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驚疑不定,甚至失態怒吼的父親,艾斯站在街頭,一動不動。
和其他退避三尺,唯恐馭光王攻擊波及到自己的圍觀羣衆亦不同,他的站姿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因爲他的信心就堅定,自己的領導者伊恩·銀峰必會出手,爲他消災解難。
事實也的確如此,原本狂傲的父如今膽怯了,他退縮,畏懼,畏懼那一道虛無縹緲的銀色線條——大人的警告沒有任何言語,但僅僅只是無聲的暗示,便足以令第四能級的馭光王也不敢上前。
【伊恩!】
甚至,他還在怒吼。馭光王還在質問伊恩爲何出手,爲何妨礙他飛焰地內政。
軟弱無力,只能用國家勢力的名義去威懾。
但這豈能嚇到一位第五能級?國家社稷在他們的力量之下,無人會被這種事威脅。
而銀峰先知也的確沒有回答他,令馭光王愈發憤怒,愈發焦躁。
“父親。”
所以,艾斯開口。他言語平靜,甚至帶着些許憐憫:“你究竟想要質問些什麼,想要說些什麼了?”
“大人想要保護我,你難道有質疑這點的權力嗎?”
然後,艾斯便看見,馭光王的目光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熾熱的憎恨宛如聚焦的陽光,令他的靈魂都在發熱。
第五能級血脈‘靈光羣’是一種以智慧生物生命力與靈能爲食的虛境蟲羣。任何生物,哪怕是人類這種凡俗沒有靈魂,未曾舉族昇華者,體內仍然有着些許源質和靈能留存,而靈光羣能刺激這些寄宿在血肉細胞和大腦中的能量,讓他們熾盛燃燒,反過來將一個人所有的精神生命都化作純粹的靈質,繼而被祂們吸食,被吸食者會突然人體自燃,化作一團灰燼。
‘灼靈之瞳’。這已是靈光羣頗爲高階的運用,至少要第三能級才能使用,以馭光王如今的力量推動,僅僅是這憤怒的凝視,就足以燃盡一整支大軍的靈魂。
但現在,卻一人也傷不得,艾斯感覺自己靈魂發熱,但也僅此而已。
此刻,艾斯看見,運用力量的馭光王猛地噴出一口瑩白色的鮮血,那足以燒灼人靈魂,令人體內源質以太循環被焚燬的‘灼靈之瞳’更是緊閉,流下兩道血淚。
顯然,伊恩之前凌空出手的一招,不僅僅擊傷了馭光王,還在他體內設下了禁制!
這禁制就讓他無法發揮強大力量,一旦動用技藝,便會自傷其身!
看見這一幕,艾斯更是憐憫:“父親,你可以繼續對我出手——用飛焰地內務這樣的大義來審判我。”
“但這大義,大的過第五能級的意志嗎?”
“而你難道真的覺得,侵略且失敗的我們,真的有什麼訴說‘大義’的資格嗎?”
“父親——難道你認爲,你在審判擴散了第五能級血脈的我時,人民是支持你的嗎?”
一句質疑跟着一句質疑,艾斯的言語便令馭光王無法開口反駁。
是了,沒可能的,力量就是泰拉的至高真理,他一個第四能級,憑什麼審判第五能級想要保護的人?
哪怕是飛焰地人都會覺得是馭光王狂妄,而不是那銀峰先知狂妄!
至於擴散了第五能級血脈的艾斯,如今在那些圍觀羣衆眼中,便更是先知賢者一般的人物,環視周邊的街道,馭光王便能看出,所有人即便礙於自己的力量不想開口,但他們的確就都注視着艾斯,關注着自己這逆子的安危呀!
馭光王知曉,此刻自己如若要繼續用法律和大義說話,便只是自取其辱,因人們愛力量,就勝過愛飛焰地。
【可惡!】
此時此刻,馭光王心中就驚怒無比,因他已經發覺,伊恩·銀峰之前那一擊,不僅僅將他擊傷,更是將‘以太天鎖’封入其體內!
