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公孫勝的陳述,高俅來回在書房中走了幾步,最終在窗口停了下來←倏地轉過身子,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對此怎麼看?”
“胡憲水確實很可疑。”公孫勝歪着頭想了想,沉聲答道,“這些年來,巴蜀各處的竊案盜案一直不少,可據我所知,官府確實也有抓獲案犯的,可贓物全都不知去向。就算這一次大理寶物被劫確實是那批人所爲,那麼,他們進入胡憲水的府邸,很可能是爲了別的目的,比如說銷贓……換言之,若不是我親眼所見,誰會想到一個家財萬貫而又不太管事的傢伙會有這樣的能耐?”
一席話說得房中其他人面面相覷,焦恩仲甚至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對啊,這些人就算搶了那些東西也不敢明目張膽地運走,肯定要找一個銷贓的!胡憲水這些年來一直不顯山不露水,還有誰比他更合適?再加上前幾日胡憲明突然遭人劫殺,這其中的文章就大了!”
高俅微微頷首,這纔將目光轉向了公孫勝。“你回來的時候,胡憲明都說了些什麼?”
“他說此事千頭萬緒,他已經感到心力交瘁,一切都由高帥做主,他願意提供一切幫助。不過,他也隱晦地說,如若胡憲水真的和一應事務有關,還請高帥看在他的份上,不要牽連胡氏族人。”
“胡憲明的孫子被馬幫綁架,他自己又險遭劫殺,胡憲水和大理寶物被劫有關,渝州城又情勢不明,烏蠻部似乎也有別的打算……”高俅把一連串的事情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最後才輕輕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直到此刻,他方纔發現自己的大局觀還是差了不少,遠遠未達到高屋建兢地地步。光是巴蜀一地便已經如此。若是真的總攬全局,怕還會出現更多的問題。怪不得大宋提拔中央官員向來都是親民官優先,沒有實際政務經驗地人,哪裡能夠把握那千絲萬縷的朝局?
“高帥,胡憲明今天已經打草驚蛇,若是不及早採取行動……”吳廣元欲言又止,他也知道其中利害。即便是有胡憲明這個胡氏族長認可,但是胡憲水畢竟不是小民百姓。一個不好便會在成都府的上層圈子中造成難以預估的影響。“或者說先派人監視一下?”
“讓胡憲明下帖請胡憲水到他那裡赴宴!”高俅終於下了決心,“眼下胡憲水最多以爲他大哥懷疑上了他,所以他決不會藉口不去而落人口實。趁此機會,勝之你和老高一起帶人走一趟胡府。我預先準備好人,一有消息立即動手!這些事情已經拖得太久,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正如高俅所料一般,儘管對胡憲明突然和自己套近乎驚疑不定,但是。胡憲水終究還是爽快地答應前去赴宴←自忖自己在暗而對方在明,因此並擔心大哥胡憲明瞭解自己的底細,他很清楚,對方只是在遇刺之後心存試探而已。再者他知道沽楚自己底細的不過寥寥數人,而這其中又至少有一半已經長眠於黃土,所以並不懼怕←唯一憂懼的就是胡家龐大地潛勢力,要知道,能夠在成都府內獨執牛耳。這不僅僅是明面上的手段能夠解釋地了。
胡憲水這一頭州剛進了大哥的宅邸,那一頭便立刻採取了行動。兩個看門人一看到蓋有鮮紅印章的公文,直覺地就想開口叫喚,卻被眼明手快的四個軍士死死按住。今次出動地全都是精挑細選的勇武軍士,再加上高俅自己從家裡帶出來的十幾個護衛,論武力可以說是空前的強大。然而,前院的抵抗也是空前強烈,在這裡,彷彿沒有人在意官府之名。當然,在軍士正面進攻地同時,由側面悄悄溜進胡憲水家的公孫勝和高明自然就順利多了。
果不其然,當他們倆翻牆進入後院的時候,裡頭完完全全亂成了一團。早先公孫勝見過的那個美貌少婦正叉着腰指示僕役搬東西,而他曾經在酒館看到的那批人赫然也在其中。在隱蔽處觀察了一會,公孫勝便和高明打了個招呼,自己突然竄了出去。
“小賈,好幾年不見,想不到你竟然出息了!”他大搖大擺地現身在衆人面前,露出了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怎麼着,不認識我了麼?”
“你……”年輕人終於認出了公孫勝,臉色大變之後又立刻堆上了笑容,“師傅,什麼風把您給刮來了,您……”一句話沒說完,他突然暴起突襲,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柄匕首,與此同時,那個年輕少婦和其他幾人也紛紛撲了上來。
“嘿,要打架我隨時奉陪!”公孫勝嘿嘿一笑,反手在背後一抹,事先準備好的一對短刀立刻掣在了手裡,叮叮噹噹地迎上了對方的攻勢。即便如此,他地嘴裡卻依舊沒消停過:“好小子,久別重逢的見面禮你倒是準備得不小,只不過你當年那數十號人也沒把我留下,今天這些人恐怕還不夠看吧?”
