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佶提到新近送來了一批于闐美玉後,鄭瑕終於弄清了王錦凡的提議。沒錯,如今無人不知高家那位許昌縣君與自己和王錦兒關係密切,所以,無論自己送什麼,別人都會看在眼裡,但是,讓趙佶送一點破格的禮物就無妨了。橫豎這象徵着天子的恩寵,旁人就算再有想法也不敢公然提出來,倒是自己兩人不必承擔什麼。
想到這裡,她不禁向王錦兒投去了一個異樣的眼神,見對方只是笑意盈盈地盯着趙佶看,她便立刻收回了目光。王皇后雖在病中,她卻從沒有虧了禮數,這一點誰都能看到,只不過,事到如今,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王皇后最多也就是這幾年罷了,自己還年輕,若是將來……她突然渾身一激靈,趕緊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驅出了腦海,含笑建議道:“聖上既然提到了于闐美玉,不妨讓玉工好好去琢磨一些小玩意,比如說玉書或是玉筆之類的物事,到時候送給高相公的公子去抓週,豈不是一樁美事?我倒是聽說,當初高相公的長女抓週,抓到的是筆墨,而長子抓週的時候則是拿的一把小刀,我和錦兒妹妹倒是想知道伊容妹妹給高相公生的兒子會喜歡什麼呢!”
“這倒是好主意!”趙佶聞言一怔,但立刻便大笑着點了點頭,“愛妃果然聰慧,以往光是備辦這些抓週之物就得好一番功夫,如今只要用美玉雕琢一套,則省去了不少麻煩。”他身爲皇帝。倒是沒想到尋常人是否備辦得起,倒是興致勃勃地想要試製一套玩玩。”七皇子如今也不過三個月,到了週年抓週的時候。朕也給他弄這麼一套!”
聽到這句話,鄭瑕頓時喜笑顏開。連忙上前謝恩不迭,一旁的王錦兒看到這幅情景,情不自禁地撇了撇嘴。不過,她地兒子高密郡王乃是除了嫡長子趙桓之外最年長的兒子,深受趙佶寵愛。自然不必在這種時候爭風,此時順勢湊趣道:“聖上的這個主意好,這樣一來,宮中到時也能夠熱鬧一回!”
三人正說得熱鬧,外頭突然匆匆來了一個內侍,就在殿外跪下稟道:“聖上,剛纔外頭來報,說是大理評事,提舉華亭市舶司高傑給高相公送來家書,說是喜添了一對雙生子。”
雙生子!
趙佶和鄭王二女對視一眼。禁不住大笑了起來。若是光論高傑地官職,自然是不勞趙佶這個天子掛心,但是。這可是蔡京的外孫,高俅地侄兒!說來真是湊巧,哥哥高俅這邊剛剛添了一個兒子,弟弟高傑那裡也突然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誰說是福無雙至?
“好,好,看來朕原本預備的禮得準備兩份纔是!”大笑了一陣之後,趙佶便開口問道,“剛纔那個消息是誰報進宮的?”
那內侍見趙佶興頭極好,心中頓時一鬆,連忙畢恭畢敬地回奏道:
“啓稟聖上,緊跟着前頭一撥向皇后、貴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報喜的人,高相公府上又來了一個人,說是向王皇后和貴妃淑妃再報一個喜,也好讓大家高興高興。小人忖度着聖上在這裡,也沒敢耽擱,想讓聖上也高興高興!”
“哈哈哈哈,這是好消息,朕當然高興!”趙佶又笑了一陣,見那門口的內侍生得眉清目秀很是俊朗,不由心生好感。”朕看你有些面生,是淑寧殿地人麼?”
“回稟聖上,小人是福寧殿外殿伺候的內侍黃門。”那內侍連忙叩頭答道,“小人在殿中一直不起眼,是以聖上沒什麼印象。”
“福寧殿的人?”這下連鄭瑕和王錦兒也覺得有些好奇,要知道,即使是內侍也分幾等,不重出身不重容貌,第一是忠心,第二則是跟的師傅,似童貫就是因爲跟了李憲李子範這樣一個好師傅,所以才能夠有外放軍中的機會。似尋常的內侍,便只有尋求在御前多多露臉,爭取能夠得到信任,從而一舉登天。而似這樣一個原本在福寧殿的內侍,居然會令趙佶感到面生?
內侍初補唯之小黃門,只有得到任用有了一定職司之後,方纔會補內侍黃門,內侍高品,一直到都知副都知之類的極品。而這些小黃門之上的品級額定內侍二百四十員,要在數千人之中得到這樣的機會並不容易。趙佶看那內侍不過十七八歲,心中不由一動,沉吟片刻,他終於有了一點印象。
“內侍黃門……你原來可是給事掖庭,叫做楊戩地?”
楊戩心中又驚又喜,情不自禁地擡頭道,“小人初至福寧殿,聖上居然記得小人的賤名?”
