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詳着手中的絹帕和金簪,蕭芷因的眉頭一直緊緊皺着。那金簪確實是他和耶律燕約好的信物,可是,這染血的絹帕是什麼意思?他當然不會認爲蔡攸強奪了此物,可這絹帕上星星點點的血跡觸目驚心,耶律燕究竟要表達什麼?
雖然人在東京城,但是,蕭芷因並非完全被軟禁,平日四處閒逛並不會有人拘管。但是,他亦清楚自己的行止一定有人監視,因此並不敢大意,探聽尋常的消息也只是在酒樓茶館閒坐,並不與自己佈下的暗樁聯絡。
即使如此,前些時候從遼國傳來的那個大消息,他仍舊是知道的!
兩位太后共同臨朝主政的事,歷史上也就是慈安和慈禧這麼兩位,來自後世的高俅自然知道,可是,如今乃是大宋,旁人當然不會明白此中玄機。而在蕭芷因看來,兩位太后在一段蜜月期之後,很難擔保不會出什麼紕漏。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上京一亂,耶律淳就有機可趁,而他蕭芷因手上雖然無權無兵,但是,憑藉暗地裡的佈置,說不定能夠實現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所以,趁機和大宋官員打好關係就異常重要←和高俅嚴均之間都曾經有仇,儘管那兩人代表大宋不能計較私怨,可從中作梗終究難免,他亦不能束手待斃,而選擇另一個人作爲合作對象就是最好的選擇。
就在這種節骨眼上,蔡攸居然主動找上了自己!
蕭芷因來來回回在房間中踱着步子,卻並沒有去看一旁翹足而坐的蔡攸←和這位蔡府大少雖沒有打過多少交道,但心裡卻明白,但凡能在朝堂上站穩腳跟的,喜怒不形於色乃是最基本的要求。期望從蔡攸臉上瞧出端倪,不如細細思考其中是否有詐。
良久,他才轉過身來目視蔡攸,微微笑道:“小蔡大人′說你依言取來了公主的信物,但是事關重大,我又如何能相信你是真有誠意?即便我如今已經爲上京兩位太后所不容,終究還是遼人,要我犧牲本國的諜探和你合作,倘若事後你翻臉不認人,我的苦處又該找誰去訴?再者,這裡可是東京城。如果你動了殺心,我可是自身難保。”
蔡攸早料到蕭芷因會討價還價,卻沒有料到對方會直言不諱地道出什麼,心中不由想起了以前蔡京對蕭芷因此人的評價。只不過,有備而來的他不會被這樣幾句話嚇倒,很是爽快地反問道:“那麼,蕭大王想要用什麼方式獲得保證?”
儘管如今已經不是南院大王,更失去了海陵郡王地爵位,但是,蔡攸這一聲蕭大王絲毫不露諷刺。仍是讓蕭芷因聽得心中舒坦。這是一個莫大的機會。儘管前路上荊棘密佈,他還要好好籌劃,但是。如果錯過了,再等待一個這樣的良機便是難上加難。而蔡攸的身份對於目下寸步難行的他來說,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盟友。
“很簡單,小蔡大人須得想辦法,把我這裡周圍的釘子去掉。還有,倘若我他日回國,蔡相公須得給我一個保證!”
蔡攸原本就沒有那些滅遼的想法,聞聽此言,頓時連最後一點顧慮也打消了。”蕭大王放心,開封府那邊我會打招呼。至於皇城司,雖然難一些,但我也會想辦法。至於你要地東西,我一定會幫你辦到。今後若是你我都能達人臣極致,還要彼此幫助纔是。”
蔡攸如今已經是正三品龍圖閣學士,而蕭芷因卻是一無所有,但是,此話一入耳,他卻露出了一絲喜色←猜的沒錯。蔡攸果然不是一個蠢才,既然能夠認清他蕭芷因猶有後路,那麼,橫豎這一次不是用他自己的力量去拼,那又有什麼關係?
想到這裡,蕭芷因便在蔡攸對面坐了下來,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然後低聲道:“這就是大遼諜探在上一次遭受重挫之後,又發展起來的一些人←們直接聽命於上京,我因爲曾經奉先帝之命看過一些案卷,所以才知道這些。至於暗語以及一系列聯絡手法,便是這樣子的……”
蔡攸看到蕭芷因一邊寫一邊比劃,連忙將其一一記憶下來←雖然不好讀書,但記性着實不錯,那種種層級不同的聯絡暗語,他很快便記了下來,只是心中警惕更重。要知道,蕭芷因離開上京已經很久了,這其中,遼國朝廷肯定換過一套手法,他剛纔說什麼耶律延禧在的時候看過案卷,不過是託辭而已。這樣一個人,在遼國的真正勢力絕對不小。
等到蕭芷因終於說完,他不由嘆道:“蕭大王果然是滴水不漏,今次若是能夠成功,我必定不會忘記!”
