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到了六月十八。
因十九日的吉時是五點一刻,需得在那之前把新娘擡進伯爵府。
西府裡很早就忙開了,用過晚飯,就有府裡有經驗的婆子過來侍候着舒潼淨身,湯浴,用的是最好的香膏和鮮花。
洗得香噴噴的出來,就有人過來幫她把頭髮用幹帕子擦淨水,絞乾了。
接下來便是開臉,梳頭,七手八腳地侍候着她穿上嫁衣。
一堆丫環婆子圍着她轉,直弄到夜裡十二點纔算是妥當。
怕壞了妝容,只能直挺挺地坐在房裡等吉時。
舒沫和舒灃兩人陪在裡面同她說話,好容易熬到兩點,外面嚷嚷起來,說是時辰到了。
李氏過來,囑咐了她幾句,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既已嫁做他人婦,便要孝敬公婆,侍候夫君,謹慎小心的大道理。
喜婆便扶着舒潼出了門,有月亮照着,又點了滿院的大紅燈籠,倒也顯得喜氣洋洋。
舒潼上了轎,帶着三十六擡嫁妝,懷着對新生活的憧憬,浩浩蕩蕩地往崑山伯府出發。
舒沫來到古代後,每天早睡早起,除了大年三十照例要守歲,睡得稍晚一些,這是熬得最晚的一回了。
送了舒潼出門,回到房裡倒頭就睡。
因李氏老早吩咐,第二天免了定省,因此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哪曉得一起來,先是從立夏開始,院子裡的丫頭婆子都來給她道喜。
她迷糊了好一陣,才總算弄清楚,原來林家已送了聘禮過來請期,因九月撞太歲,日子選在了八月初八。
這麼算起來,離她出嫁的日子便不足二個月了。
原先綠柳幾個還擔心林家家境清寒,西府裡剛收了兩次聘禮,都是三十六擡,若輪到她們小姐頭上,便減了擡數,自然是面上無光的。
誰知有舒潼和舒灃在前頭擺着,林家的聘禮倒也不少,送的也是三十六擡。
先不論這三十六擡裡面裝的內容,單隻這數量,已經讓春紅幾個覺得很有體面。
原還人心思浮,現在見林家肯爲她們小姐撐體面,又都定下心來。
是啦,林家是書香門第,就算再清寒,總也是做過翰林的,比普通百姓家總要好些。
何況,姑爺是舉子,進學只是時間問題。
嫁過去最多苦幾年,等姑爺做了官,還怕沒有好日子過?
只是這日子訂得這麼緊,倒是讓她們幾個有些措手不及。
舒潼是六月十九,舒灃定的是七月二十四,舒潼又是八月初八,跟舒灃前後相差竟不到半個月。這麼個挨着個的,不象是辦喜事,倒是在逃難,被人追着跑似的。
幾個人私底下碰了頭,難免嘀咕幾句。
嘀咕歸嘀咕,手上的活計可是半點也不敢耽擱。
舒沫的針線拿不出手,這嫁衣的任務自然要着落在幾個貼身的丫頭身上。
原來還想遮着掩着偷偷摸摸地幫着做,日子訂得這樣急,卻是連做樣子也不能了。
舒沫樂得清閒,每天手不釋卷,得了空也就是侍弄那些花草。
舒潼三日後回門,正趕上六哥兒舒灤的週歲。
回門宴和抓週宴湊在了一起。
正式成了親,章學敏進到內宅,也不用刻意迴避。
舒沫瞧了瞧,這位崑山伯身材高大,五官端正,雖稱不得俊美,也算是一表人材。
配着舒潼的美豔和高挑,可說得上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
奇怪的是,新婚燕爾,這夫妻兩人站在一起,平靜得有些反常,全沒些甜蜜羞澀之意。
細細觀察,舒潼的眉梢眼角,竟有絲抹不去的慍怒。
她心裡便知道,這樁看似風光的婚姻背後,必然藏了難言之隱。
只是舒潼性子驕傲,兩個人的關係也沒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她冒然去問,不但不會被認爲是關心,反而會令她誤會是要揭她的傷疤。
春紅進府裡時間長,倒是與石榴有幾分交情,本來是好奇想問問崑山伯家裡的情形,做八卦的談資。
可石榴遮遮掩掩,只略說了些家裡的佈局,擺設,涉及到核心問題,不是顧左而他,就是閉口不談。
偏偏又目光閃爍,語帶憐憫,倒讓春紅心裡似住了二十幾只貓,百爪撓心,癢得難受。
新婚夫妻三日回門,按習俗是要在孃家住一晚再回的。
崑山伯只說家有高堂老母,下有待哺稚兒,不顧舒元琛的挽留,堅決要回府。
舒潼拗不過他,只好紅着一雙眼睛跟他回去。
這一去,轉眼就到了七月底,舒灃出嫁,舒潼回來幫忙。
舒沫見了她,不禁大吃一驚。
短短一個月的功夫,舒潼竟瘦了十多斤。
眼窩深陷,顴骨高聳,雖是濃妝豔抹,也掩不住她的憔悴,更遮不住眼底的戾氣和怨色。
陳姨娘死得早,憐惜她沒有親孃在旁,就算有苦也沒處訴。顧不得招她忌諱,舒沫直接問:“四姐,身體可是有何不適?”