這是那銀峰先知的絕技,第一次用出,乃是在那學識之都的靈能者代表大會上,僅僅是目光,他就封鎖住了一位強者的行動,令他動彈不得。
這是隻有對人類體內以太流動無比了解的人才能運用出的技巧,馭光王固然比那學識之都的貴賓要強,但事到如今,只要嘗試催動心光體和以太,就會立刻被一股力量擾亂,導致反傷自身。
【原來如此,不讓我用超過第二能級的力量……這就是我的極限,他爲我劃下的‘界限’!】
擡起頭,馭光王看向眼前的艾斯,自己的兒子。
用憐憫的眼神,注視着自己的‘實驗品’。
他並不愚蠢,憤怒也僅僅是因爲此刻需要他去憤怒作出一個‘表象’,令自己的子民理解自己的行動——人們認爲馭光王會憤怒,他就會憤怒。
可內心,馭光王一直都很冷靜,只是此刻他卻痛恨自己的冷靜,讓他想明白了伊恩真正的用意。
——用第二能級的力量,去擊敗艾斯吧。
——馭光王卡爾羅·涅瑪薩斯,如若你真的想要從我手中奪得一點面子,就扛着我的禁制,去戰勝我的使徒,我的傳教士艾斯吧。
——如若這都辦不到……
如果我連這個都辦不到……
【那還真的是活該輸掉所有,成爲新時代的祭品啊】
低聲自語,閉上眼睛,當馭光王再一次睜開眼時,他的氣勢已經完全沉穩下來:【艾斯,來戰吧】
【如你所願,我便以第二能級的力量與你交戰……看你究竟有何自信,敢來挑戰我!】
“錯了。”
而艾斯也向前走出一步,這位奧法的傳教士沉聲道:“不是我挑戰你,父親,是你自己來到這裡,是你自己自顧自地要審判我,擊殺我,在我傳教傳法時阻礙我。”
“而現在,也是同樣——是你要挑戰我!”
“是你這個舊時代的血脈貴族,要挑戰我們‘奧法道途’!”
這個世界改變了許多。
這個世界也有許多沒有改變。
回到飛焰地之後,艾斯看見了人民的生活。
他們已能飽腹,已有歡笑,人們居住在與過去一般的房屋中,暢想未來的種種。
他們已知,在那未來,會有王屬的工程團爲他們修建新的城區,建設新的公共設施,他們會開放圖書館,建設浴場與泳池,將廉價的茶樓和漁市建設在飛焰大地上的每一處,抑平糧價,進口蔬果,做那對大衆有益的事。
這足夠嗎?
不足夠。
一切改變,不是因爲飛焰地的統治者真心想要改變所以才改變,僅僅是因爲有永動機,僅僅是因爲伊恩·銀峰做的比所有人都好,所以其他人必須要內卷,必須要學習,模仿。
這個世界之所以會改變,僅僅是因爲‘他’來了。
是銀峰先知現於世間,故而天地劇變。
更何況,還有更多沒有改變的東西。
血脈尊卑,人權的不平等……僅僅是因爲天生繼承的東西,所以人天然就可以蔑視另一個人,全方位地比另一個人強。
如若這是類似豬和虎那樣,兩個種族,宛如天塹般的不同也就罷了,認命就完了。
可是,這並非是如此不可逾越的天塹。
憑藉奧法道途,誰都可以擁有第五能級血脈——那根本就不是什麼他媽的神聖無比的‘天賜之血’,那就是所有人類都可以擁有,都可以學會,都能傳承的‘人類的力量’!
那就是前紀元文明付出了無數犧牲,從諸多異星之神身上,爲‘全部人類’奪取而來的戰利品!
誰都可以犧牲,誰都可以守護,絕對不是一家一人才能持有的力量!
人人都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想要的未來,人人都可以擁有最高的上限!
每個人,都將擁有自己的力量……
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卡爾羅·涅瑪薩斯!你無法阻止這濤濤大勢!”
在向前邁步,累積力量的時候,發自內心認同那些‘洗腦自己的思想’,自己善擢了自己的惑心魔發出了源自於內心的怒喝:“因爲人的夢想,是不會熄滅的!”
此時此刻,無論是艾斯還是馭光王,身上都有瑩白色的光芒暴漲而出,而隨着這力量的蔓延,街道上的浮塵凝固在原地,夕陽的光線變得愈發黯淡,飛舞的蚊蟲和地上爬行的蟲豸全部都開始自燃,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身上的光輝璀璨。
也就在這時,才能隱約看出兩人身上血脈的區別。
環繞馭光王的靈光羣宛如蜂羣,圍繞他進行高速旋轉,並彈出十幾條光之觸鬚朝着艾斯襲來,而艾斯身邊的靈光羣卻顯得有些遲鈍,只是漂浮在原地,如同星光一般閃爍,基本沒有運動。
這就是艾斯的血脈缺陷,他固然繼承了靈光羣之血,但靈光羣卻無法自如移動,所以被視作劣質品,用於惡魔實驗。
【就連這個缺陷都沒有彌補,你究竟在銀峰領學到了什麼,就敢回來反抗我?】
馭光王雖然口中貶低,但心中卻提高警惕,異常便是特殊,特殊可以是弱小也可以是強大,伊恩·銀峰不可能就連這個毛病都治不好,如果他不治,就代表艾斯有‘強大的天賦’在這缺陷上。
但即便知曉,也需試探,登時十幾條光之觸鬚加速,宛如十幾道不同的靈光風暴從四面八方以超音速朝着艾斯匯聚壓去,所過之處大氣被壓迫爲真空,足以碾碎一整個街區的力量轟然撞擊在艾斯身上。
周邊。
艾斯周邊,那些停滯的靈光羣突然亮起光輝,一道道光之軌跡在那些獨立的靈光羣中交替穿梭,構成了一個又一個繁複無比的銘文陣路,堅固無比的守護屏障生成,保護着自己的主人。
無法移動的靈光羣輸送靈能力量的穩定程度遠勝於正常的靈光羣,用以防禦,的確是一等一的血脈!
