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成暫代殿前都指揮使,童貫暫代殿前都虞候,兩個暫代便如實反映瞭如今朝堂中的博弈。性格豪爽的郭成自然是該做什麼還做什麼,童貫卻不同,他出身內侍的背景以及在外監軍的經歷,自然給了很多人各式各樣的聯想。其中,認爲自己示好在先的蔡攸自然最是得意。
一個閹奴能有多大的能耐,還不是得靠上一座大山以便將來指望?
如今高俅可是遞上了辭呈,這個時候,自己上門示好,童貫還會不接受?
正因爲這種優勢心理,蔡攸對於童貫的動向並沒有多少留心,而且在得知自己贈送的那座宅院已經在整修中時,心中便更篤定了。眼下他要留心的倒是另外一邊,代州馬案的審理已經到了緊要關頭,這回他不敢再有一絲馬虎。
所以,他早早吩咐了蕭芷因,將事先準備好的謠言一點點放了出來。爲了故佈疑陣,這一次他有心採取了不同手段,既有說他老爹蔡京任用私人貪得無厭,也有說何執中持身不正,甚至連阮大猷鄭居中等人都沒有放過。反正只要是能編造的,他全都一杆子打落了下去,在他看來,只有將水全部攪渾了,他纔有得勝的機會。
而這個法子雖然陰損,卻着實有效,一連幾天,街頭巷尾議論紛紛,政事堂幾位宰相雖說氣得七竅生煙,卻也拿這些言論沒有法子。如今街頭巷尾傳聞這些的人多了,總不成讓開封府一個個把人拿了下獄治罪吧?爲免事態擴大,蔡京一面下令開封府嚴查謠言源頭,一面通過樞密院請殿前司幫着維持,一時也顧不得其他的事。
阮大猷鄭居中雖說覺得事有蹊蹺,但一來是因爲此次的謠言幾乎是衝着所有政事堂大臣,二來因爲分佈面太廣,一時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然而,謠言涉及這麼多人。偏偏就沒有高俅,這卻讓他們在心中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樣的事情,總不成是高俅的手筆吧?
而在別莊靜養的高俅在聽說了這些天的謠言之後,腦子中閃現出地第一反應就是嫁禍兩個字←雖說遞了辭呈,但只要通過趙佶的態度,那些朝臣便會明白這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這種節骨眼上冒出這樣大規模的謠言,偏偏又把他置身其外,別人不懷疑他纔是怪事!
“要是我真的這麼做。那麼就應了一句話——損人不利己!”高俅恨恨地迸出一句話,轉頭向燕青問道,“你那裡可有查到什麼端倪?”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燕青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無數探子幾乎用最快的時間往各處分散了開來′說也抓到了幾個散佈謠言的人,但那些不過是拿人錢財給人辦事,三句話問下去連個屁都放不出來。
“還沒有,不過是有人煽動卻是肯定無疑的。”雖說還不見成效,但是,燕青卻有把握順藤摸瓜。因此語氣中仍是自信滿滿。”大哥,能做出這種事情地不外乎就是那麼幾個人,蔡攸的嫌疑自然最大←如今深陷於代州馬案中無法脫身。自然要攪出一點名堂來。不過,大哥爲什麼不讓种師道將蔡攸那封信交出來,如此便可證死了此事,就連蔡相公也難以脫身。”“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高俅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不由多了幾分凝重,“种師道不是一個人,而是代表整個種家,倘若他將蔡攸的私函往上一交,那麼,和蔡家便走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蔡元長倘若就此倒了。那麼,種家之後即便可以平安無事,也不免被士大夫仇視;而蔡元長此後倘若不倒,那麼,種家極可能便會遭到報復※以說,這私函留在他手中,便有如多了一件利器,你明白麼?”
燕青原本就是聰明絕頂的人,聞言自然心領神會。但最終還是嘟囔了一句:“早知如此,當日我截到了人之後,就該把信函的原本留下來的。”
“要是你那樣做,种師道還會信你?”高俅情知這位義弟是在說氣話,便笑着反諷道,“你當時不是想都沒想就把東甕去代州了?”
“嘿嘿。”燕青乾笑了一聲,遂不在此事上多做糾纏,而是提到童貫頻頻出入內廷。歷來殿前司主管殿前司禁軍,權力可達禁宮,但由於殿前都指揮使,都虞候全都是軍官,不可能和內廷諸妃有什麼往來,因此,童貫這番作爲自然引人注目。
“童貫在西北沒有撈到多少錢,怎麼有錢給內廷諸位娘娘送禮?”
