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南迴恆京,爲鳳舞的事情着急得不行,杜嘉麟卻沒有告訴鳳舞。愛睍蓴璩而鳳舞在恆京很多地方都有耳報神,但林家和睿王府卻沒有。
而在秦府、在威遠侯府,她關注的重點都在自己的安危上,除非有人要對她不利,一般的消息是不會報到她這裡來的。
於是,當韓駿告訴她,林江南得到她“被大水沖走,生死不明”的消息趕回恆京,正打算去顏氏老家親自找她的消息,鳳舞不能不感動。
韓駿適時勸道:“小舞,你看,林江南和我們也是多年的朋友了,這事以後還要林家幫忙,也沒有必要瞞着他,要不然你就出去見他一面吧!”
鳳舞帶着幾分驚喜擡頭看着他道:“我可以出去嗎?”不是說她不能出東宮,甚至都不能出外書房的嗎?
韓駿輕笑一聲道:“你還像上次那樣畫個妝,我悄悄帶你出去,應該沒問題。”
鳳舞立即興奮地點點頭。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去?”被關在東宮大半年了,連換說句話都不能大聲了,她好想念外面自由的空氣啊!
韓駿略帶幾分爲難道:“好像江南打算明天就出發去顏氏老家找你,我們最好今天就出宮去找他。這樣吧,你趕緊去換衣服化妝,我趕緊讓人去看看江南在哪兒,等會兒咱們直接過去找他。”
“好啊!多謝韓大哥!”
鳳舞立即提起裙子飛跑回去換衣服。
除了宮女常服,杜嘉麟還讓人給她做了好幾套衣服帶了進來。這幾個月,她“入鄉隨俗”也抽空爲自己做了幾套。現在,她就取了一套自己做的,沒有繡花,只以間色和荷葉邊爲裝飾的衣服,淺綠色的繚綾間插幾道鵝黃色的花邊,樸實中又透着幾分靈動可愛。
鳳舞才十三歲,也沒有梳複雜的髮髻,實際上覆雜的髮髻她也不會,所以依然梳了兩個丫髻,用綠色絲帶綁好,又垂下兩段來當做裝飾,末端垂着一隻精巧的銀鈴鐺。她沒有用髮釵,只綁了兩串細如米粒的珍珠,襯得她的膚色更加的瑩潤細膩。
鳳舞極小的時候是穿了耳洞的,但後來很多年沒戴耳環,小孩子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兩個針眼兒很快就長好了,幾乎看不出曾穿過耳洞的痕跡。
雖然現在換了女裝,她依然沒有穿耳洞的意思,杜嘉麟送過來的也是特質的耳夾樣式的耳墜。
今天,鳳舞就戴了一對鑲嵌着兩顆紅寶石的金蓮花樣式的耳夾。金蓮花和紅寶石被她耳朵旁邊一縷髮絲半遮半掩,不時折射出一道金光,隱約間透出幾分嬌俏。
她的首飾盒裡有很多精美的首飾,有以前皇帝皇后賞賜的,有太子賜的,杜嘉麟送的,但她喜歡看,喜歡把玩,卻不愛戴。今天她也只在手腕上纏了一串與頭髮上的珍珠很相似的珍珠手串。因爲她手腕細,足足纏了三圈兒。
至於臉上,她只淡淡地塗了一層黃粉,點了幾顆雀斑。
等韓駿帶着她出了東宮,她便在馬車裡將臉上的脂粉都洗了。
現在七月間,天氣正熱呢,臉上塗了一層粉遮住毛孔真難受。
韓駿騎着馬走在馬車旁邊,一邊走一邊問前面的車伕:“林家四公子到底在哪兒?消息可準確?什麼時候能到?”
而後他又回頭在馬車窗口對着鳳舞一臉抱歉道:“天氣太熱了,呆在馬車裡悶得不行,辛苦你了。早知道就想辦法帶他進宮去。”
鳳舞對着韓駿搖搖頭道:“我不要緊的,倒是麻煩韓大哥了。”天氣是很熱,但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而且能從東宮出來,受點熱怕什麼?