“哼!”被稱作小賈的年輕人一邊源源不斷地遞出攻勢,心裡卻暗自叫苦,他的不少本事都來源於公孫勝,況且爲了防止暴露行蹤,大多數同夥都留在了城外,要憑眼下這些人成事是根本不可能的。要不是胡憲名的那個小妾確實身手不凡,他那三五個人早就撐不住了。盤算來盤算去,他突然向己方的人使了個眼色,趁着那個美貌少婦陷於苦鬥的時候,猛地出手一掌印在了她的香肩上,而後又絲毫不憐香惜玉地一匕首紮在了她的背心正中。想來那少婦沒料到竟是同伴突下毒手,慘叫一聲便萎頓於地,再也沒了聲息。
“師傅,弟子哪裡敢跟您動手,這婆娘萬分厲害,不用這一手根本制不住她,所以我只能勉爲其難……”他一邊賠笑一邊丟下了武器,此時,他的同夥卻已經揮刀殺入了那些胡府的僕役當中,一時間淒厲的慘叫聲連綿不斷。
公孫勝本能地皺起了眉頭,但此刻他只有孤身一人,思量再三還是勉強忍住了。“你倒和以前一樣狡猾,說吧,你想怎麼樣?”
小賈一雙眼睛骨碌直轉,目光不住地在四處轉悠,見着實抓不到任何空隙方纔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師傅,您這是什麼話,我這不也是求一個生路麼?話說師傅您也是一代英雄,什麼時候給官府跑腿了,只要您放我一馬,我奉送您一千貫還不成麼?”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往懷中掏去。
“你別動!”公孫勝和這個便宜徒弟相處時間不短,哪裡會不知道對方在盤算什麼。“你那些下三濫的東西就別用出來了,否則……”他突然住口不言,左手早就搭在了腰間。
“弟子哪敢?”小賈終於放下了手,一張臉也變得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我就是給胡三爺跑跑腿而已,不是什麼大角色,師傅您既然不肯放我一馬,那我也只能認了……”他嘮嘮叨叨地還想再說,突然瞥見門口處衝進來一大堆軍士,頓時臉色大變。
“公孫先生!”領頭的一個都頭開口喚了一聲便發覺裡面遍地死屍,愣了半晌方纔命令部屬將小賈等人團團圍住,然後匆匆走到了公孫勝跟前:“外間已經全部解決了,這些人悍勇得很,我的部下死了好幾個,你看……”
“先把這些人押回去再說!”公孫勝沉吟片刻便吩咐道,恰在此時,他瞧見了高明的人影,大喜之餘連忙迎了上去,“老高,怎麼樣……”話沒說完他就發覺高明背後的那個大包袱,再打量着對方得意洋洋的臉色,他登時恍然大悟。“看來你是旗開得勝了!”
“嘿嘿,這些兔崽子的東西倒是藏得好,不過怎麼也躲不過我這個積年的賊祖宗!”高明笑眯眯地把身後的包袱解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打開讓公孫勝看了一眼。“確實是好東西,這下回去有得交待了。”
另一邊的胡府大宅中,胡憲明正打足了精神和弟弟敷衍,把酒盡歡自然不在話下。豈料他越是如此胡憲水越是心中疑惑,到了中途便找了藉口偷偷退席,但是,他怎麼也找不到自己帶來的幾個從人,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不一會兒,他便怒氣衝衝地迴轉了來,聲色俱厲地質問道:“大哥,你爲什麼把我的人都扣下了?”
“三弟你這是什麼話?”胡憲明裝出一幅無比無辜的模樣,驚愕莫名地擡起了頭,“我幹嗎要扣你的人,想必是他們瞧着你無事,一時偷懶也說不定!”
“你……”知道大事不妙的胡憲水哪裡還敢多留,一拍桌子轉頭便走,“這頓飯我不吃了!”
“來人,攔住他!”事到如今,胡憲明也顧不上什麼故作姿態了,忙不迭地高聲吩咐道。在他一聲令下,左右立時竄出了十幾個彪形大漢,將胡憲水團團圍在了當中。見胡憲水臉色鐵青,他便緩緩踱步上前,慨然長嘆了一聲。
“三弟,你我兄弟一場,若是普通事我當然會維護於你,只是你千不該萬不該……算了,這些事將來自有人對你分說!”
“哼!”胡憲水重重冷哼一聲,此時此刻,他心中已經沒了任何僥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