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師(四)

聽到馬的嘶鳴,舒沫一臉欣喜地掀開簾子走了出來,一眼瞧見那匹白龍駒,頓時兩眼一亮:“哇,好漂亮的馬!哪來的?”

“接着!”邵惟明笑嘻嘻地扔過來一條繮繩:“怎樣,我對你不錯吧?知道你走路辛苦,連夜盜來了馬。這馬不僅漂亮,而且性子溫馴,最適合初學者騎了……”

斜刺裡伸出一隻手,拽住繮繩:“胡鬧,她哪裡會騎?”

“誰說我不會?”舒沫不服氣,恨恨橫他一眼。

怪不得昨夜那麼大膽,原來早有預謀,偏還誑她,害她提心吊膽!

夏侯燁瞥她一眼,淡淡地道:“你確定跟得上?”

“呃~”舒沫啞然,悻悻地瞪他一眼。

“一路上也還安靖,讓她試試又有何妨?”邵惟明不以爲然:“真要遇着緊急狀況,再……”

夏侯燁輕哼一聲,冷聲道:“你當人命是草芥?”

舒沫撇嘴,走過去摸摸馬脖子:“看看,總成吧?”

“沫沫的悟性極高,上次在圍場,已經騎得有模有樣了~”邵惟明還想再說。

舒沫微笑着截斷他:“放心吧,我不會爲了逞強拖累大家。”

“那,”邵惟明不再堅持,笑嘻嘻地道:“這匹馬給你留着,等回了幽州,我教你。”

“好啊~”舒沫甜甜一笑,大方允諾。

夏侯燁一言不發,翻身躍上馬背,長臂一伸,把她象小雞一樣抄了起來,按在身前,雙腿輕夾馬腹,烏錐長嘶一聲,歡快地撒開四蹄,如離弦之前,疾馳而去。

“呀~”舒沫全無防備,身子倏地凌空,手在空中亂舞,嚇得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吼吼~”巴圖吹了聲響亮的唿悄,以手圍着嘴,放開嗓子吼:“娘娘,怕摔下來的話,就再抱緊些!”

“哈哈哈~”楊成安等人發出善意的鬨笑聲。

“笑屁,走啦!”邵惟明輕叱一句,策馬疾追而上。

“駕!”巴圖等人紛紛翻身上馬,大漠上捲起一股煙塵。

舒沫掙扎着勉強坐穩,回過頭朝身後瞧:“惟明的那匹烏錐,好象比你的威風誒~”

夏侯燁俊顏一沉:“少在我面前提他!”

舒沫偏要捋虎鬚:“誰讓你對我這麼兇?等回了幽州啊,我天天跟他出去騎馬……”

“你敢?”低沉的聲音裡夾着明顯的不滿和警告。

舒沫吐了吐舌尖:“真生氣了?”

不等他說話,咯咯輕笑道:“我腦子又沒進水,放着英明神武的老公不用,幹嘛跟花花公子學騎馬?”

夏侯燁下巴挺得筆直,身子僵硬而緊崩,薄脣抿成一條直線。

他不吭聲,只摟緊了她,策馬狂奔,勁風撲面,打在臉上微微地刺痛。

舒沫攏了攏被狂風吹開的衣襟,往他懷裡縮了縮,放軟了身子舒服地倚着他的胸膛,嗔道:“你慢點騎,馬鞍硌得慌~”

夏侯燁不答,速度卻明顯放慢了許多,身上緊崩的肌肉也漸漸鬆了下來。

七人十騎在大漠上飛馳,捲起漫天的黃塵。

舒沫不慣騎馬,尤其是這種放開了馬的速度,毫無拘束地飛奔。初時新鮮有趣,時間長了,到底吃不消。

開始不停地挪來挪去,換着坐姿。

“喂,”邵惟明在一邊看不過眼,學她的模樣,在馬上扭了扭身子:“你幹嘛?想把馬鞍鑽出洞來不成?”

舒沫“嘿嘿”乾笑兩聲,含糊混過去。

夏侯燁垂眸,看着鼻尖紅紅,額上冒汗的她:“累了?”