從東宮道北區,儘管是馬車走最近的路也走了足足一個時辰。
一路上,鳳舞雖然不能下馬車逛街,但透過馬車車窗上的絞紗車簾,也能將外面的街道人羣看個七七八八。至於外面看裡面,卻是看不清楚的。
韓駿一路走一路問,也不時有人回來稟報。
眼看走的巷子越來越偏僻,人也越來越少,別說鳳舞了,就是韓駿也遲疑了。
就見韓駿停下來皺眉道:“這是什麼地方了?林公子沒事往這裡來做什麼?你們不會是查錯了吧?”
一名侍衛稟報道:“回統領大人的話,今天是威遠侯府的崔公子請客,就在前面的小院子裡,聽說那院子收拾得很好。只是我們沒有通知主人,從前門大張旗鼓地進去不太好,這是打算從後門進去。”
韓駿點頭,表示理解。
鳳舞也明白過來。他們走的這是後門,所以這巷子才這般偏僻冷清。既然沒錯,那就走吧!
韓駿讓人敲門,自稱是崔公子的朋友,知道他在這裡宴客,特意趕來相會的。而後又給那看門的門房打賞了五兩銀子。那門房歡喜地收下銀子,立即將他們迎進去,還指點他們客人在花園中的亭子裡。
鳳舞下車以後,見那園子並不大,但樹木很茂盛,看起來就讓人覺得心裡涼爽。園子中的亭子就在樹木掩映中,看不太清楚。
忽然,韓駿指着另一邊道上走向亭子的少年道:“小舞你看,那是不是江南?”
鳳舞一看,立即笑道:“是他,是他,我們過去吧!”
韓駿趕緊拉住她道:“慢點,我們畢竟是那個……還是悄悄過去吧!或者讓人把江南叫過來說話也行。”
鳳舞也明白,人家請客並沒有請他們,他們這樣冒冒然跑來,是有些失禮。不過聽說杜嘉麟和秦守念也在裡面,她又好奇他這些時日都是跟什麼人在一起怎麼過的?便拉着韓駿悄悄過去,看看方便不方便與他們在這裡見面。畢竟她現在身份敏感啊!
卻說杜嘉麟這邊。
崔燦先約他們在聚賢樓見面,四個人喝了一壺茶,這才領着他們下了樓,上了馬車,很快就轉到三條街外一戶人家的後門外。
小廝敲開了門,放下門檻,馬車直接駛了進去,在二門內停下。崔燦招呼大家下馬車,已經到了內院的院子裡。
只見眼前這院子並不大,但有好幾棵百十年的香樟樹,一眼望去滿目青翠,樹蔭下涼風習習,頓時讓人神清氣爽。空氣中還帶着濃郁的荷香,卻一時間找不到荷塘在何處。
就在這時,只聽旁邊有少女清脆的聲音道:“幾位公子請走這邊!”
杜嘉麟側目一看,卻是兩名十四五歲的清秀少女,看打扮,應該是此間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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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燦讓幾人身邊跟來的隨身小廝隨一名侍女下去休息,他則帶着三人往裡面走,還一邊走一邊介紹道:“九爺,慎言(齊謙的字)兄,六表弟,前面樹下有個小亭子,雖然粗鄙了些,但勝在清淨涼爽,咱們過去喝茶說話聽聽曲子也不錯。”
齊謙和秦守念雖然沒有來過,但家裡早就有通房伺候,對貴族公子包養兩個粉頭戲子,置一房外室什麼的也是常有耳聞的。他們雖不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但絕對不是什麼正經人家就是了。
杜嘉麟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心中只是猜測,但見秦守念和齊謙都一副習以爲常見慣不怪的模樣,他不想被人暗地裡笑話什麼都不懂,便也安心在主位坐下,就當看戲了。
亭子裡已經收拾好了,四名清秀侍女在亭外相迎。
只見亭子的青石地板上鋪着一層地毯,地毯上再鋪了涼蓆,踩上去有一點軟軟的,給人感覺乾淨清雅。亭子並不大,佈置也簡單,但一色的黃花梨傢俱,雕工精美,應該是崔燦讓人從威遠侯府送過來的。
案几上擺放着一套紫砂茶具,玉盤裡放着冰鎮的各色水果,角落裡兩個大花瓶,插着幾支荷花,主位的矮榻上鋪着玉簟,四角放着四個冰盆,使得亭中一點燥熱都感覺不到。
而最最讓人意外的是,亭外放了幾個大石缸,石缸裡種着荷花,茂盛的荷葉從石缸裡伸出來,幾乎將石缸完全遮掩了去,層層疊疊的青碧的荷葉中不時伸出一支支白色粉色的荷花,亭亭玉立。坐在亭中望出去,好似身在荷塘中一般,別有一番雅緻。
秦守念見了,不由點頭輕笑道:“倒也花了一番巧心思。”他覺得自己的院子裡也可以這麼弄幾個石缸這麼養幾支荷花。
崔燦見杜嘉麟不說話,忙示意一名侍女趕緊將她們家小姐叫出來,別磨蹭了。
“九爺,此間的紅芙姑娘彈得一手好箜篌,不妨一聽。”
杜嘉麟點點頭,心中暗忖:這裡估摸是哪個藝妓的私宅吧?崔燦好好的帶他來這裡做什麼?難不成這裡是他包下的私宅?表哥纔多大?怎麼就喜歡往這種地方來?