“果然是你!”趙佶心情大好,隨便揮了揮手道,“好了,今天算你看準了時機,以後再機靈一些朕纔好提拔你,你且退下吧!”
楊戩目的達到,哪敢再多呆,連忙肅手退下。這個時候,鄭王二女都看出這個內侍機靈透頂,心中不免有所盤算,面上卻不露分毫端倪,只把話題又轉向了剛剛地賜物上。
女兒產下了雙生子,這對於蔡京來說自然是天大的好事。這一次,他卻不敢像前一次那般矯情,一聽到喜訊便讓家人放出了消息,然後便是忙不迭地命人準備各式慶生之禮,準備命人送往華亭。這個節骨眼上,要是他還擺出和高俅生分的模樣,那麼,外面的攻擊只怕更重。葉夢得雖說張康國並沒有佔得上風,但是,若要扳倒張康國,他卻非得藉助高俅之力。所以,女兒這一次無疑是幫了大忙。
“老爺,前一次你還埋怨我張揚此事,這一次又是親自操辦,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呂氏對於蔡京截然相反地表現異常奇怪,她這一次一裝病就是足足大半年,要不是還能夠和幾個媳婦說說話,怕是就要悶死了。”怎麼,我如今不用裝病了?”
蔡京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有心想解釋清楚,卻知道妻子不是政治上的一塊材料,沒法像弟媳王氏那樣爲自己分憂,所以只得含糊其辭地告誡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怎可與當初相比。總而言之,夫人你記住一句話,我告訴你的話不會有錯,若想保住滿門榮華富貴,你只需照我的話去做就是。再者,去年年底到現在病倒了多少人,你裝裝病沒什麼壞處,正好驗證了時氣不好。好了,上一次薄待了女兒,這一次我補回來還不成麼?”
呂氏這才換上了一幅笑臉,施施然地去準備送給女兒的慶生禮。她一共養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如今兩個兒子早已娶妻生子,如今女兒既然也託付對了人,她就什麼心思都放下了。
高俅喜得貴子,朝中百官自然是樂得趨奉,上門道賀的人幾乎踏破了門檻。不過,什麼禮物都及不上趙佶的親筆書畫,以及宮中王皇后鄭貴妃王淑妃送來的賀禮。最最微妙的是,趙佶竟然還表示禮物尚未送齊,剩下來的會等到高鵬越週歲生日時再送。如此一來,有心人自然都知道,這份禮物一定和抓週的時候有關,頓時又是好一通奉承。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相識都送來了書畫道賀,其中便有王晉卿和蘇元老。
好容易應付完了一羣客人,高俅只覺得臉上的肌肉也差不多僵硬了,正要坐下時,只見管家高豐景捧着一張拜帖匆忙衝了進來,氣得他仰天哀嘆了一聲。就算根據品級篩掉了不少來客,但是,有些人他仍是不得不自己應付,再這麼下去,不等兒子過了百日,他怕是就得累趴下了。真是怪了,之前高嘉和高鵬舉出生的時候,怎麼不見有這麼多客人來賀?
“相爺……”
高俅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問道:“你親自來報的總歸是貴客,說吧,是誰?”
“相爺,是陳王……”
話還沒說完,高俅便一骨碌跳了起來,隨手拍了拍臉便精神抖擻地迎了出去。開什麼玩笑,那可是天子官家看到了也得禮敬幾分的兄長,不是尋常親王,他哪裡敢怠慢!
陳王趙佖的賀禮並不重,相比其他人動輒成百上千貫的禮物來說,趙佖只是送了兩條錦被。不過,當得知裡頭絮的全都是陳王趙佖親手抄寫的經文之後,高俅還是悚然動容。縱使旁人花上萬金,恐怕也得不到這樣的重禮,當下他立刻叫來妻子英娘鄭重其事地收了,而後又是千恩萬謝。
“算你高相有眼力,要是你像那些俗人一樣不長眼睛,我可是拔腿就走,今後再也不給你面子!”趙佖見英娘捧着錦被進去,不由打趣道,“不過,這一次高相你可是雙喜臨門,這登門的賀客,送禮應該全都是雙份的吧?”
“那是當然,我自然是喜得貴子,蔡相的女婿何嘗不是喜得貴子?”高俅語帶雙關地低聲說道,轉而又是一笑,“陳王在大相國寺一靜修就是大半年,出關了便撞見兩件大喜,焉知就不是陳王的喜事?”
“哈哈哈哈!”趙佖聞言大笑,一拍高俅的肩膀,竟是徑直去了,連一句廢話都沒有。
“真真是一個知天命懂養身的親王!”高俅感慨了一聲,剛轉身卻聽得背後又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卻又怔住了。
只見燕青笑吟吟地站在院門口,手裡提着一個沉甸甸的包袱。
“大哥,恭喜恭喜,不過,我想天底下應該沒有禮物比我的這份大禮更好的了!”他一邊說一邊擠了擠眼睛,“雖說眼下用不上,但將來我那個侄兒必定能夠用到的。”
第九卷 內憂外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