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燁挑眉反問:“何以見得?”
舒沫微微一笑:“堂堂睿王爺,若連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發生的事情都無法掌控,又如何統領千軍?”
夏侯燁不動聲色地反駁:“我也不是萬能的,何況我向來不理內宅之事……”
舒沫惱了,俏臉一沉:“夏侯燁!不信我就明說,別找些漏洞百出的理由,來污辱我的智商!”
說罷,也不理他轉身就走。
“等等!好好的,怎麼突然惱了?”夏侯燁一把拽住她:“再說,我也沒有不信你!另外,智商是啥玩意?”
舒沫恨恨地道:“不想理和不能理是兩碼事,你偏要混爲一談!明明查出了下毒之人,偏敷衍我說查不出,這還不叫不信任?”
舒沫咄咄逼人,夏侯燁卻目光平靜,一副從容淡定的口吻:“關於下毒之人,我心裡確實有懷疑對象。但只是懷疑,尚未有確鑿的證據。人命關天,與信任無關。”
說罷,竟還有餘暇反將一軍:“你還是沒告訴我,什麼叫智商?拆開來勉強可以理解,合在一起,卻是莫名其妙。”
“少來!”舒沫輕咳一聲,繞過雷區:“證據早被你消滅了,當然拿不出來!”
“照你這麼說,莫非你懷疑秦姨娘是我下令毒死的?”夏侯燁瞧她氣乎乎的樣子,忍不住失笑:“不然,何必幫兇手遮掩,還毀滅證據?”
“雖不中,亦不遠~”舒沫見他不再糾結“智商”二字,心中竊喜,隨口答道。
“原來,”夏侯燁原是玩笑,聽了這答案,苦笑着,眼色一黯:“你真是這樣想的?”
“你雖未授意她毒殺秦姨娘,卻不能否認,秦姨娘的確是因你而死。”
夏侯燁臉色陰沉,脣角微勾,嘲諷地道:“你果然智慧超羣,聰明絕頂!我自認做得機密,卻不想被你一眼看穿~”
“別歪曲我的意思好不好?”舒沫急了,瞪大了眼睛:“我說她因你而死,又沒說是你下令毒死她!”
“這種文字遊戲,你玩起來,倒是遊刃有餘~”夏侯燁輕哼,面色稍緩。
“得,繞來繞去費勁,猜來猜去鬧心!”舒沫似突然下了決心,牙一咬:“我乾脆直說了吧!下毒的人,是靜萍姑姑,對不對?”
夏侯燁目光一凝:“證據呢?”
“沒證據,只有女人的直覺。”舒沫答得也乾脆。
“直覺?”夏侯燁微愣,隨即冷笑:“憑直覺可定不了一個人的罪,尤其是殺人的大罪。”
“我沒想給誰定罪。”舒沫嘆了口氣:“我只是不喜歡模糊不清,想盡可能地還原事件的真相而已。”
“可你的心裡,已經給她定罪了。”夏侯燁反駁。
“那麼,”舒沫目光閃動,微笑了:“她有沒有罪呢?”
夏侯燁不答,半晌,淡淡地道:“她有沒有罪,我說了不算,拿出證據纔算數。”
“證據沒有,理由卻有幾點,你要不要聽?”舒沫問。
“我若說不想,你會不會跟我一刀兩斷?”夏侯燁看她一眼。
舒沫失笑,偏頭想了想道:“將你一刀兩斷我怕沒這個本事,拒絕往來,倒是很有可能。”
“這麼嚴重?”夏侯燁眉峰一挑,牽了她步出庵堂,朝山上石亭走去:“那,姑且一聽吧~”
“第一,靜萍姑姑身懷絕技,有高來高去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王府的任何地方,而不被發現。”舒沫豎起一根手指。
“我睿王府藏龍臥虎,能高來高去的不下數百人。”夏侯燁哧聲冷笑。
“第二,”舒沫不理他的嘲諷,又豎了第二根手指:“她對你絕對忠心,爲了你可以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爲本王效忠之人何止萬千?”夏侯燁越發不屑了:“你的理由,不會全是這些不着邊際的吧?”
“第三,”舒沫還是不理他的挑釁,又豎了第三根手指:“王府絕大多數人都以爲福妃死於小產,唯有少數幾人知道,福妃是服了烈陽丹而死的。而靜萍,恰巧是其中一個。”
“這也算不得什麼理由……”
“若,”舒沫微笑:“福妃的死因是靜萍的殺人動機呢?”