噼啪的空氣炸響聲接連不斷地響起,那是兩種不同靈光羣靈能對撞產生的爆破聲,馭光王這一擊無功而返,卻毫不意外。
他一擡手,手指上的戒指閃動光輝,那環繞艾斯卻無法攻入的光之觸鬚登時燃起烈焰,方圓數百米內,所有的空氣都被點燃,所有的源質靈能都被轉換吸取,變成了馭光王的力量。
靈光羣本就是遠近皆可的血脈,但和所有人想的不同,馭光王雖然平時對外佩劍着甲,似乎是戰場搏殺的戰士,但他更擅長的卻是運用靈能技藝,施展儀軌技法的‘施法者’。
一時間,周圍的圍觀羣衆都面色一變,他們急速後退,因爲以兩位王血持有者爲中心,整個城市的中心都化作了無生命的死域,所有的空氣,靈能和源質都被馭光王吸收,在他持戒的右手手心凝聚成了一團純白色的光球。
與此同時,他左手也握劍,這長劍上有着一顆顆閃耀的寶珠鑲嵌,似乎只是飾品,但現在,這些寶珠卻都升騰燃燒,赫然是諸多純粹生命力凝聚而成的備用能量庫,一道道白色劍芒劈砍突刺而出,威力比之前觸手拍打更大數倍,與艾斯周身的防禦屏障浮現撞擊,發出的巨響宛如驚天雷鳴,令整個城市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你防守,我就汲取外界所有力量去砸爛你的龜殼!
被這攻擊命中,艾斯的面色也微變,身軀搖晃,馭光王的力量相較於一般的第二能級根本不是一個級別,各種超音速的攻擊,足以摧毀高樓大廈,抹平街區地貌的技藝幾乎是不要錢一樣傾瀉而出。
這火力甚至比一整個火炮陣地都要恐怖,一秒數十道劍芒中的隨便一個,拿出來都堪比十連發的460毫米超重艦炮!
哪怕是第二能級,以馭光王的力量,也足以摧毀一整個軍團!
至於艾斯爲何可以給出如此具體的評價?
答案是他真的被銀峰領的火炮陣地轟炸過啊!
——父親的實力有些超出預計,但還在冗餘範圍之內。
周身光芒軌跡連連閃動,艾斯周邊的靈光羣微微移動軌跡,結構在外力的轟擊下更加完美,他的目光鎖定在馭光王右手中的光球上。
這光球中蘊含着一種恐怖的力量,那是純粹的生命能量與靈能的融合,換而言之,那是一種‘原始以太’。馭光王憑藉第四能級的經驗,赫然在第二能級,就憑藉血脈的特殊融匯兩種力量化作以太。
對於第二能級,這是絕不可力敵的力量。
除非……他艾斯也掌握了類似的技藝。
“果然,不僅僅是銀峰領,父親手中也有在第二能級就讓昇華者接觸‘亞以太’的技術……”
艾斯心中有些明悟:“只是,無論是鬥氣還是生命靈能提煉法,奧法道途都公之於衆,而父親手中這不知多少年前就開發出來的密法,仍然如此‘原始’。”
此刻,馭光王手中的光球已經壓縮到了極致,一道道宛如霞光般的光暈從四面八方收攏而來,併入那光球中,令其光輝逐漸透明,只有最核心處仍然是一片純粹的白。
那是空無,是寂滅,是死後纔會有的新生,是生命本身的力量,馭光王此刻的氣勢抵達了極致,他周身的沙塵,土巖還有烈焰都在這力量的牽引下緩緩浮起,環繞他旋轉,然後開始熊熊燃燒,而已經退至數公里外,正在用望遠鏡觀戰的飛焰地羣衆也都一臉駭然,因即便是相隔如此之遠,他們也感覺到了自己體內有什麼東西要被引動點燃,然後化作絲絲縷縷的精純生命靈魂之力,朝着那唯一的光明而去,成爲他靈光的燃料。
“這一招,已經是第三能級的力量了!”
