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被人打了自家少爺,馮家家丁哪肯罷休,不依不饒地把人圍了起來,最後便那繩子不由分說地把人全都捆了。而那些人原本還準備反抗,一聽到是安溪鎮馮家,便全都乖乖地任人宰割,就連那少女也咬着嘴脣不吭聲。看到這個情景,原本只有三四成把握的燕青立刻斷定這些人來意不善。
果然,一到了馮府後門口,馮廷敬“恰巧”出現,看到了這些被捆着送回來的人之後“自然”詢問了兩句。然後,當中一箇中年人便立刻大聲叫起了冤枉,一口咬定他們是前來安溪鎮拜謁聖母的明尊信徒,而半路上遇到馮家少爺調戲,己方那名少女按捺不住便出手反擊,誰料馮家家丁蠻不講理,分明是仗勢欺人。
聽了這番話,饒是馮廷敬早有準備,心裡也禁不住嚇了一跳。燕青這行徑,活脫脫像極了他那個兒子的惹是生非,因此,見燕青在那裡耷拉着腦袋躡手躡腳地想要開溜,他彷彿一瞬間進入了父親這個角色,厲聲喝道:“小畜牲,你往哪裡走?給我跪下!”
燕青慢騰騰地轉過了身子,見馮廷敬臉上怒氣森然,心中不覺好笑,面上當然哭喪着臉,不情不願地跪了。此時,便有內府家丁上來爲那些被綁的人鬆綁,馮廷敬少不得軟言安慰了兩句,然後便狠狠瞪着兒子罵道:“好容易奉請來了聖母大駕,我還以爲你有所長進,想不到還是這樣沒出息!我們馮家雖然說不得是什麼高門大戶,但好歹也是清白人家,哪裡容得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敗壞家聲?來人哪,去拿板子來,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這個小畜牲不可!”
一聽得老爺要動家法,一羣家丁頓時全都慌了神,兩個親近的還想上前相勸,結果都碰了滿鼻子灰。最後。幾個僕人只得慢騰騰地拿來了竹板和條凳,個個都用畏縮的目光看着自家少爺。不多時,得到消息的馮夫人便奔了出來,連連苦勸不果之後,只得一跺腳又進了大門。
“磨蹭什麼,把人給我按好了!”馮廷敬見一羣人不敢上前動手,立時火冒三丈,上前一把奪過了一個家人手中的竹板。怒氣衝衝地指着燕青道,“今天也不用你假哼哼,我親自打,看你今後長不長記性!”
老爺放了狠話,一羣家人再也不敢怠慢,便有兩人上前把燕青按在了板凳上,緊接着,馮廷敬的大板子立刻就敲了下來。
“哎喲,爹你輕點!”
“我將來再也不敢了!”
“爹,饒過我這一遭吧!”
隨着劈劈啪啪的竹板聲。燕青的求饒聲越來越響。那裡頭明顯的哭腔四周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就連一羣剛剛跟着他出去爲非作歹地家丁也是頭冒冷汗。少爺都領了家法,那他們豈不是要被打死?人羣中那個受了言語輕薄的少女露出瞭解氣的微笑。旁邊兩個中年人則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微微點了點頭。
眼看那竹板已經下去了二三十下,人們正擔心馮廷敬會打得過了頭的時候,只聽頭頂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住手!”
那聲音並不響亮,但柔和中卻帶着幾許威嚴,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個人耳中。人們擡頭看時,只見馮家門口站着一個女子。只見那女子身着白色紗衣,身後站着一對粉妝玉琢的金童玉女,除了少一個楊柳瓶,之外,活似廟中的觀音像。正是那天被盛大迎接入馮府的明尊教聖母。
在她旁邊站的,恰恰是剛纔一氣之下回轉去地馮夫人。顯而易見,她剛,剛是去搬救兵了。
見此情景,人羣中的明尊信徒紛紛跪了,而剩下的寥寥幾個鎮民猶豫片刻也跟着跪了下去,馮家的家丁原本就得令要對聖母恭敬以待,更是不敢怠慢,一時間,場中站着的就惟有面色茫然的馮廷敬一人而已。
許久←方纔如夢初醒地丟下了竹板,很是恭敬地行禮道:“在下發落逆子卻驚動了聖母,有罪,有罪!”
