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那些王府侍衛最終找到了趙佶,又聽得這位正主兒吹噓了一番高俅的英勇,因此他們看高俅的目光雖然有幾分惱怒,但卻不像起初那麼噴火了。高俅又竭力勸了趙佶不要當街發落,衆侍衛便把人架回了王府。
遂寧郡王府中,趙佶恨恨地瞪着地上的三人,恨不得一個窩心腳把人都踹死。他平生第一次微服遊玩就遇到了這樣的醜事,心裡自然是怒火中燒。突然,他一巴掌拍在几案上,怒聲喝道:“快說,究竟是何人說孤王是……是什麼小賊?”
三個大漢遭了一頓痛打,又被一羣侍衛帶進了層層守衛的王府,哪裡還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大人物。因此從被拖進大廳的一刻起,他們就紛紛在那裡磕頭如搗蒜似的連聲求饒。此時聽得趙佶問話,一個左頰有刀疤的連忙搶先答道:“回稟郡王,小人等全都是良民百姓,剛纔只是一時走了眼,絕不是有心和郡王作對……”
“郡王問的是你們爲何要胡說八道!”高俅聽那傢伙在那裡嘮嘮叨叨就是不說正題,連忙喝止道,“若是你說實話還有活路,否則按你們一個誣衊宗親的罪送到開封府,恐怕你們這一生一世就得刺配充軍!”
趙佶畢竟還小,此刻聽了高俅這話自然連連點頭,堂下那羣侍衛也附和着喝罵嚇唬了一番。終於,一個獐頭鼠目的忍不住爬了出來,一邊磕頭一邊稟報道:“郡王,小人也是一時中了他人奸計。是有一個看上去和郡王一般大的小孩給了我們一錠銀子,讓我們衝上酒樓大喊捉賊,還說您偷了他家的玉佩!”
一個小孩?高俅聞言當即愣住了,他本以爲這些人就是柺子幫之類的把戲,大約是看到趙佶衣着華貴這才動了歹心,誰想竟會牽扯到什麼小孩。他不由朝堂上其他人瞥去,只見那些侍衛也是個個莫名其妙,只有趙佶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古怪的光芒。
“孤王問你,那個小孩穿着什麼衣物,身後可有跟班隨從?”趙佶咬牙切齒地問道。
“回稟郡王,當時天黑,小人看得不甚清楚……”那賊臉大漢才說了一半,一個茶盞便在他面前打了個粉碎,他一擡頭就看見了上頭少年怒氣衝衝的臉,連忙改口道,“不過小人看見他腰間有一枚龍形的墜子,還有,他的一個隨從只有三根手指……”
“夠了!”趙佶終於勃然色變,“孤王就知道暗中算計的不是好貨!”發了好一通脾氣之後,他方纔恨恨地發落道,“將這幾人先關起來等候處置,除了伯章以外,你們全都退下!”
“郡王饒命,郡王饒命啊!”
堂中響起了聲聲求饒,但那幫侍衛本就恨極了這羣傢伙,拖人的時候無不暗中下了狠手,因此須臾那三人便沒了任何聲音。趙佶也不再作聲,一個人在堂上來回踱着步子,臉上陰霾密佈,目光也焦躁得很。
高俅在聽到龍形墜子時便心中微動,再見趙佶臉色不同,他自然隱約猜到了其中關鍵,此刻聽到趙佶開口留人,他的腦筋頓時開動了起來。真正說起來,今天的事情確實猶如兒戲,這幾個大漢顯然是貪圖小利胸無大腦之輩,否則也不會衝撞了這麼一位難惹的煞星。
“伯章,今天的事情多虧了你,否則要是真的鬧到開封府,我的面子就全都沒了!”趙佶走到高俅身邊,仰起頭來很是感激地說道,“那時你抱着我從酒樓上往下跳的時候,我就想,你這人膽子真大,不像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高俅竭力忍住那股苦笑的衝動,一本正經地蹲了下來:“十郎,雖然我很想感謝你的看重,但是卻不得不說實話。要是今天真的對付不了那三個潑皮,我最多挨一頓打而已。但如果我今天棄你而逃,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我就是罪魁禍首,你認爲我會有好下場嗎?”
