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不比西南,此事確實可慮。”英娘也露出了一絲憂色,低頭沉思片刻後,便用一種毋庸置疑的口吻說道,“不過,當初你在西南的時候,因爲白玲妹妹的緣故而收服了不少蠻夷,萬萬不可因爲旁人的一句話而過河拆橋!既然白玲只是烏蒙王的義女,而真正意義上的父親又早已去世,此事便還有餘地。”
“白玲的事情其實我很早就對聖上提過,他不過一笑置之,由此看來,聖上對此並不在意。但是,一旦宣揚出去,其他朝臣那一關卻未必是好過的。”想起自己回來之後趙佶幾次召見的情形,高俅稍覺心中一鬆,但仍是不無憂慮地道,“元符皇后突然提起此事,內中必有深意,再加上先前她力主的那樁婚事,我總覺得,她的棋走得比以前高明。”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前時我晉見王皇后的時候,她也曾經說過崇恩宮進出的人太多,既有道士一流,也有各式閒雜人等,只是聖上不禁,她也不好插手。”說到這裡,英娘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不由笑道,“對了,鄭婉儀不日就要晉封賢妃,她念叨了伊容好幾次,王婕妤也是一樣,我和伊容提過,得空了可以進宮會會舊友。她們倆如今都是聖上面前最得寵的妃子,說起來你可是好運氣呢,欽聖太后親自調教的三個人,兩個歸了聖上,另一個最得意的卻歸了你。”
高俅聞言一怔,這才發現妻子的笑意似乎有幾分促狹的意味,沉默片刻便突然伸手將人攬在了懷中,順勢在她的紅脣上印下一吻。
“你……”英娘呆了半晌才含羞帶怒地嬌嗔道,“這裡可是書房!”
“反正沒人嘛!”高俅並沒有鬆手。而是攬着妻子一同坐在了足可容納兩人的寬椅上。“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自忖是沒做到幾分修身,但是。齊家兩個字你卻爲我做到了,甚至還幫我分擔了許多不在你分內地事。我不在京城的這一年多,你不但操持內外,還差點遭了大委屈,真的辛苦你了!英娘,謝謝你!”
雖然不是頭一次聽到丈夫地貼心話,但英娘還是感到心底涌動着一股暖流。想要說什麼卻覺得多餘,最後乾脆把頭靠在了丈夫的肩膀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夫妻本是同林鳥,豈能大難來時各自飛?再說了,你既然把一家都託付給了我,我又怎麼能讓你失望?高郎。你知道爲什麼我要留下大嫂麼?我只是從她的遭遇上看到了過去發生的事,所以才心軟了。有的時候,我真覺得如今的富貴就像做夢似的,有一種不真不切地感覺,似乎一覺醒來就會發現那是一場夢!”在丈夫身邊。英娘終於放下了人前那堅強的外表,用一種無比軟弱地聲音呢喃道,“我真的很怕,很擔心……”
高俅越聽越覺得心中酸楚,情不自禁地伸手理了理妻於額前的亂髮,然後又撫摸着那清秀的面龐。不知何時,妻子那光潔圓潤地臉上,已經爬上了些許細紋。看上去格外礙眼。
“英娘,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以後別老是想那些事。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們都會同舟共濟,明白嗎?”見妻子微微點頭,他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總之,我們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我還盼望着你給我生一個兒子呢!”
“盡貧嘴!”英孃的臉不禁一紅,而後狠狠瞪了丈夫一眼,這才坐直了身子。“好了,不和你玩笑了,我還有另一件正事和你說。”
高俅頗覺有些煞風景,但還是拗不過妻子,只得開口問道:“什麼事非要現在說?”
