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蹴鞠並不是雙球門的對抗賽,一般採用的是單球門或乾脆無球門,此次龍青社和霸騰社的比賽就是單球門制。高俅抵達球場時,只見場中央豎着一個孤零零的球門,兩個球門柱足有十米高,三四米寬,如同門板一樣擋住了大半邊,而中間的網卻不過一米,網上還有一個幾十公分的洞,謂之風流眼。
“二哥,你終於來了!”第一個跑來迎接的就是那個徐三,他指着場邊站着的幾個人,很是自傲地說道,“大夥兒都等你老半天了,沒你這個球頭,要取得賞錢可不容易!那霸騰不過是剛剛組建的球社也敢來挑戰我們,今天非得讓他們嚐嚐厲害不可!”
高俅看着那個小小的球眼,心裡着實欲哭無淚,他儘管早聽說過一些古代蹴鞠的規矩,但還沒有實地考證過,要是早知道難度這麼大,他就不來出醜了。更何況聽別人的意思,以前的正牌高俅是這裡的第一把好手,要是今天自己出了洋相,那不是平白啓人疑竇?
揣着七上八下的一顆心,他終於見到了自己的一幫隊友,只見這些人全都是二三十歲的青壯,個個一身青衫,收拾得利落整齊,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很有那麼幾分敬仰。看到這裡,他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應付了幾句,隨即以自己多日沒有碰球爲藉口,拿了一個鞠球就跑到沒人的地方去練習了。
雖然那鞠球和現代的大不相同,但只顛了幾下,高俅就立刻找到了球感,心中不覺大喜。現代制球工藝雖然先進,但號稱全牛皮的成分中,究竟有幾成是真皮卻誰都說不清楚。反倒是這做工相對粗糙的古代鞠球用數十塊牛皮縫製而成,顛在腳上很有些實在感。練到興頭上,再加上此刻身在北宋,他似乎回到了當初小時候練球的感覺,立時將師傅當年的警告拋在了腦後,肩頂背拱足踢,十八般武藝全都使了出來,玩了個不亦樂乎。
“好,不愧是高二郎,技藝果然不同凡響!”
聽到這聲突如其來的讚歎,高俅立刻收了鞠球轉過頭去,只見一個白衣中年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其人身材微胖,眉眼間一團和氣,唯有一隻鷹鉤鼻平添了幾分陰鶩,壞了一幅大好面相←知道自己這個冒牌貨不熟悉龍青社的人,故意閉口不言,眼睛只在那人身上左右打量。
“二郎,此番對戰可有把握?”
“球場上的勾當怎麼說得準,不過盡力而爲四個字罷了。”高俅根本不認識此人,知道此刻多說多錯,因此只是言簡意賅地答了一句。
中年人聞言一滯,他沒想到昔日氣焰囂張的高俅竟會如此低調,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他才幹笑了兩聲:“想不到一月不見,二郎突然變謙遜了。不瞞你說,那霸騰社雖然名聲不顯,裡頭的成員卻是那個八仙樓潘德生花了大價錢請的各方好手,實力不可小覷。此次比賽關係到我清風樓的前景,若是輸了,麴院街北頭的那處店面也就歸他了。只要這次能贏,除了約定的三十貫賞錢,我朱博聞另送你十貫作爲謝禮,如何?”
十貫!高俅不禁眼皮一跳,換作現代,這種明目張膽的賭球他不敢摻合,更不用說爲錢賣命了,可現在卻不同。前任留給了他太大一個爛攤子,要收拾好沒錢根本不行。再說了,這大宋賭球看來又不犯法,有兩個有錢的商人作冤大頭,自己幹嗎把錢往外推?
