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平仲並沒有跟着高俅一起去成都府上任,他是世家子弟,所以年滿十五歲之後,他便受賜保義郎,加合門祗侯,勉強也算是有一個正九品的官身。在臨出發前,高俅終究還是考慮到自己身在成都府鞭長莫及,因此最後還是給了姚平仲一道手令,令其調寧遠軍前去渝州,以防關鍵時刻有所不測。
瀘州是大宋的西南邊陲重鎮,轄有兩千裡的範圍,和岷江上的嘉定(今四川樂山),下游的渝州,嘉陵江上的合州構成一個弧形,控制着長江上游水道,是長江中下游的屏障。由於乃是夷漢雜居之地,因此瀘州知州責任重大,歷來四邊有軍務必先知會,權限向來不小。
比起江南一帶的富庶,西南一帶的城池常常是徒有其名,能夠有城牆的州縣已經殊爲不易,更多的卻是土城,像瀘州這樣的大州景況也不過稍好。瀘州附近駐紮的禁軍是寧遠第九軍,增置於熙寧六年,一向頻頻出動彈壓蠻夷,軍力頗爲可觀,當然,仰仗軍威欺壓蠻夷的事情也沒少幹。這是歷來西南駐軍的慣例,只要不鬧出大事,長官也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由於姚平仲是瀘州知州應宣懷親自陪同而來,因此都指揮使馮開貴自然是客氣十分。但凡是當兵的好歹都聽說過姚家世代忠勇之名,光是這一點就令那些士卒敬畏幾分,當然,那是衝着祖宗的名聲,於姚平仲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就只存幾分好奇了。
“高帥既然吩咐了下來,又有正式公文,下官自然不敢怠慢。”馮開貴看着那張明明白白的調兵文書,很爽快地應承了下來。“流言我也聽過,不過這種捕風捉影的事多了,若是樣樣都管未免會把人累死,所以我們向來都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自然不像大人物看得那麼長遠!總之一句話,高帥怎麼說,我怎麼做就是!”瀘州知州應宣懷是文人,當然不會像馮開貴這樣肆無忌憚′然公文印章樣樣不少。姚平仲的身份也沒有任何疑點,到時追究責任也同樣都在高俅一人身上,他卻仍舊覺得肩上沉甸甸的〖量許久,他還是開口問道:“高帥真的看準了渝州不穩?朝廷向來有戒,西南用兵需得慎之又慎。此事畢竟非同小可。” шшш_ ттκan_ ¢ O
除了自家人外,姚平仲還是第一次和高俅以外的官員打交道,此時後背不禁有些發熱。即便如此,他還是強自鎮定地說:“高帥也正是慮到了這一點,所以無意驚動太大。料想賊人計刮未全。也不會有太大的規模,應該動用一營之軍就夠了。”
“一營五百人……”應宣懷沉吟良久,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馮大人,你就看着辦吧。”
馮開貴做事也是麻利。在問清楚了所有細節之後,他只用了短短一個時辰便把所有該辦地事情一一理沽,最後才帶姚平仲去見幾個統兵軍官。
“這是本軍都虞候常青,雖然此次不過動用一營五百人,但是其中關節重大,他經驗豐富,必定能夠助姚公子一臂之力。”由於姚平仲官職遠遠比在場衆人低。因此馮開貴索性加了公子二字。橫豎是送人功勞,那事情總得辦得妥妥貼貼,這也是爲什麼區區五百人,他卻讓自己視爲心腹的都虞候常青隨行的原因之一。
姚平仲用注意的目光瞟了一眼這個看似文弱的中年將領,心下立刻有了計較。看來,此人即便是廝殺不行,在軍務上必定也有一手。
“老馬是第一營地指揮使,爲人最是驍勇善戰,就是那些好勇鬥狠的蠻夷看到他也嚇得屁滾尿流!”馮開貴又拍了拍另一個膚色較黑的將領。笑着介紹道,“只要有他跟了你,不管是什麼賊黨也必定手到擒來!哦,這幾個是第一營的都頭,到時戰陣上就得看他們的能耐了!”
那幾個都頭卻不像虞候常青和營指揮使老馬那樣矜持,紛紛上前行禮←們都是最低一級地未入流武官,對於姚家這樣的將門世家一向是想巴結都巴結不上,如今機會就在眼前自然不肯放過。要知道,同是禁軍,俸祿衣料卻都各不相同,寧遠軍更只能算是末等。要不是他們時常還能在蠻夷身上撈一點好處,怕是要餓死了。於是,小說wWw首發姚公子長姚公子短的奉承不絕於耳。
見姚平仲在衆人的恭維中絲毫不動聲色,常青便悄悄把馮開貴拉到了一邊,低聲問道:“老馮,此次出動究竟是爲了什麼,你能不能透露一點?總不能就讓我這樣糊里糊塗地帶兵吧!”