對於這一點,高俅心中頗有些疑惑。要知道,如今這位童貫可比不上歷史上那位宦官的風光,功勞雖說不少,但是,童貫在西北從未擔任過主將,從來都是監軍,因此,註定他不可能大把摟錢,否則,主將彈劾是免不了的。要是真的有錢,童貫只怕也不會在乎他這些年每年五百貫地賙濟。
燕青原本想賣一下關子,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哥你是不知道,這童貫着實好本事,居然讓蔡攸相信他地投靠,這些錢全都是那位蔡家大少掏出來的。除此之外,蔡攸還送了童貫一處宅子表示籠絡。要是他知道童貫的真正心意,只怕會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雖說童貫拜訪時曾經提到過蔡攸送宅子地事,但燕青說的這些他倒是第一次聽說,此刻細細一想,心中便多了幾分提防。人說童貫外表豪爽內心細膩,果真是一點不假,只是,他究竟真的是敷衍蔡攸,還是其實在敷衍他高俅?
想到這裡,他立刻吩咐道:“你傳信給宮裡頭那些人,讓他們小心些,務必注意童貫都出入了哪些娘娘的住處,都說了些什麼話。此人內侍出身因緣巧合方纔到了如今的位置,心思靈動處決不亞於那些朝廷官員。”
“我明白。”燕青點了點頭,亦收了臉上的笑意,“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我不會出任何紕漏的。”“相爺,相爺!”
兩人正說話間,高升突然急急忙忙地衝了進來,腳下未穩就上氣不接下氣地報說:“外頭有一位宮裡出來的人,說是奉了曲都知的令,有事求見相爺!”
高俅聞言心中大凜,立刻站了起來。須知自從他捲入此次的風波之後,和曲風便暫時停止了往來,這也是爲了避免曲風這個提舉皇城司被人抓到了把柄。這種時候,曲風突然派人出城來見自己,難不成宮內又有什麼大事?
他點頭允准之後,高升便立刻去把人帶了進來。來人二十幾歲地年紀,長得又高又瘦,一看就是個機靈人,上來便深深下拜行禮,起身後方纔肅手站在一邊,眼睛絕不亂瞟。
高俅也懶得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道:“曲都知遣你來所爲何事?”
“相爺,曲都知讓小人稟告一聲,今日聖瑞宮孟後請了幾位命婦賞花,有人便在孟後面前提起了高小姐的事,說是和嘉王金童玉女,正是良配,孟後心有所動,下午聖上駕臨的時候便提了一提。”
果然來了!高俅心中暗歎一聲,眼神倏然一變←早知道別人會走出這一步,但卻沒有積極地去防止,畢竟,要他從滿京城的適齡官宦子弟中挑一個配給女兒,他心中也有些疙瘩。想到這裡,他便淡淡地問道:“那聖上反應如何?”
那內侍偷偷擡眼瞧了瞧高俅臉色,這才囁嚅道:“聖上雖然大笑了一通,但似乎不置可否。”
不置可否……看來趙佶自己也在猶豫呢!
高俅心中冷笑一聲,卻也不願意再多問,點了點頭就對旁邊的高升吩咐道:“賞他一百貫錢票!”
那內侍連聲道謝,隨即便跟在高升後頭離去,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直到他完全消失,燕青方纔嘆道:“曲風提舉皇城司還是有一套的,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僅僅看此人剛剛地舉止便可見一斑。”他微微一頓,隨即轉頭問道,“大哥,嘉兒的事情怎麼辦?”
“此事還只是提了個由頭,暫時不用操心。嘉王自己的意思暫且不提,就是王貴妃也有自己的考量,何況聖上?雖說我早知道有這種由頭,但卻不想過早給嘉兒訂親,京城官宦子弟雖然不少,但配得上嘉兒的人卻屈指可數!”
聽到這句話,燕青不由得莞爾一笑——確實,以高嘉的個性,能夠吃得下這位主兒的着實很少。不過也實在巧得很,趙楷的封號中有一個嘉字,而高嘉的名字中亦有一個嘉字,有心人一說和,確實是有如天作之合的姻緣。但究竟如何,卻要看兩邊大人的意願了←不願意,趙佶也未必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