“是阮夫人的事。”英娘正色道,“今天一早,阮夫人就過來找我說話,我原本以爲不過是女人之間地閒話家常,結果她居然把話題繞到了朝政上頭。我琢磨她的意思,似乎在爲她丈夫表白,但這終究是朝堂正事,我也不敢隨便說什麼,只是略微敷衍了她幾句,並暗示會對你提一提,她這才滿意地去了。”
“阮大猷?”高俅輕輕念出了這三個字,心頭不無躊躇。他如今最堅實的盟友無疑是嚴均,但是,嚴均雖然上升的趨勢相當快,但依照趙佶的態度,將來更可能的是將其放在樞密使的位置上,而且那也起碼是好幾年之後的事了。在朝堂中,比起蔡京多年積累下來地人脈,自己畢竟顯得勢單力薄,而阮大猷在這個時候靠過來,可謂是用心良苦。
“政事上的事情我原本不該插嘴,但是,若因爲先前的那點齷齪而拒絕了他,我倒認爲不值得。”英娘見丈夫不說話,略一思忖還是出口說道,“既然能夠和蔡相結親,又何懼於先前和他的那點小矛盾,此事你還得細細思量。”她說完便款款地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外頭還有事,我先走了,你若是無事也該去看看兩位妹妹。伊容還好,阿玲一進京城便被拘束得動彈不得,爲此可沒少發脾氣。”
高俅隨口應了一聲,待醒覺過來時才發現妻子已經離去,只得搖頭嘆息了一聲,起身便朝門外走去。劉珂的用心既然不清楚,那也就沒必要庸人自擾,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想來想去,他還是先去了伊容的小院,聽幾個使女說人出門了,便轉身去尋白玲。
才一進院門,他便聽到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正疑惑間,一個使女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差點和他撞了個滿懷。直到看清了是主人,那使女才行禮不迭,神情頗不自然。
“這是怎麼回事?”
“大人,白……玲夫人病了!這幾天玲夫人就一直不舒服,卻執意不讓我們請大夫,結果今日一大早起來便嘔吐不止,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去。奴婢……奴婢……”
高俅聽得心煩意亂,不由得板着臉斥責道:“那你還等什麼,趕緊去請大夫啊!”
那使女見主人臉色不豫,不由犯了難。她本想先去告知夫人,誰知竟會這麼巧碰上了高俅,思來想去還是道出了實話:“啓稟大人,房裡一個曾經生育過的姑姑說,玲夫人可能……可能是有喜了!”
“什麼?”高俅和英娘近十年的夫妻生涯只生育了高嘉一個女兒,如今聽說白玲可能懷上了自己的子嗣,他自然大喜過望,連忙吩咐那使女去請大夫並告知英娘,自己則急急忙忙地衝進了房間。
“大人!”
幾個使女僕婦見是主人,慌忙行禮不迭,估摸着情況便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不一會兒,房間中便只剩下了高俅和白玲兩個人。
“看什麼看,我臉上又沒長花!”白玲沒好氣地瞪了高俅一眼,突然又覺得一陣難受,不由捂着嘴乾嘔了起來。好容易平息了,她擡頭見高俅手足無措,不由又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當初英娘懷孕的時候並沒有多大反應,因此高俅對這些女人家的事並不十分明白,此時只得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真的……”
“我又沒有生過孩子,我怎麼知道!”白玲口裡雖然那麼說,手卻在輕輕地摩挲着小腹,似乎能夠感覺到裡頭孕育着一個生命,末了才擡頭問道,“喂,如果是真的……真的有了,你一定得想一個好名字。”
見白玲這個時候竟在想這些,高俅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雖然當初春風一度時對這個火辣大膽的女人並沒有多少愛意,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那麼多時日相處下來,再加上白玲爲自己所做的那麼多事,他當然是爲之深深觸動。
他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冷不防門簾被人一把掀開了,出現在眼前的是妻子英娘那張滿懷驚喜的臉,後頭還有笑吟吟的伊容,一時間,他不覺愣了。
英娘也不搭理高俅,拉起白玲的手細細詢問了一番,最後才輕輕點了點頭。“照這樣看來,妹妹大概是真的有了。待會讓大夫號了脈,事情也就水落石出了。”她一邊說一邊瞟了高俅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黯然。
等到大夫匆匆趕來後,屋子裡的一衆女眷連忙避開了去,而號脈的結果自然一如先前所料,白玲果是已經有了近三個月的身孕。確認了這個消息之後,高府上下自然一陣忙亂,不管怎麼樣,除了一位千金之外,高府又要多一位小主人了!
藉着白玲有孕的機會,英娘找到了一個出身蜀郡又在不久前移居京城的清白人家,將白玲掛在了他們家的名下,這樣便名正言順造了一個漢民的出身。而後,她在入宮晉見王皇后的時候,又裝作無意地透露出了這樁喜事。之後的事情就簡單得多了,趙佶在得知此事後,甚至等不及孩子降生便賜下了不少金銀綢緞。至此,京城裡無人不知高俅的一位侍妾即將臨盆,各家權貴也不約而同地送上了各色禮物,即將成爲姻親的蔡京當然也不例外。
與此同時,宮中也傳來了一個喜訊——鄭婉儀和王婕妤同時被診出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