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宮中終於傳來消息——王皇后崩!
對於這個消息,平常百姓議論了一陣子也就不以爲意,畢竟,雖說是國喪,但王皇后因爲身體不佳,往日很少出席重大場合,也就是上一次天寧節露了一回面,而一些大臣對此卻有所憂慮。若是王皇后一無所出也倒罷了,偏偏她生下了京兆郡王趙桓,而趙桓不僅僅是趙佶的長子,更是嫡子,倘若之後冊立的皇后又生下皇子,恐怕這儲位便有些干礙了。
當年哲宗皇帝是苦於無子,而趙佶如今偏偏是兒子太多!
這也是高俅很有些擔憂的一個問題,歷史上,趙佶在王皇后去世之後,冊立了鄭氏爲皇后,而鄭氏始終無子,所以趙佶雖然偏愛王貴妃之子趙楷,但畢竟不能廢了嫡庶長幼。而現在卻不同了,如今鄭貴妃自己就有一個兒子,將來的情形誰說得準?歷史已經改變得一塌糊塗,到時別在這大宋再上演一場奪嫡之爭骨肉閱牆的慘劇就好!
大朝議上,高俅再次見到了京兆郡王趙桓,這位在趙佶即位後不久即出生的大皇子,如今已經是八歲了。由於心傷母后去世,他的臉色非常難看,眼圈更是紅腫不堪,看得高俅心中暗歎。不管史書上這位窩囊的宋欽宗如何,眼下這還不過是個孩子。
每次的大朝不過都是走走過場,但這一次卻傳達了一道旨意——進封魏王俁爲燕王,邳王偲爲越王,併爲太尉:京兆郡王桓爲定王,高密郡王楷爲嘉王,併爲司空:吳國公樞爲建安郡王,冀國公杞爲文安郡王,楚國公栩爲安康郡王,楊國公棫爲濟陽郡王,蜀國公構爲廣平郡王。併爲開府儀同三司。
前頭兩位都是皇弟,後面幾位都是皇子,而由郡王進封親王的只有兩位,這不由讓不少人心生遐思。好在大宋向來有皇子宗室不能交結大臣的習慣,因此嗡嗡的議論聲一會兒就過去了。倒是高俅心中如同明鏡似的,之所以加封高密郡王趙楷,不過是因爲趙楷和趙桓年紀相仿,並沒有什麼其他的緣故。趙佶雖然對妃嬪有偏愛。但這幾年對於幾個兒子,倒是勉強做到了一視同仁。
大朝議之後,趙佶把幾個宰臣留了下來,然後又留下了定王趙桓。
一干人到了崇政殿之後,趙佶便直截了當地道:“皇后已去,定王作爲朕的嫡長子,先前的師傅看來也不夠用了。朕的意思是,除了那些該講地經義之外,希望各位卿家也能夠給他講一講天下大勢。經義道德雖然重要,但是。倘若不懂得天下大勢。不能看清時局,將來也是枉然!”
一句話說得衆人悚然動容,這番話雖然簡單。但意思卻非常明白沒有意外的話,太子之位大約屬於定王趙桓!而高俅卻暗中打量了一下趙桓,見其眼睛一亮,然後又很快擺出了平淡的神色,不禁暗自點頭。在皇家,八歲的孩子就已經懂事了,若連趙佶的這種意思都聽不懂,那麼,趙桓這兩年一直跟着趙佶學習政務的結果無疑是糟糕透頂的。
見四個宰臣躬身應是,趙佶滿意地一笑。又低頭對趙桓道:“仁義道德可用來治天下,但是,要平天下卻是不夠的。如今我朝北面有遼國,西北有夏國,而又有金國和遼國征戰不休,這些都是必須重視地事。你雖然只有八歲,但也需得認識時局,以後除了讀那些書之外,再把朕上次給你的那些策論每日看一篇。若是不懂的,便向這幾位相公請教,明白麼?”
“兒臣遵命!”趙桓連忙出聲答應,又擡頭向面前的四個宰臣看去。這兩年來,趙佶常常在召見大臣的時候捎帶上他,因此他小小年紀就學到了不少事,心性愈發沉穩。他的目光一一掃過衆人,最後點點頭說:“孤王年幼,今後還請各位相公多多提點!”
