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笑了笑,忽然提高了音量,轉了話題:“這種內部結構極複雜的零件,手工打造既費時費力,又難以達到要求,不利批量生產。這種情況下,通常就會採用模具,用沙箱造型,統一澆鑄。”
龔千均心生狐疑,下意識去看崔老三。
原來他的警惕性極高,兩人以指代筆交談沒了聲音,倒把他驚醒了。
舒沫不理他,一邊在圖紙上比劃,一邊解釋:“鐵水凝固時,表面極易產生疏鬆,氣孔,夾砂等等缺陷,影響質量,因此要正確設置澆冒口。”
龔千均聞音知雅,立刻便明白了舒沫的意圖:“娘娘所言極是~”
澆鑄時,鐵水先填滿低處慢慢流向高處,最後從澆冒口出來,使氣孔疏鬆等缺陷集中於澆冒口,待成形後再切除。
但若反其道而行,把澆冒口設在受力位置,後果自是不堪設想。
“砂箱製造完畢,鐵水澆鑄完成後,還要注意的一個問題……”
舒沫繼續天南海北,侃侃而談。從含碳量對鋼的硬度和韌性的影響,談到各種熱處理方法的優劣……
龔千均矛塞頓開,深感欽佩:“娘娘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人受教~”
崔老三聽得雲山霧罩,但見二人確實一直在談技術問題,並未涉及其他,也就再無懷疑。
到了中午,舒沫留他們吃過飯,又說起了高爐的改造。
怎麼節省勞力,怎樣最大可能地利用空間,怎樣提高出鋼量,怎樣控制鋼中的含碳量……
龔千均也向舒沫講了一些在實際操作中的小技巧,讓她大開眼界。
兩個人相見恨晚,直聊到日落西山,仍然意猶未盡。
“好了,”崔老三受困在這裡一整天,早呆得不耐煩:“舒姑娘的聰慧,也不是一兩天就能學到的。能得其指導一二,已是你的造化。走吧,走吧,別打擾她休息。”
吃過晚飯,舒沫早早地洗漱完畢,打發了銀杏,便要進房休息。
銀杏並不即刻離去,卻立在門邊,欲言又止。
“有事?”
“昨夜來的,是王爺,對吧?”銀杏雖用的問句,語氣卻極篤定。
所以,她纔會表現得如此輕鬆和愉悅,她的笑容纔會那麼甜美。
舒沫心一跳,表情不變,冷冷地盯着她:“是又如何?”
銀杏垂下眼簾,輕輕地道:“奴婢,恭喜娘娘~”
舒沫輕哼:“恭喜就不必了,別在背後再捅我一刀就成。”
“奴婢不敢~”銀杏雙膝跪地。
“起來吧~”
銀杏猶豫片刻,鼓起勇氣問:“王爺,是不是要帶你逃離礦山?”
舒沫的目光瞬間變得如同刀鋒般銳利:“你管的太多了。”
“娘娘可知,大王在這裡駐了十萬兵馬,從礦場到山外,要走三天,以娘娘的腳程,可能需時更久。而且,一路上有二十七道明卡暗哨?”銀杏一口氣道。
舒沫皺眉:“這些我自有打算,不用你操心。”
“那娘娘可知,大王養有一羣狼犬,慣會追蹤之術?”銀杏看一眼舒沫,輕聲道:“奴婢親眼見到,大王故意將死囚放出,給其馬匹,任其在大漠狂奔。羣犬嗅跡追蹤,最後一擁而上,將囚徒活活撒碎的場面……”
舒沫一怔。
這倒是個新情報。
赫連駿馳既在特種部隊服役,又當過特警,懂得利用警犬追敵,倒也並不稀奇。
當初在千樹莊,她還特地養了一羣狗來看家護院呢。
只可惜後來嫁進了王府,訓狗的事就這麼擱下了。
“退一萬步講,”銀杏咬了咬牙,繼續道:“就算雪山困不住你和王爺,僥倖逃出了礦山。前有荒漠,後有追兵,你們又能逃多遠?不過是憑白多送性命而已。”
“照你的說法,我豈不是隻能歸順赫連駿馳,一輩子呆在他身邊?”舒沫冷笑。
“不敢~”銀杏垂着頭:“奴婢只是擔心王爺和娘娘的安危。且,以娘娘的智慧,慢慢謀劃,當不難想出兩全之策,硬闖實爲下策。”
“多謝提醒,我會參考。”舒沫不動聲色,淡淡地道。
“那,”銀杏很是失望,轉身緩緩離去:“奴婢告退~”
夏侯燁從暗處踱了出來,輕輕攬着舒沫的肩:“別擔心,這些困難,我都預想到了。”
舒沫沒有回頭,慢慢偎進他懷中:“銀杏的話,不無道理。跟赫連駿馳硬拼,吃虧的只會是我們。”
漫說他的五千人馬遠在幾百裡之外,就算全拉進山來,也只有他的二十分之一。
“我有那麼傻麼?”夏侯燁語氣輕鬆:“到時你扮成西涼士兵混過去就行。”
“說得容易~”舒沫苦笑:“我的身材並不高大,在山明水秀的江南扮個書生勉強還行得通。但在這窮山惡水,要冒充西涼人,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事前毫無準備,或許還能試着矇混過關。
有了準備之後,還能連過二十七道關卡,豈不是天方夜譚?
“放心,”夏侯燁從身後環了她的腰,安慰:“這條路,巴圖已走了數十遍,每道關卡的人也都混得極熟,一定可以順利撤離的。”
舒沫低喃:“那是因爲我不在。”
那是因爲赫連駿馳全無防備,山裡每天出入的清一色的男人,他們鑽了空子,混在裡面進進出出的,自然容易。
但只要她一走,赫連駿馳立刻就會發現。
到時只需下令封鎖關卡,不論男女,凡是下山的,一律抓起來,就能以不變應萬變。
他們就被困在山中,插翅難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