“怎麼說?”夏侯燁一愣。
“我之前雖也懷疑過靜萍,她並不是完全沒有露馬腳,但因找不着動機,而放棄。”舒沫道。
“哦,”夏侯燁饒有興致地追問:“什麼馬腳?”
“那口葬秦姨娘的薄棺。”
“別告訴我,棺材裡有砒霜?”夏侯燁取笑。
舒沫白他一眼:“太妃並不知福妃假孕,秦姨娘害死福妃她或許可以既往不咎,但害死她的孫子,卻不可能心無芥蒂!沒有下令鞭屍已經很是仁慈,怎麼還會那麼體貼,讓傅嬤嬤爲她準備棺材?”
老人最重傳宗接代,尤其夏侯燁子嗣艱難,她怎會不惱,不恨?
她所認得的太妃,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女子!
“算你有理~”夏侯燁眼裡掠過讚賞,嘴裡駁道:“不過,這也可解釋成靜萍心宅心仁厚,想得周全,並不僅僅是心虛。”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才放棄了疑心。”舒沫點頭:“直到,想通福妃死亡的真正原因後,我又從頭梳理了一遍,找出所有的疑點,秦姨娘的死因,也就隨之浮出水面。”
“繼續~”
“秦姨娘的脾氣,你應該比我清楚。心高氣傲,爭強好勝,沒理也要爭三分。若換了一個人,查到福妃的死與其相關,或許會因心虛而乖乖認罪伏法。秦姨娘卻不然。她不但不會認,反而會吵鬧着把責任往妙慧師太頭上推。”
“那又如何?”夏侯燁冷哧。
“這樣一來,事情就會被鬧大,福妃的身份和死因也會有曝露的危險。”舒沫嘆道:“換言之,靜萍是爲了保護你,而選擇殺人滅口。”
西涼雖與大夏聯了姻,但在夏侯燁的眼裡,依舊是敵人,他從未有一天放鬆過對西涼的防範。
在朝廷中,與西涼的關係中,他更是一貫主張血戰到底的死硬派。
若是世人知道,他府中的側妃,竟然是西涼人,無疑是自打耳光!
她推測,靜萍對福妃的真實身份,早已知情。
因此,當日在聽了林景回對福妃死亡的真正原因的剖析之後,立刻起了殺心。
她不動聲色地陪着太妃返回怡清殿,之後找機會溜出來,潛進連玥閣,在秦姨娘的糕點裡下了砒霜,造成她僞罪自殺的假象。
夏侯燁陷入沉默,良久,才低低地道:“這些,都是你的猜測~”
發現秦姨娘竟然是被靜萍毒殺之後,他也曾又驚又疑,多方揣測。
他想不通,溫婉的靜萍爲何會突起殺心?
要知道,秦姨娘雖然跋扈了些,在幾個姨娘中一直以長者自居,自覺高人一等。
但在靜萍面前,卻還恭順有禮,並不敢稍有怠慢。
更不曾,動過陷害之心。
他找來靜萍詢問,她雖直承不諱,卻閉口不談理由,只求一死。
這讓他又氣又恨,又無可奈何。
只能將真相掩蓋,把秦姨娘的死因模糊化,草草安葬了事。
舒沫的一番話,讓他在頓悟的同時,又不禁百感交集。
這輩子,他虧欠靜萍太多,卻不知要如何償還。
“你還是不信我!”舒沫按捺不住失望之情,憤怒地轉身離開。
她掏心掏肺,他卻虛詞應對,一直不肯正面回答。
目的,只在維護靜萍。
難道,承認靜萍殺人後,她還會乘機加害於靜萍不成?
還是說,在他心裡,她從頭到尾敵不過靜萍的一根手指頭?
夏侯燁伸了手想去拽她,終是慢了一步:“舒沫!”
舒沫充耳不聞,提着裙邊急奔下山。
夏侯燁望着她的背影,頹然地放下手。
舒沫急奔下山,剛進庵堂,迎面遇到綠柳,一臉焦灼:“小姐,你上哪去了,讓我好找~”
綠柳一邊說,一邊朝她身後張望,未見夏侯燁,眼裡浮起疑惑:“怎麼王爺沒跟你在一起?”
“什麼事?”舒沫冷着臉,越過她直接往禪房走去。
“侍郎府來人了~”綠柳不安地瞥她一眼,咬着脣,輕聲道:“五小姐,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