蔡京高俅連忙率先躬身答應,阮大猷何執中也慌忙行禮,事情也就這麼定了。
這一番措置完畢,趙佶便拍了拍趙桓的肩膀,示意內侍把人帶下去。等到大殿的門重新緊閉,他才起身緩緩走下御階。
“吳榮穆王臨去時,曾經勸諫朕早立太子,朕那時並未答應他。如今想來,皇兄確實是好意,只是那時朕心有顧慮而已。”
這一番話已經是在對大臣交心了,因此在場四人無不提起了精神。
如今趙桓畢竟還是定王,未曾定太子名分,也就是說,其他諸王可能還有機會,不過,大宋的太子之位很少發生什麼大紛爭,暗流興許會有,但要說明面上的爭奪,卻不必大臣們去操心了。
“朕如今雖然春秋鼎盛,但畢竟天有不測風雲,所以必須得擇定嗣君。桓兒聰穎雖然不夠,但勝在性格沉穩,如今皇后剛去,朕若是驟然立太子,恐怕引起天下議論,所以此事還得拖延一段時日。”說到這裡,趙佶頓了一頓,然後一字一句地道,“不過,朕不準備立刻冊立皇后。”
一句話說得四人面面相覷,蔡京和高俅對視一眼,同時避開了目光。這是應有之義,如今後宮諸位得寵嬪妃,幾乎個個都有子嗣,不管冊立了誰,都會影響到儲位,而新選一人入宮爲後趙佶又不願意。如此一來,恐怕要等到冊立了太子之後,趙佶纔會再次冊立皇后。
把這件要緊地事議定了,趙佶地臉上便輕鬆了些,隨即問起阮大猷何執中和耶律餘睹談判的結果。當得知耶律餘睹堅持要親自面見天子之後,他不由緊緊皺起了眉頭,臉上露出了一絲怒容。
“此人好沒有道理!朕已經親自接見他一次,難道事事都要朕這個天子親自去和他磨嘴皮子?元長,伯章,你們自己商量一下,找一個人代朕去見見他,就說有什麼事要談朕的宰相可以做主,倘若他還要擺架子,不妨直接回上京算了!”
對於具體由誰去地問題,蔡京和高俅卻久久爭論不下。兩人當然不會爭着要去,而是誰都不願意去——耶律餘睹也許在上京算得上是重臣,但是畢竟還是武夫的成分居多,再加上他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種種性格,讓兩人很不願意和他打交道。再者,萬一真的讓這位遼國使臣一事無成地回國去,這無疑不是大宋想要看到的結果。
最後,高俅還是隻得跑這一趟,原因很簡單,蔡京搬出了他曾經想要出使遼國這個事實,這讓他不得不攬下了這樁麻煩。當然,爲了避免不必要的紛爭,他又特意從樞密院調來了廖進和李綱,前者熟知北地情況,可以作爲參謀,而後者則是初出茅廬,可以從中有所體會。
準備完畢之後,他便前去客省見耶律餘睹。一應官員都早已得了吩咐,因此徑直把三人引到了耶律餘睹的居處。此次遼國使團總共出動了一百餘人,這其中,除了正副使和幾個有職責的官員之外,其他的全都是衛兵,足足有八十人,足可見對於安全的重視。
當得知高俅來見時,耶律餘睹本能地皺了皺眉。如今大遼局勢危若累卵,他之所以硬是想要拖到宋主面前才擺出條件,就是想爲了留一些臉面,誰知在趙佶那一次召見之後,竟然再也沒有見他地意思,這不由得讓他惱火萬分,在阮大猷和何執中面前也時不時裝聾作啞。然而,這一次高俅親自前來,他勢必不能保持沉默了。
他很清楚,身爲尚書右僕射的高俅親自前來,這定然是大宋天子的授意。倘若自己再不能拿出一些有誠意的條件,那麼此番就算真正白來了。因此,在雙方坐定之後,他便輕描淡寫地提出,兩國相交多年,大宋每年歲給銀絹,遼國深感無物作爲贈禮,如今既然新主登基,願意每年以一千匹戰馬作爲交換。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高俅心中頓時一怔。對於大宋來說,歲給的銀絹雖然是一個不小的數目,但還不到損及根本的地步,而缺馬卻是朝廷一直以來最頭痛的事。川馬、吐蕃馬以及大理馬雖然每年都買了不少,但是,能夠存活下來作爲戰用地十中難以存一。遼國一向不肯賣馬給中原,而自從和西夏交惡以後,從党項人那裡買馬也變成了一件相當困難的事。雖然大宋和西夏、遼國之間的黑市交易一直存在,但指望買到大批戰馬卻是不可能的事。耶律餘睹此時提出每年一千匹戰馬的條件,對於大宋無疑是一個頗大的誘惑。
但是,戰馬再好,沒有良好的牧馬地也是枉然。以農田養馬的弊端在河北以及河東顯露無疑,在荒廢了大批良田的同時,仍舊不能保證戰馬的存活,所以,這個條件仍然不夠!
“郡王代遼主轉達的這個建議雖好,無奈戰馬還是會死的。”高俅微微一笑,突然咄咄逼人地道,“若是能夠有一塊養戰馬的牧馬地,興許才能進一步表現貴國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