舒潼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豎起全向的刺,尖聲道:“伯爵府裡錦衣玉食,老夫人又吃齋唸佛,是個心慈之人,對我更是百般疼惜,有什麼好的都往我這裡送,哪裡有什麼病痛?七妹這樣問,不知是什麼意思?”
舒沫見她不肯說實話,只能陪了笑臉:“對不起,我只是見四姐清減不少,這才隨口問的。”
“我們小姐向來嘴笨,四姑娘別見怪~”立夏見她橫眉立目的,怕二人吵起來不好看,急忙幫着說好話。
“我們姑娘的性子是這樣,天氣熱便少進飲食,清減些很是正常。待秋後進些補,肉又長回來了。”石榴也幫着解釋。
這話,舒沫自然是不信的。
不止是她,在場的沒有人信。
大家一起長大,又不是今天才認識。崑山伯府就在京城,跟永安候府也就隔着幾條街,又不是天南海北,水土不服。
哪裡就瘦這麼多?
那些丫頭也是真厲害,曉得當着舒潼的面,石榴斷不敢說真話,乘着崑山伯夫妻倆見舒元琛的時機,把石榴拉開,套了許多內情出來。
原來出嫁那天,舒潼是從角門擡進去的,連天地都沒拜,直接進了洞房。
在新房裡足足坐了一天的冷板凳,新姑爺才進了新房。
也就只新婚第一天晚上,夫妻二人睡了個囫圇覺。
從第二天起,崑山伯就搬到老夫人房裡去睡,扔下她獨守空房。
原來章老夫人守寡拉扯大幾個孩子,頭幾年族裡人總是不分白天黑夜地來鬧。
他身爲長子又是唯一的男丁,夜裡便伴在老夫人*邊,給她壯膽。
久而久之成了習慣,後來妹妹長大成人,他也娶妻生子,但章老太太卻已離不開他。
起先新婚,舒潼抹不開面子,又想着孝順老人原也是天經地義,便沒有吭聲。
等得久了,還有些不耐煩,先睡了。
過了幾天,她發現章學敏竟在老太太的房外開了鋪,日日睡在老太太身邊侍候。
她便有些不樂意了。
她是正經的轎子擡進來的繼室,又不是窯子裡的姑娘!
這般肆意的輕賤着,不是在打她的臉嗎?
章學敏過來溫存時,她便耍手段,不讓他這麼快得手,要留他在屋子裡過夜。
可,老太太那邊卻不幹。
到十二點還不見人過去,就着了丫頭過來請。
舒潼也不是省油的燈,自然不肯放人。
章學敏本是血氣方剛的男人,舒潼又生得這樣美豔,新婚燕爾,軟玉溫香抱在懷,哪裡有不貪戀的?半推半就便也留下來胡混。
章老太太是真厲害,親自拄了杖過來,也不說什麼,就站在帳外候着。
章學敏灰溜溜地穿了衣服跟老太太回去。
他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即使錯了,也不會說他什麼。
舒潼就不同,少不得要受許多冷眼和譏刺。
章老夫人的話說得又極刻薄難聽,舒潼是個高傲的,哪受過這種氣,就頂撞了幾句。
哪裡曉得章老夫人半點情面也不留,闢手就賞了兩個大耳刮,打得她一頭撞在桌角,撞得頭破血流。
等章學敏從宮裡出來,章老太太倒躺在*上哼哼嘰嘰,直斥他娶了媳婦忘了娘,被美色惑了心。回過頭來,還是舒潼給她敬茶,下跪,陪不是。
章學敏嚇得連房門都不敢來了,直接去了姨娘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