那聖母輕輕瞟了底下的衆人一眼,嘴角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只是這一眼,周邊衆人就全都覺得她似乎在看自己,一時全都癡了。而在竹凳上依舊呻吟不止的燕青則悄悄擡起了眼睛,見她的目光在剛剛那羣人身上停留得最久,不由心中冷笑。
“馮老,令郎他既然是明尊信徒,若是有個好歹便是你地罪孽,他既然已經得到了教訓,還請不要處置得太過了!”聖母微吐櫻脣道出了一句話,見四周衆人無一異議,她便輕移蓮步走下臺階,見燕青衣衫上血痕累累,不由輕輕嘆息了一聲。那一聲嘆息傳入衆人之耳,又是好一陣令人迷醉↓微微搖了搖頭,示意旁邊地馮家家丁將燕青的外衣褪下,卻不料那外衣早已合着血粘在了身上,只這一陣扯動,燕青便發出了一陣殺豬似的慘叫。
“馮老也太狠心了!”聖母含嗔帶責地瞥了馮廷敬一眼,又開口問道,“令郎一片誠心信我明尊,本座卻不信他是這樣地輕薄男兒。適才既然說他調戲良家女子,那位姑娘卻在哪裡?”
話音剛落,剛纔那少女便急急忙忙地出了人羣,趨前幾步跪了下來,畢恭畢敬地三個響頭:“民女方蓉娘,家住桐廬,舉家信奉明尊多年。聞聽聖母大駕到了安溪,我和家人特地徒步跋涉數百里前來拜謁,誰料半路上遇到了這個登徒子……”
聖母一語打斷了方蓉孃的話,微微一笑反問道:“他都對你說了些什麼?”
衆目睽睽之下,方蓉娘頓時覺得尷尬萬分,玩弄了一陣衣角方纔狠狠一跺腳道:“他……他問小女子是否婚配,還說……還說要娶我!我……我還是未嫁之身,怎能容他毀了我名節!”
四周人羣中立刻響起了一陣低低的嬉笑聲,顯然,馮家三少爺今日這頓板子捱得不冤。
聖母微微皺了皺眉,又打量了竹凳上的燕青一眼。權衡片刻,她又恢復了那種處變不驚的神情,對方蓉娘笑道:“本座看你資質上乘,又是一片誠心來此地拜謁,不如投入本座座下爲侍者,你可願意?”
這句話一出,別說在人羣中激起了陣陣驚歎,就連燕青也有些摸不着頭腦。這些人應該原本就是明尊教的人,這聖母來上這麼一套,是在向尋常信衆散佈狂信者能夠得到重視,還是有別的用意?正思量間,他便瞥見那方蓉娘欣喜若狂地跪倒在地,連連稱謝。
“好,既然爲本座侍者,那本座便有幾句話要告誡你。男女兩情相悅,原本是人之常情,本教卻不像那佛教愚僧愚尼那般禁人婚嫁。你尚未婚配,馮三公子又未曾娶親,本座瞧着便是一樁大好的姻緣!”聖母說着便緩緩行到馮廷敬跟前,淡然一笑道,“馮老,令郎既然說願意向這位方姑娘提親,如今本座又收了她爲座下侍者,不知馮老可願意玉成這樁婚事?”
馮廷敬愣在當場自不必說,就連燕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只是,他生性靈動,怔了了一會兒便醒悟到了對方的險惡居心。
他眼下裝扮地是馮家三少爺,但是,馮家前頭的兩個兒子卻全都在十幾歲便夭折了,也就是說,這麼一大份家業,將來全都是馮家三少繼承。
怪不得這聖母拐彎抹角地說了這麼一大堆,原來是打着這個主意!看來,那個少女豈不是白送上門來給自己調戲的?
“我……我不要嫁給那個登徒子!”
突然聽到這個聲音,燕青立馬轉過了頭,發覺反對的卻是方蓉娘。
見那少女眼角含淚臉色通紅,他剛剛那個想法頓時有些動搖。此時細看,他發現這個方蓉娘形容中尚帶純樸,顯然不是那種專門拿出來作交易的煙花女子,心中更是疑竇叢生。
“蓉娘,你胡說什麼!”剛纔那兩個互打眼神的中年人立刻衝了上來,一個低聲朝方蓉娘訓斥了幾句,一個則畢恭畢敬地朝聖母打躬作揖。”小女不懂事,還請聖母切勿見責!既然聖母收了小女作侍者,小女的終生大事自然有聖母做主!”
馮廷敬終於看到了燕青打來的眼色,連忙也拱拱手答應道:“既然是聖母保的大媒,在下焉有不同意之理?來人哪,將他們請進去!”
一場鬧劇如此收場,剛剛來看熱鬧地安溪鎮居民不由都是面面相覷。直到馮家人和剛纔的那批外來人全都進了馮府,方纔有人大嚷了一聲:“天哪,馮家居然二話不說就和人家結親了?”
“對啊,馮家那麼大的產業,平時挑使女都像挑媳婦似的,這一次竟然這麼隨便?”
“你們胡說八道什麼,那可是聖母親自保媒,馮家三少爺走大運了,娶的竟然是聖母座下侍者。有了明尊保佑,馮家將來還有什麼可發愁的?”
“唉,馮家信明尊信昏頭了,居然連自己兒子的婚姻大事都這麼草率!”
帶着各式各樣的議論,人羣漸漸散去。不消一個時辰,這個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安溪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