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嚷什麼?”舒沫心中有氣,驀地提高了聲音喝道。
立夏煞住腳步,慌亂地瞪大了眼睛看她:“小,小姐……”
“說吧,什麼事?”
“那個沈夫人又來了……”立夏喘着氣,指着門外。
“那個沈夫人?”孫瑾好奇地問。
“大舅先在這裡坐會,我去去就來。”舒沫不答,站起來往外走。
立夏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們來勢洶洶,好嚇人。”
舒沫出了門,一眼就瞧見沈夫人和一名着硃紅官服的男子並肩而立,身後是幾十名衙役,趾高氣昂地站在庭院中。
“東家小姐來了~”陳東吁了一口氣,忙道。
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沈夫人見了舒沫,眼裡迸出的怒火,幾乎能把莊子燒燬:“踐人!”
舒沫只做沒有聽到,衝身着官服的男子,側身福了一禮:“請恕民女眼拙,不知是哪位大人到此公幹?”
“本官乃紅池縣令,慄以正。”慄縣令微昂起頭,傲然道。
“原來是慄大人,失敬,失敬。”舒沫神色恭敬。
“這次,你還敢說本夫人假冒不成?”沈夫人指了指身後成排的衙役,冷聲叱責。
舒沫神色不變,盈盈施了一禮:“一場誤會,還請沈夫人海涵。”
姓沈的帶了衙役上門,看來竟是有備而來,需得小心應付。
她腦子裡飛快地盤算,臉上只笑道:“請慄大人和沈夫人入內奉茶。”
“踐人!”沈夫人指着她,厲聲喝道:“誰要喝你的茶?竟敢窩藏江洋大盜,你的死期到了!”
舒沫略有些好笑,不卑不亢地道:“沈夫人怕是弄錯了吧?民女一心務農,足不出戶,怎會與江洋大盜扯上瓜葛?”
沈夫人言之鑿鑿,又拿了沈固的名貼,慄以正原也以爲,在京裡鬧得沸沸揚揚的舒家七姑娘,必是個妖豔嫵媚的女子。
誰知見了面,竟是個清麗可人,未滿十五的小丫頭。
心裡,便開始犯起了嘀咕。
想要鬧事,也該找點象樣的理由。
江洋大盜,真虧她想得出來!莫說旁人,他第一個就不信。
“有沒有弄錯,搜過便知~”沈夫人說着,兩眼一翻,厲聲喝道:“給我搜!”
“是!”衙役齊聲呦喝,就要往裡衝。
“慢着!”舒沫臉色微微一沉。
“來人啊!”沈夫人巴不得她阻止,立刻喝道:“將這抗命不遵,阻擾執法的刁婦拿下!”
舒沫並不理她,只看着慄以正:“民女遵紀守法,按律納糧,未曾作殲犯科。慄大人無憑無據,只聽一面之詞,就上門拿人,民女不服!”
慄以正滿面通紅:“這……”
“好個刁婦!”沈夫人一聲斷喝:“當着本夫人尚且如此牙尖嘴利!可見平日裡對着那些良善百姓,是何等的刁鑽蠻橫!來人,給我鎖了!”
“沈夫人!”陳東躬身上前,又是打拱又是做揖:“我家小姐年輕識淺,不會說話,衝撞了夫人,且莫見怪~”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跟本夫人說話?滾!”沈夫人將眼一瞪,上來兩個人將他反剪了雙手,按在地上。
又衝着慄以正頤指氣使:“慄大人!如若再不動手,欽犯逃脫,唯你是問!”
慄以正暗歎倒黴,對舒沫拱了拱手道:“有人告你窩藏欽犯,按例,本官需得搜上一搜,得罪之處,還請勿怪~”
沈夫人如此大動干戈,由此可見,坊間傳聞必不是空穴來風。
萬一哪天,她真嫁入康親王府,記着今日之仇,吹吹枕邊風,自己區區一個七品芝麻小官,哪裡經得起折騰?
沈夫人見他對舒沫態度和緩,說話之間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心中頗爲惱怒,怒顏相向:“慄大人,還不動手?”