“我也沒有其他的要求,只希望小蔡大人他日拜相的時候,莫要忘記我就好!”
兩個心懷鬼胎地人對視一眼,同時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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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來地時候做了佈置,因此蔡攸沒有驚動任何釘子,順順利利地回到了家。此時已經是子時三刻,蔡京夫婦也已經睡下了,他又特意囑咐門上不用去稟報,然後便徑直回了自己的東院′說妻妾不少,但他眼下沒有任何縱慾的興致,讓妻子宋氏打發了一羣姬妾,他便立刻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然而,剛剛坐下來,外頭便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還有一個刻意壓低了嗓門地聲音。
“大少爺!”
聽出是蔡平,蔡攸心中一跳,立馬上前打開了門,而蔡平亦是一閃而入,趕緊又將門掩了起來。”大少爺,這幾天你老是不在家裡,相爺很是光火,昨日召見了其他三位少爺之後,獨獨留下三少爺說了半天的話。從今兒個開始,三少爺已經留在書房幫相爺處理文書,小人忖度此事不可小覷,所以來通報一聲。”
“爹爹開始用老三了?”蔡攸聞言眉頭一皺,隨後又馬上舒展了開來。蔡京想的是蔡家一門的榮辱,而他想的卻是自己的飛黃騰達。儘管無數次爲老爹出謀劃策保住相位,但是,那都是爲了自己考慮。在他羽翼尚未豐滿之前,倘若蔡京一倒,那麼,連鎖反應之下,他必定難以保全※以說,老爹如今的做法也是無可厚非,只是,自己亦不能白白讓老三撿了便宜。
“蔡平,你做得很好,要是他日爹爹還有什麼舉動,你務必一字不漏地告訴我,我少不了你的好處!”他眼珠子一轉,便讚許地點了點頭,“你是爹爹最信任的人,將來也會是我最信任的人。只要你能夠向着我,他日你地老婆孩子,我自然都會有所安排。”
“多謝大少爺!”
蔡平跟了蔡京大半輩子,如今雖然在府裡風光,走到外面卻依舊脫不了蔡府下人這一條,要說心中完全沒有嘀咕也是不可能的←之所以投了蔡攸,便是見這位大少手段老到,將來肯定會接蔡京的班,如今聽到如此承諾自然歡欣鼓舞。
蔡攸見火候已到,便裝作體恤地吩咐道:“好了,你回去吧,別讓人逮着把柄,你這個位子,別人可是想了很多年了!以後做事更小心些,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小人告退。”
蔡平一走,蔡攸便露出了陰沉至極的臉色。什麼兄弟合力,其利斷金,他卻不信這種鬼話,相信自家那老二老三老四也不會相信。這天底下只有一條纔是正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上一次他差點一蹶不振,那三個弟弟還不是幸災樂禍麼?
他嘿嘿冷笑一聲,坐下來拿起紙筆,稍一思索便奮筆疾書了起來,足足寫了滿滿四大張方纔住手。等到墨跡稍幹,他將其裝入信封,又密密封了口,便起身打開了門,外頭廊下陰影處立刻現出一個人影,三兩步衝上前來,躬身問道:“大少爺有何吩咐?”
“你騎上快馬,連夜將此物送到代州,務必呈交種帥。”蔡攸見那家人把信小心翼翼地揣進了懷中,便又囑咐道,“倘若種帥問起,你就說是爹爹口述,我親自寫的,明白了麼?”
那家人乃是跟了蔡攸多年的心腹,聞言自然心領神會,連聲答應。
見蔡攸無話,他又行了一禮,急忙轉身往外奔去。
“等等!”蔡攸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把人叫回來之後又囑咐道,“別走新宋門,那裡有眼線,走陳橋門,明白麼?”
新宋門是往日蔡京連夜往外送東西時所走的要道,可他這一次是假傳令箭,當然不可能如此大張旗鼓,而走他自己有些佈置地陳橋門則是最好的選擇。
憊夜,一騎快馬從陳橋門馳出,趁着夜色往城外而去。而這裡前腳剛走,那裡便有三匹快馬跟了上去。陣陣馬蹄聲在靜夜之中異常刺耳,只是不多時便完全湮沒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