舒沫原想說不累,但一想前路漫漫,若一味逞強,病倒了反而更加麻煩,索性點了點頭,小聲道:“有點~”

楊成安馬鞭往前一指:“再往前,東南方向約摸十里,有片林子,正好打尖。”

夏侯燁一手環着她的腰,單手控着繮繩,輕踢馬腹,低叱一聲:“駕!”

馬兒箭似地向着東南方疾躥而去。

其餘人不再說話,只聽得馬蹄翻飛,發出的單調的篤篤的聲。

十里地轉瞬即到,眼前果然出現一片小小的樹林。

衆人歡呼一聲,紛紛下馬,幾個砍柴的砍柴,卸行禮的卸行禮,靜萍則拿出簡易的炊具,主動承擔了做飯的任務。

舒沫望着腳下的地,只覺頭昏眼花,差點一頭栽到馬下,慌忙揪緊了夏侯燁的臂。

他略感詫異,伸手將她抱了下來,沉聲吩咐:“坐着別動,我去拿水~”

說罷,他將她放在一旁,牽着棗紅馬離去,留給她一個修長的背影。

“我先睡一覺,吃飯時不用叫我~”舒沫顧不得矜持,挑了塊看起來乾淨平整的草坪,倒頭就睡。

等夏侯燁拴好馬,拿了水囊過來,舒沫已經靠着樹幹睡着了。

“沫沫~”夏侯燁皺眉,伸手拽她:“地上涼,吃過飯再睡~”

西北的氣候,太陽下熱浪灼人,到了蔭處卻涼爽宜人,象她這樣席地而睡,時間長了,很容易寒氣侵體。

“唔~”舒沫胡亂應了一聲,頭一歪,倒進他臂彎裡。

“巴圖~”夏侯燁啼笑皆非,示意巴圖拿塊氈子過來鋪在地上,塞了包衣服給她做枕頭,這才放她睡下。

“這丫頭,累得不成人形了~”邵惟明騎着馬,繞着林子轉了一圈,確定無異常,這才跑了回來,見狀笑着搖頭。

巴圖壓低了聲音,道:“娘娘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他們幾個都有功夫底子,長途奔馳雖也感疲倦,略事休息立刻恢復如常。

她自小嬌生慣養,哪裡吃過這種苦?

可她跟着大夥跋山涉水,餐風露宿,一路上談笑風生,沒叫過一聲苦。

那份毅力與堅持,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下午,還趕路嗎?”靜萍把飯做得了,過來一瞧,問。

“本公子是一定要睡一覺再走的~”邵惟明席地而坐,扯過一塊囊,扔進湯裡。

“是啊,”巴圖幫腔:“昨晚一宿沒睡,連着又趕了二百多里路,是該歇歇了~”

“紮營,待傍晚天涼了再趕路。”夏侯燁順水推舟,做了決定。

“嘿~”邵惟明放下心中大石,嘴一咧,笑道:“林子裡有個水潭,誰有興趣去游水?”

“去去去!”楊成安大喜過望:“順便抓幾條魚回來,天天吃囊,嘴裡都快淡出鳥來!”

李羣橫他一眼,訓道:“靜萍姑姑在呢~”

“嘿嘿~”楊成安摸摸頭,乾笑一聲:“末將是個粗人,口無遮攔慣了,姑姑莫怪~”

靜萍垂着眼簾,低頭吃囊,並不搭話。

大家圍坐一起,談笑風生,舒沫近在咫尺,竟然絲毫不受影響,睡得十分香甜,全沒了平日的警惕。

夏侯燁心中隱隱覺得不安,伸了手探上她的額。

還好,溫度正常,沒有發燒。

“燁,”邵惟明胳膊一伸,攬上他的肩:“一起去?”

“你們去吧~”夏侯燁不着痕跡地撇開他,撕了塊囊,慢慢咀嚼。

心底盤算,從這裡到察哈拉隘口,如果一路順利,不出半點岔子,最快七天能趕到。

舒沫的身體明顯呈頹勢,這麼趕下去,不定哪天就體力不支病倒了。

若是放慢速度,把旅程延長,被赫連駿馳的爪牙追上,危險更大。

思來想去,竟是個兩難的局面。

“擔心沫沫呢?”邵惟明心如明鏡,擡起下巴,朝邊上一呶。

夏侯燁不吭聲,皺着眉,習慣性地曲起手指,輕輕敲着膝蓋。

“總不能害怕西涼狗,就不顧沫沫的身體。”邵惟明聳聳肩,滿臉無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大不了是個死!”