想到這裡
,杜嘉麟不由擡頭看了崔燦一眼。威遠侯府已經落敗,他這個表哥不思進取,反而耽於享樂,他就是想幫忙也幫不上啊!
很快,就有四名侍女簇擁着兩名少女從小路上緩緩行來。
遠遠望去,那兩名少女身姿婀娜,尤其走路時如弱柳扶風,說不出的楚楚動人。待走近了,只見兩名少女膚色白皙,容貌姣好,身段更是玲瓏有致,雖然個頭不高,但該凸的凸,該翹的翹,腰間卻盈盈不及一握,端的是纖細柔美。
像崔燦秦守念杜嘉麟這樣尚未長成的少年,對女子正是好奇的時候,但一般不會喜歡太過高挑的女子,因爲那樣顯得他們自己個頭矮小。他們這個年齡喜歡的大多是個子嬌小玲瓏,相貌清純年幼,身段卻成熟豐滿的少女。
這兩名少女就是這樣的兩個尤物。
看容貌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但那身段,尤其是豐滿的胸部和挺翹的臀部,又極有女人味兒。
就是齊謙和秦守念這樣房中一直有人服侍的少年都忍不住多看兩眼,杜嘉麟這種沒有見過兩回偏偏還時常做春夢的童子雞就更不用說了。
杜嘉麟知道自己不該看的,他答應過小舞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但他還是忍不住在那兩名少女的胸脯上掃了兩眼,又在人家的臀部掃了兩眼,同時心中天人交戰,一個聲音說:不要緊,小舞不會知道的,他只看幾眼而已,不算做了對不起小舞的事。另一個聲音卻道:既然答應了小舞,就應該說到做到。不就是女人嗎,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就那樣?要是想看,以後看小舞就是……
兩名少女走到亭中盈盈下拜行禮,大的一個自稱紅渠,小的一個自稱紅芙。一個身着淺綠色繡白色挑線荷花的低胸廣袖高腰長裙,一個身穿月白色繡藍色挑線蓮花的低胸廣袖長裙。
兩人聲音都很甜美,看容貌也有幾分相似之處,但姐姐看起來更豔麗兩份,妹妹則更清麗一些。
紅芙盈盈坐下,接過侍女手中的箜篌開始彈奏,而紅渠則手執兩支白蓮花,站在亭中隨着樂聲翩翩起舞,動作柔美,好似她自己也成了一朵開在風中的白蓮。隨後,歌聲起,唱的是一支江南的採蓮小調:
“江南可採蓮,
蓮葉何田田。
中有雙鯉魚,
相戲碧波間。
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南。
蓮葉深處誰家女,
隔水笑拋一枝蓮。”
當最後一個音漸漸散去,紅渠將手中的一支白蓮花拋到了主位杜嘉麟的矮榻上。
杜嘉麟本盤膝坐着,這支荷花邊正好落在他腿邊。見此,他微微蹙眉,疑惑地看了那花一眼,又擡頭淡淡地看着正滿臉期待的紅蕖。略遲疑了一下,他依稀明白過來,這是討賞是吧?
“嗯,舞跳得不錯,歌兒也唱得不錯。”說着,他從腰間的荷包裡摸出一把金瓜子撒過去道,“賞你的!”