趙佶聽得大皺眉頭,側首想了好一陣子,他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不過你總歸還是救了我,這份情我會記得的!”沉默了好一陣子,他才繼續說道,“其實我已經知道是誰在暗中害我了,只是我現在拿他沒辦法。可惡,爲什麼娘娘偏偏生了病,否則我非得告他一狀不可!”
聽到這裡,高俅更加證實了自己的判斷,只是,雙方都只是半大的孩子,居然能把事情搞大到這種地步?懷着一種既好奇又擔心的心理,他故意試探道:“十郎,那個人是不是你的兄弟?”
“你怎麼知道?”趙佶畢竟年幼,哪裡想到高俅這麼快就猜到了關鍵,臉色不由微微一變。許久,他很是頹喪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唉聲嘆氣地道:“你沒猜錯,那傢伙是我的弟弟普寧郡王趙似。他生來就和我不對眼,在娘娘面前還好,背後就總是和我作對。哼,不就是仗着皇兄和他都是皇太妃生的,有什麼了不起!”
高俅終於明白了事情始末,簡而言之,就是趙佶有一個和他不對眼的弟弟趙似,趙似和哲宗是一母所生,而趙佶在太皇太后高氏面前似乎比較說得上話,所以趙似在高氏面前一直裝乖寶寶。
“你真的肯定是普寧郡王指使他們乾的?”
“當然,那個三指的侍衛曾經跟過皇兄,後來才指派給了趙似,不是他還有誰?”趙佶恨恨地提着桌角,小拳頭握得緊緊的,“趙似見皇兄待我親厚,所以總是使絆子,這一次竟敢鬧到這個地步,實在太過分了!”
這種天家的家務事,高俅原本無意插嘴,可是,一想到那趙似是哲宗一母同胞的弟弟,而如今哲宗生母朱太妃也仍然健在,他的一顆心登時提了起來。他只記得宋徽宗登基似乎一帆風順,何曾想到還會冒出一個趙似。事到如今,他也無暇感慨自己當初讀史不精,只得好言安慰了趙佶幾句,這才讓氣鼓鼓的小郡王漸漸消了氣。
“算了算了,再想那種傢伙不過是給自己找氣受!”年幼的趙佶還算豁達,氣頭過了也就想到了正事上,“伯章,你那個什麼瘦金體是怎麼想出來的,我老早就有那種想法,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結果卻在你這裡看到了。”
高俅哪知道天下還有似趙佶這樣在書畫上有絕佳天賦的天才兒童,此刻惟有苦笑着歸結於運氣而已。在得知趙佶臨過無數帖子見識過衆多珍品書畫之後,他也不敢過於班門弄斧,只撿着現代人研究徽宗書畫的一些心得說了一些,果然對了趙佶的脾胃。可這麼一來,他這個半吊子不免累得半死,連忙藉口天色太晚辭了出去。
汴京的夜生活一如既往地喧鬧繁華,高俅想到在家裡翹首盼望的英娘,不由順道又去了綢緞鋪,花了幾百文買了兩塊織紋錦。用皮紙裹好之後,他又去點心鋪買了一盒新鮮出爐的杏仁糕,這才施施然地準備回家。
路過一處行院時,他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了一頂裝飾華貴的小轎上,只見那小轎緩緩停在了金碧輝煌的大門口,前頭一個轎伕上前打起轎簾,一位千嬌百媚的女子便輕移蓮步行了出來。儘管隔着距離尚遠,但高俅似乎聞到了空氣中那股如蘭似麝的清香,眼睛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張清麗絕俗脂粉不施的臉龐。
那女子忽然仿若無心地回頭朝這邊看了一眼,嘴角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一瞬間,他只覺腦際轟地一聲,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直到那環佩叮噹的響聲在耳畔消失許久之後,他方纔如夢初醒,但見身旁衆人皆是顛倒迷醉,不由大駭。
什麼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他終於明白了。以前總以爲古人渲染那些所謂美女全是言過其實,可親眼見過之後,他不得不承認,雖然自詡在現代閱盡美女,但和剛剛看到的那女子相比,所謂的明星豔星全都黯然失色。
她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