“朱老闆,包票我不敢打,總之一句話,大夥兒都會賣足力氣,要是還輸了,那就只能是天意了。”雖然十貫錢的誘惑很大,但他仍舊出言謹慎,笑着打了個哈哈之後,他立刻溜之大吉,找了個最年輕的隊友套問起了比賽規則。
直到正式比賽前一刻,霸騰社的人才姍姍來遲。看清了這些身穿大紅小襖的人視若無物地玩弄着身上的鞠球,那技藝端得是爐火純青,高俅只覺心底咯噔一下,八分底氣減作了五分。剛纔試過球之後,他本以爲只要隊友傾力合作便能克敵制勝,如今看來卻遠非這麼輕易。
“記住,得到球一定要穩穩地傳給二哥,剩下的事情我們就甭管了!”徐三顯然對高俅有一種盲目崇拜,十六個隊員聚攏之後便大聲喝道。
一聲鑼響,高俅來到大宋的第一場蹴鞠比賽就正式開始了。比賽用的是五籌三勝制,只要哪一方先攻下三籌便可取勝,所以爭奪異常激烈′然只是民間的非正式比賽,但場邊卻有三三兩兩的閒漢觀戰,甚至還有幾個身姿綽約的女子。
開球的是龍青社一方,圓滾滾的鞠球在隊員之中傳遞了一遭之後,很快來到了高俅這個球頭腳上←從那個“風流眼”中瞅準了對方的空檔,冷不防一腳踢了過去,帶着呼呼風聲,那鞠球安然過網拔得頭籌,隊友們頓時響起了一陣歡呼。
然而,眼看球就要着地的一剎那,對方那邊卻突然衝出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怒吼一聲用膝蓋將球斜斜撞起,旁邊一個面目清秀的青年趕忙用腳一勾,穩穩地把球接住,緊接着又傳給了別人,一圈完結之後,這一次霸騰社也同樣一球過網,得了一籌。
一個回合過後,高俅方纔覺得這宋代蹴鞠更講究技巧和準確性,對抗幾乎爲零,這讓他一個現代出身的運動員很不習慣。不過這樣一來,他往常捨棄的那些花哨動作就都能派上用場了,準頭也不比他人差。此番輪到他踢的時候,他故意賣弄了幾個花式,惹來一通驚呼之後,方纔突然一腳過網,這一腳勢大力沉,穿過風流眼之後,對方一個想硬接的漢子被球重重擊在面門上,旋即額頭沁血。
場上突然見了血腥,接下來的比賽霸騰社便有些急躁,不管怎麼踢球都觸網反彈,足足一刻鐘沒有一籌入帳,那個原本志得意滿的八仙樓老闆潘德生頓時坐不住了,在場邊大呼小叫暴跳如雷。須知只要龍青再取一籌,這場比賽也就結束了。
就在誰都以爲龍青滿以爲勝券在握的時候,高俅突然發覺己方几個隊員臉色不對,他正想開口詢問,這幾人就突然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痛得滿地打滾。好巧不巧,對方卻在此時幾次險些把鞠球踢過了網,按照規則,若是龍青這邊沒法接住球,那轉眼就要被判負了。
“飯桶,你們這些飯桶,趕快爬起來!”眼看到手的勝利即將化爲泡影,朱博聞立刻氣急敗壞地衝到了場邊,怒聲咆哮道,“要是你們輸了,今後龍青社休想在東京立足。就算死在場上,你們也得給我拿下比賽!高二郎,你把這些人給我踢起來!”
聽到這些刺耳的話,高俅只覺得一股熊熊怒火直衝腦際,要不是顧忌現在還在比賽中,他恨不得把這個面目可憎的朱博聞拖出去痛打一頓,可是,理智卻阻止了他的衝動←望了一眼神情大振的霸騰隊員,目光又轉向了自己的隊友。
朱博聞的話顯然刺激了那幾個倒地不起的隊員,只捱了片刻,他們就先後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此時,對方的球堪堪過網。儘管腳下步子虛浮身軀不穩,但他們還是強自撐着在那裡用膝蓋互相築球,等到球到了高俅腳上時,那五六人全都支撐不住了,一個個在地上喘着粗氣,一道道目光死死盯着高俅的動作,希冀之色溢於言表。
高俅早已瞧見場外的潘德生奸笑連連,怎會不明白其中齷齪,立刻把己方損兵折將的緣由歸結到了對方耍詐上。怒火中燒之下,他橫着撩起左腳,狠狠地提在了鞠球邊緣上。帶着一股強之又強的旋勁,球如閃電一般灌入了那個風流眼,連着砸了三人方纔悄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