“不是我不說,而是上頭不讓說”。馮開貴想到憂心忡忡趕回瀘州的知州應宣懷,頓時撇撇嘴冷笑了一聲。“總而言之,老常,這一次是好事不是壞事,縱使遇到要廝殺也應該有驚無險。”他見姚平仲沒有注意自己這邊,這才低聲道,“你記住,這位姚公子可是高帥地人。”
“高帥的人!”常青眉頭一挑,一顆心不爭氣地怦怦亂跳了起來′然本朝早已不重門第門閥,寒門中人也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但是,如姚家這樣的名門世家總是令人看重的。而高俅是誰,雖然出身不過一個潑皮無賴,卻因爲從龍之功和種種其他功勞扶搖直上,儼然朝堂新貴,姚家既然和他攪在了一起,豈不是代表着……他趕緊按捺了那點胡亂想頭,連連點頭道,“謝謝老馮你地提醒,否則要是那些驕兵惹出亂子就糟了!”
“你知道就好,將來記我的情就行了!”馮開貴咧嘴一笑,這才上前把那些圍着姚平仲的人全都分了開來。“好了好了,你們別用這幅嘴臉嚇着了姚公子,一路上有的是機會,別那麼心急!”狠狠瞪了那幾個都頭一眼後,他又朝姚平仲笑道,“姚公子你別和他們這些人一般見識,一個個都像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似的!”
姚平仲本能地眉頭一皺,他雖然是執拗不芶言笑的性子,但承襲父親地脾氣,對軍士和下級軍官卻都是一視同仁。“馮大人,我如今雖未有實職在身,卻也不是什麼公子,以後請直呼我的字希晏即可。”
這句話頓時說得馮開貴訕訕的,就連一旁的常青和老馬也覺得詫異。幾個有心人立刻朝姚平仲的手掌看去,見上頭佈滿了老繭,立刻聯想到了姚家的家教。怪不得人說將門虎子,原來竟是從這個上頭磨練出來的。
五百人的開拔畢竟不是小事,糧草軍械一樣都不能少,甚至還要考慮到是否會引起周邊蠻夷的誤會。好在高俅臨行前將羅木加地親筆信交給了姚平仲,因此一行人只從烏蠻族的控制區通過,倒也少了走漏風聲的機會。
這一晚紮營晚飯過後,姚平仲便一個人坐在篝火邊發愣,尋常小兵見他這個樣子,自然不敢前去打擾。白日裡他們全都看到了姚平仲的箭術,那端得是箭若驚鴻燦若流星,一箭上天竟落下了兩隻宿鳥,所以再也沒人認爲所謂一箭雙鵰是什麼鬼話,不過也正因爲如此,他們全都有些畏懼這個看似年輕的少年。
“希晏老弟,怎麼年紀輕輕的就知道發呆!”
一記頗有些力道的掌幻姚平仲從紛亂的思緒中恍過神來,他回頭見是老馬,一怔之後方纔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沒什麼,只是在想到時該怎麼動手。”
“哎,你怎麼光想這些!”老馬自來熟地往姚平仲身邊一坐,歪頭看了他幾眼,這才笑道,“要讓我說,怎麼也不信你纔剛過十五歲,你這少年老成的模樣,看上去說是二十歲也有人信。不過麼,你性子太孤僻了一些,既然將來是要像你爺爺和老爹那樣帶兵的,就得豁出臉去,光讓他們怕你不行,得叫他們又敬又怕!當兵的全都是粗人,他們眼下是服了你的武藝,但要像手臂指揮指頭那樣指揮他們,你眼下可是還做不到吧?”
聽到老馬將如臂使指這個詞語拆開來說,姚平仲不覺莞爾←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很有些古怪,但從來沒有人這樣當面說過,聽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老馬見姚平仲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不由撓了撓頭←雖然已經四十多歲,至今卻仍舊打着光棍,剛纔用老子教刮兒子似的態度倒出了心裡話,此時卻覺得有些不合適。
“嘿嘿,我這人就是嘴上沒個把門的,你聽着別往心裡去!”他拍拍屁股起身就想開溜,誰知才站起來就被姚平仲抓住了袖子,登時愣了。
“別走,那你倒說說,如果有一營兵歸我管,我該怎麼如臂使指地指揮他們?”姚平仲刻意加重瞭如臂使指四個字的語氣,臉上的頑皮之意顯露無遺。“要不,你讓我指揮一下你的一營兵?”
老馬一愣之下第一反應就是罵了一句髒話,隨後才翻了一個白眼←哪裡會想到,繞來繞去竟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你小子狠!”他狠狠撂下了一句,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這事情我作不了主,最多在老常那裡替你說幾句,大概平時行軍的時候還勉強可以,真正打起來你是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