“是啊,”巴圖也是一臉不解:“連雪山咱們都闖過來了,眼下只要走出柴桑盆地,就能跟巴朗勝利會合了,王爺究竟在擔心什麼?”

“戲水也好,捉魚也罷,都利索點。”夏侯燁冷着臉道。

“是~”巴圖不敢再說,只剩衆人狼吞虎嚥的聲音。

靜萍默默地起身,到林子外警戒。

夏侯燁淡淡地瞥她一眼,道:“這荒山野嶺的,有什麼好防的?你也抓緊時間,好好睡一覺,補足體力。”

爲避人耳目,他們特地偏離了主幹道。

除非事先知道他們要走這條路,預先設伏,否則誰吃飽了沒事,跑這裡來?

“嗯~”靜萍垂下眼,輕應一聲,卻並未依言休息,而是飛身上了一棵大樹:“我等巴將軍等人回來再睡不遲。”

她自幼長在深宮,又跟着太妃,養尊處優的,養成了愛潔的習慣。

要她象舒沫一樣,毫無形象地幕天席地睡在草地上,寧可不睡。

是以若無帳篷,每次都睡在樹梢上。

一則乾淨,二則居高臨下,看得遠,若西涼人追來,她能在第一時間裡發現。

夏侯燁深知她的脾氣,也不再勸,走到舒沫身邊,將雙手枕在腦後,盤腿靠着樹幹,閉上眼睛小憩。

山風習習,吹動樹梢。

腹中隱隱傳來的絞痛,令舒沫從沉睡中醒來。她曲着雙膝,將身子彎成一張弓,想以此減輕痛楚,卻收效甚微。

翻身坐起,被冷風一吹,越發覺着腹痛如絞。

她臉色發白,一手按着肚子,一手去翻包裹。

她這裡才一動,夏侯燁立刻警覺地睜開了眼睛,見她按着腹部,一臉痛苦的模樣,忍不住開口詢問:“可是餓了?”

舒沫搖頭,看一眼不遠處和衣而臥,東倒西歪的幾個大男人,欲言又止。

夏侯燁見她一臉窘迫,心下了然:“要方便?”

舒沫面色緋紅,輕輕頜了下首。

“跟我來~”夏侯燁勾脣一笑,牽了她的手就走。

“等一下~”舒沫壓低聲音,從地上抄起包裹。

“就在這裡吧~”夏侯燁帶着她離開營地,很快挑了個既隱秘又幹淨的地方,停下來,自覺地轉過身去。

“你走遠一點~”舒沫不放心地叮囑。

“嗟~”他輕哧:“又沒什麼好看~”

舒沫漲紅了臉,嗔道:“要你走遠點就走遠點,哪這麼多廢話?”

若讓他聽到聲音或是聞到氣味,她還要不要活了?

“林子裡有蛇,再遠了,我怕顧不到~”夏侯燁不肯動。

“蛇?”舒沫是膽大,可一想到方便時,草叢裡隨時會鑽出一條滑溜溜的東西,不禁毛骨悚然。

她緊緊地抓着包袱,不安地左右張望,折了根樹棍,不停地拍打。

夏侯燁瞧着好笑:“你這麼兇,蛇哪敢來呀?”

舒沫這時才知道他故意嚇她,氣得擰起了柳眉,拾起一塊石頭丟了過去:“叫你嚇人!”

“哈哈~”夏侯燁大笑,依言又走了幾步:“你快點,再拖下去驚動了其他人,我可不管了~”

舒沫蹲下去,用最快地速度解決了生理大事。

跑過去:“好啦,可以走了~”

夏侯燁忙不迭地退了幾步,捏着鼻子:“好臭~”

“真的?”舒沫一臉心虛,忙忙拉起衣裙,四處嗅聞,果然隱隱有股味道,不禁赦然:“好久沒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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