齊謙和秦守念見了,不由暗自好笑。睿王殿下您也太小氣了吧?哪有抓出一把金瓜子賞人的?您這不是在打賞,是在打人家的臉吧?不說這把金瓜子值多少錢,至少您將那荷包一起扔過去呀!管它裡面是什麼,總歸就不失禮了。
這可真是冤枉杜嘉麟了。這道理他不是不懂,但他手都伸到荷包上了纔想起這個荷包是小舞給自己做的,他如何肯送人?還是送這樣低賤的人?於是便將打賞荷包改成了打賞荷包裡的金瓜子。
崔燦看紅蕖那一臉僵硬的笑,眼看都要哭出來了,忙哈哈笑着打了個圓場道:“看來紅渠姑娘是對九爺動心了!既如此,還不坐過去陪九爺喝一杯?”
紅渠蹲身行禮,聲音嬌媚道:“是!多謝九爺賞賜!”說着,就緩緩走向杜嘉麟。至於地上的金瓜子,則由紅蕖的侍女趕緊去撿起來。這要是不去撿,不是看不起人家公子嗎?
杜嘉麟看着紅渠那嬌柔的樣子,心中卻如臨大敵一般。他面色一冷,隨即道:“還是去伺候崔公子吧!小爺不愛這一套!”
“公子可是嫌棄奴家?奴家也是清白女兒家呢!”紅渠面露委屈地望着杜嘉麟,實在想不到如此俊美的公子竟然會如此無情。剛纔就打了她的臉,好不容易崔公子打了圓場,不想現在依然不給她臉面。
崔燦忙道:“是啊,九爺,這姐妹兩個都還是清倌人呢!據聞她們本來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因祖父犯事被抄家,她們姐妹兩個才淪落至此的。”
杜嘉麟心中冷哼,若心中有傲骨,哪怕以刺繡爲業呢?哪怕是給人當侍女呢,也能養活自己,何苦自甘墮落做了暗娼?說到底不過是過慣了奢靡的生活,過不慣清苦日子罷了!
“嗯,是挺可憐的,去,讓崔公子好好疼你吧!”杜嘉麟下巴微微一擡,往崔燦那裡看了一眼。
崔燦見此,估摸着杜嘉麟真是不喜歡紅渠,便招招手將紅渠叫過去,又讓兩名容貌清麗的侍女去服侍齊謙和秦守念。他想着,他們身邊都沒有人,睿王殿下臉皮薄,可能是不太好意思。
齊謙和秦守念倒是沒什麼,不過是身邊多個服侍的丫頭罷了,一點沒放在心上。
齊謙還委婉地勸杜嘉麟道:“九爺,請您到這裡來,不過是爲了圖個樂子罷了。這些人,也不過是個玩意兒。您就當是您桌上那盤水果,若是看着鮮嫩好看有食慾就吃兩口,若是看不上,就任她擺在那裡也就是了。”
這些杜嘉麟如何不知道?如果沒有小舞,他自然也會這樣。可是小舞說了,不許他多看別的女人一眼的,更不要說跟別的女人靠這麼近了。這是小舞喜歡他,看重他呢,他豈能辜負了?
“不必了。我不喜歡她們靠太近。”杜嘉麟依然是拒絕。
這時,紅芙起身緩緩起身,走到亭子中央爲大家說笑話。原來,紅芙還學了說書。她聲音好聽,說起俏皮話來抑揚頓挫,極具感染力,倒是聽得杜嘉麟等人笑了笑。
等紅芙說完要退下時,崔燦又指着杜嘉麟道:“去,給九爺斟酒!”而後,他又對杜嘉麟道,“九爺,我讓她們準備了梅子酒,一點不醉人,又用冰鎮過,您嚐嚐?”
這次杜嘉麟沒有拒絕,不過是斟酒罷了,好歹也得給崔燦一點面子。
不想紅芙斟酒以後便順勢坐下來,杜嘉麟嫌惡地要趕人走,崔燦看了外面一眼,忽然問道:“九爺,聽說姓顏那小子沒了,是不是真的?”
杜嘉麟一怔。不等他回答,崔燦又道:“九爺,以前是那小子管着不讓您出來玩兒的吧?既然那小子都不在了,您也該走出來另外跟大家一起樂一樂了。”
原來,這是崔燦看到林江南已經到了,這是代林江南問的。但這話惹怒了杜嘉麟,他面色一冷,正要呵斥崔燦,卻不想身邊的紅芙忽然倒在他懷中,驚呼一聲:“九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