偉岸如山嶽,挺拔如松柏的氣勢,他微微扯了扯脣角,那一抹淺笑就似春風一般吹進了長安的胸口,立時綻開了如四月春花一般的好風光。
秦暮離足下輕點,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便落在了窗前,望着長安妍麗的臉龐,似有些躊躇,半晌才道:“見你房裡還亮着燈,本是想遠遠地看上一眼,無意驚動你,卻不想你開了窗……”
話到這裡,那眼底的笑意便瀰漫了開來,顯示出他此刻愉悅的心情。
“或許是初到西北,還真有些睡不着。”
長安抿脣一笑,忽而想到了什麼,又問道:“軍中可是出了什麼事,要催着你這般急着回來?”
秦暮離目光一閃,不以爲意地笑道:“不過是尋常事。”一語落,便轉移了話題,顯然不想長安深究,“若是還缺什麼,儘管給朱弦說就是。”
“好。”
長安咂巴了一下嘴角,軍中事務她可以不過問,那畢竟是男人的公事,瞭解多了反而分心,不若相信秦暮離的能力,能做到今天的高位,還有什麼是他處置不了的呢?
“那位朱弦姑娘倒是很好。”
長安突然冒出了這一句來,秦暮離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怔怔地看向長安,又聽她噘了嘴道:“朱弦姑娘年紀也不小了,你就這般由着別人虛耗青春?”
與秦暮離交心之後,長安倒真是什麼話都敢說了,她也希望他們之間沒有阻隔,他的心與她一樣坦誠。
“吃醋了?”
秦暮離回過味來,脣角不由漾起一抹輕笑,隔着窗櫺握住了長安的手。
長安掙扎了幾下,只覺得那隻大手像鐵鉗一般牢牢地箍緊了她,怎麼掙也掙不開,不由紅了臉,嗔道:“你這個登徒子,還不放開!”
秦暮離卻是緩緩斂了笑容,正色道:“不放,這輩子也不放!”那模樣真摯而虔誠,就像在宣讀某種誓言一般。
長安臉上的紅暈加深,竟然忘了掙扎,秦暮離的聲音舒緩而淳厚,帶着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響在耳畔,“早幾年我便讓母親將朱弦與妙染給許了人,可她們誰都不願意,就這樣一直跟着我到現在,我這輩子也沒想過要將她們給收房,如今有了你便更不可能了。”
秦暮離的指間輕輕摩挲着長安光滑細膩的手背,帶着一種滿足的喟嘆。
長安的脣角微微翹了起來,她早知道秦暮離的態度會是哪般,不過親耳聽他說出口,心裡那種感覺更是熨燙而服貼。
“今兒個你二姐來找你了?”
提到沈玉環,秦暮離微微有些不自在,這個女人太孟浪了,他就怕她說了什麼不好的,污了長安的耳朵。
“不過閒話家常而已。”
長安笑着點了點頭,眼見秦暮離的眼中明顯閃過一絲焦急,她偏又不說破,還轉移話題道:“我從甘羅王子手中救了個女奴,這會不會有事?”
“我知道。”
秦暮離點了點頭,不以爲意地一笑,“若是你想留下她便留着吧,明日我自會去找甘羅王子。”
原本還以爲會有一番追究和探問,沒想到秦暮離輕而易舉地便同意了,這算不算是對她的一種縱容和寵溺,長安面上不顯,但心裡卻喜滋滋的,跟抹了蜜一般地甜。
“夜深了,早些睡吧,我明天忙完了公事再來陪你!”
秦暮離默了默,雖然他也不捨得和長安分開,可如今她既然已經住進了總兵府,來日方長,總有機會的。
看來長安不說破,想來應付沈玉環是得心應手,完全不用他操心,但有一點他還是要攤開來說,不然今後真由別的人傳進長安耳裡,他是怎麼樣也解釋不通的。
“你二姐曾經來過總兵府幾次。”
秦暮離握緊了長安的手,就是怕她聽着聽着便生氣了甩開他的手,這才斟酌開口道:“有一次我在書房,她藉故走錯了路闖了進來,偏生又要我送她出去……之後她……”
“她怎麼樣?”
秦暮離只感覺到手指間驟然一緊,再見着長安眸中泛起的冷冽笑容,只覺得真心苦澀,滿臉無奈道:“她藉故暈倒,便想往我身上倒……”
“然後呢?”
長安自認爲自己還算鎮靜,可聲音卻透着一絲寒意。
她曾經想給沈玉環一個教訓,但又免不了一絲心軟,如今看來確實很有必要了。
“我自然不可能接住她,男女授受不親。”
秦暮離抿了抿脣,一本正經地道:“所以,我躲開了,她摔地上了!”還很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這自然只是其中的一件,秦暮離小心地觀察着長安的臉色,之後沈玉環雖然還想要藉故勾引他,但都被朱弦和妙染給擋了回去,他也算是暫時放下心來,再後來他便得知了長安在北川的遭遇便快馬加鞭地趕了去。
長安“撲哧”一笑,她可以想像沈玉環摔倒之後面紅耳漲氣急敗壞的模樣,剛纔嚴肅的神情一時間便消彌於無形,只是嗔怪地看了秦暮離一眼,“算你老實!”
“對上你,我自然是沒有什麼隱瞞的,反正我那點老底你還不知道嗎?”
秦暮離將長安的手拉了過來,只覺得觸手的肌膚細膩溫軟,心裡有些意動,嗓子裡有些癢酥酥的感覺,他情不自禁地在那雪白的手背上印上了一吻。
“你……無賴!”
長安咬了咬脣,一臉的嬌羞,卻也捨不得抽回手來,只是看向秦暮離的目光充滿了柔情。
秦暮離抿脣一笑,長安的眸光中似有水光浮動,瑩瑩玉玉,在夜色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嫵媚與溫柔,他看着看着,只覺得心都醉了。
“明兒個你還要忙呢,早些回去歇息吧!”
長安捏了捏秦暮離的手掌,紅着臉道:“總之我也不會這般快地離開,咱們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
“是呵……”
秦暮離咧了咧脣角,笑容有些呆呆的,但胸間卻充盈着滿滿的幸福,就像迷失的旅人終於尋到了前進的方向,那種滿足與振奮無法言說。
他不由握了握拳頭,這樣的女子,他一定要娶回家來!
想到這裡,秦暮離心思一動,脫口道:“今年年節時,你便與我一同回家,老太君疼惜我,定不忍心拂了我的意思,再說她也沒見過你本人,若是見了你,也定會喜歡你的。”
“這……也不急在一時。”
長安恍若驟然驚醒,眸中的迷離與羞澀迅速褪去,漸漸覆上了一層清明。
秦暮離的想法是很美好,只是她與秦二夫人不歡而散也非一次兩次了,雖然她也沒有見過秦老太君,但心裡大概是有個底的,秦家人接受她的可能性很小。
長安不願意打擊秦暮離,便笑道:“咱們如今這樣不也很好,能與你在一起,我便快活了!”
“可是……”
秦暮離眉頭一皺,“我想給你個名分!”
“你先忙過眼前的事再說,咱們的事不急!”
長安輕輕拍了拍秦暮離的手背,傾身向前,上身探過窗櫺,一個輕柔的吻便落在了秦暮離的額頭。
秦暮離一怔,欲想更進一步,長安已經猛然抽回了手,退後了幾步,脣邊泛着一抹狡黠的笑容,“我可困了,有什麼事時日再說!”
話一說完,人已是拐過了屏風,向着內室快步而去,秦暮離一手撫上額頭,那裡似乎還殘留着她的香氣與餘溫,他無奈地笑了笑,這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