慄以正被她盯着頭皮發麻,只好牙一咬:“搜~”
衆衙役得了命令,如狼似虎地衝進莊院,翻箱倒櫃,眨眼功夫,把好好一個莊院弄得雞飛狗跳。
咣噹,譁啷之聲,不絕於耳。
“小姐~”不大會功夫,周嫂,許媽……這些在後院的婆子媳婦都被衙役們趕到了前庭,驚慌失措地偎在一起,瑟瑟發抖。
舒沫冷眼旁觀,銀牙咬碎,纖細的手掌在袖中握得要滴出水來。
“這裡是玻璃曖房,請諸位官爺千萬小心些~”宋嬸擋在曖房前,千求萬告。
“滾!”衙役哪裡理她,兩個人架了她就走,直接扔到花田裡。
不等宋嬸爬起來,咣噹一聲巨響,也不知誰踢飛一盆盆栽,玻璃碎裂,瞬間化爲烏有。
“不能砸,不能砸呀……”眼見數月心血毀於一旦,宋嬸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回大人,前院沒有。”
“大人,後院也搜過了,沒有!”
“暖房搜過了,沒有!”
各路衙役紛紛折返,向慄以正稟報。
慄以正向舒沫拱了拱手:“原來是誤會……”
“慢着~”
“沈夫人,”慄以正陪了笑臉:“到處都搜過了,沒有犯人的影子。想必是誤報……”
“慄大人平日辦案,也是這般敷衍塞責嗎?”沈夫人冷然望着他。
這頂帽子壓下來,罪責大了。
慄以正額上見汗,躬了腰惶恐地道:“下官慮事不周,疏漏之處,還請夫人指正。”
沈夫人脣邊泛着一抹陰冷的微笑:“據本夫人所知,千樹莊還有一片百畝的果園,藏個把江洋大盜,簡直易如反掌!”
“來人哪~”慄以正拿着腔調。
“慄大人,”沈夫人打斷他,冷聲道:“後山果園林深樹密,就憑大人手裡這幾個人,怕就是搜上一天也難以找到。”
“那以夫人之見,該當如何?”慄以正心知她是存心鬧事,倒不如直接將決定權交給她來得爽快。
“依本夫人之見,與其大動干戈,漫山找人,不如一把火把山上樹木燒個乾淨。賊人藏得再嚴,還能是金澆鐵鑄不成?只要着人守着下山之路,他必定無處可逃,自投羅網。”沈夫人冷冷地睨着舒沫,傲然道。
“呀~”在場近百人,聽了這陰損的主意,都不自禁地倒吸一口涼氣,眼裡露出驚駭之色。
這哪裡是要找人,分明是要斷了舒沫的生路!
舒沫神色淡定,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夫人有備而來,她若是反對,必然有極厲害的後着。
一動不如一靜,索性沉住了氣,看她想幹什麼?
“是,夫人高明~”慄以正堆了笑臉,着意奉承。
於是,慄以正一聲令下,衙役們一把火把一百畝果樹燒得乾乾淨淨!
千樹莊裡,上百位村民不忍卒看,對着大火,淚流滿面!
大火燒了近二個時辰,高高躥起的火苗,映紅了月溪村的天幕。
大虎和二牛天一亮就進城去辦事,這時滿載而歸,在村頭見了這邊火勢熊熊,扔了手中的東西,一陣風地颳了進來。
“爹,果園失火了,都愣在這裡做什麼,趕緊救火呀!”大虎衝進來,一把脫了身上的褂子往地上一扔,搶了只木桶就要往火場裡衝。
“江洋大盜在此,還不將他拿下!”孰料,沈夫人忽地指了他,大聲喝道。
賤女人,居然能按兵不動,想以不變應萬變?
然,饒是你精似鬼,也要喝了老孃的洗腳水!
衆人還未反應過來,衙役蜂涌而上,按的按手,按的按腳,只一眨眼的功夫,已將大虎綁得象只糉子!
“放開,你們放開我~”大虎伏在地上,身上壓着幾個壯漢,動彈不得分毫,只能扭着頭,奮力怒吼。
“慢着!”舒沫再也忍不住,越衆而出:“慄大人,這人是我莊上的佃戶,老實憨厚,勤快本份!絕非什麼江洋大盜,一衆街坊四鄰都可做證!大人無憑無據,指他爲強盜,民女不服!”
“我們不服!”
“拿出證據來!”
“不許亂抓人!”一衆佃戶早在官兵縱火焚燒果園時,已經心生憤怒,這時更是羣情洶涌,很快把慄以正和沈夫人圍了起來。
沈夫人居高臨下,睨着舒沫不停冷笑。
怎樣,有本事你再忍呀!重藥一下,終究是按捺不住了吧?
鬧騰吧,可着勁地鬧騰吧!不是無所畏懼嗎?不是仗着人多嗎?那就跟官兵對着幹吧!
我看你這個聚衆造反的罪名往哪裡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