拜森山脈,注視着這一幕,埃蘭神情凝重,他經常觀看自己哥哥和其他人演示技藝,又有回溯視界可以觀看諸多強者演武,雖然手中技藝尚不純熟,但眼力已經極高:“自己的生命靈能,自己的源質,掠奪外界的自然靈能,點燃自然源質,然後憑藉精湛的控制力在體外融合……這已經是真以太了!”“如果馭光王是第四能級……不,只需要第三能級,在心光體的穩定下,控制力將會產生質變,可以影響這個城市以及周邊荒野的天象,製造出恐怖的燃魂天災,一瞬間殺死方圓數百里內的所有生命!”
這僅僅是馭光王動用第二能級力量產生的異象,就可以讓一城之人全部消亡,如果是第三第四能級,覆滅一國也就是幾招幾式的問題,難怪第三能級以上就是高階昇華者,就可以參與世界的走向大事……而第五能級血脈更是強大,第二能級就能摸到這種力量的門檻!
——艾斯雖然也是第五能級血脈,但他在銀峰領學到的技藝,真的可以勝過馭光王的家傳秘技嗎?
埃蘭就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卻發現伊恩的表情無比平靜,而光幕中艾斯的表情也如伊恩一樣,絲毫不因馭光王的秘技而憂慮,
——肯定可以,絕對可以!
“準備完了嗎?”
此刻,艾斯甚至開口問詢:“那便出手吧。”
馭光王微微怔然,他沒想到對方放任自己聚勢居然是爲了接下自己的最強一擊,然後便是發自內心的震怒:【好!】
擡起手,靈光已經凝結成了近乎於物質,宛如寶石玉石一般的亞實體結構,馭光王握住靈光玉的手已經被一圈熊熊燃燒的生命之光點燃,他豎起二指,直指艾斯,登時,一股宛如山嶽傾倒,又如海嘯澎湃般沛不可擋的光瀑涌出,浩浩蕩蕩朝着傳教士而去。
所過之處,無論是房屋的殘骸,亦或是破損的街道大地,一切的沙塵霧氣全部都被吹飛。
所有試圖窺視這一擊的普通人都流着淚閉上雙眼,痛苦無比地在地上翻滾,因力量燒灼了他們的眼,令他們目不能視,口不能言。
這宛如天崩地裂般的巨大純粹生命衝擊簡直就不是單一生命能釋放而出的,只有真正的史前巨獸和集羣生命才能擁有這種恐怖的力量流量,這靈光衝擊還未徹底命中艾斯,他身下的土地就已經坍塌崩潰,壓下了一個近十米深的巨坑。
但此刻,艾斯仍然沒有移動分毫。
即便足下的大地都潰散崩塌,環繞艾斯的靈光羣仍然堅若磐石,無形的光芒在一個個固定閃耀的靈光羣中接連不斷地閃耀,宛如鏡面陣列中不斷折射的光流。
光流不斷流轉聚焦,不斷在自己內側凝聚精煉,逐漸地,這靈光的質量正在飛速提升,強大的力量衝擊,甚至讓艾斯那原本穩固不動的靈光羣開始緩緩移動,旋轉起來。
就像是環繞艾斯旋轉的衛星那樣,構成了一個巨大而繁複,不斷變幻強化的壁壘陣列!
“這是!”
埃蘭微微一愣,他能看出來,艾斯是在用自己的力量不斷在自己的防禦陣列中交疊,提煉自己的靈能與生命源質,使其趨於‘鬥氣’——而強勁的鬥氣令靈光羣也開始運轉起來,化作漩渦,開始汲取周圍時空中的自然源質靈能,要將鬥氣昇華爲和馭光王一致的‘真以太’!
兩者是原理相同,但操作手法不同的同一秘技!不同點在於,馭光王完全是憑藉自己的經驗和操控能力才能催動這一秘技,而艾斯操作有跡可循,只需要學會他的防禦陣列模型,無論是誰,只要有靈光羣血脈,都可以這樣催動!所需要的能量也更少,不需要像是馭光王那樣凝聚周邊時空中的所有生命和靈能!
甚至,因爲艾斯靈光羣血脈的缺陷與優勢,他對靈光羣的支持遠比一般的靈光羣要穩定,凝聚的力量更加凝固!
隨着如同衛星般旋轉的靈光羣防禦越來越堅固,馭光王的靈光衝擊也來到了,這衝擊一瞬間就將艾斯的防禦轟的內凹,但不斷旋轉精煉的防禦壁壘環繞艾斯運動,靈光衝擊的一部分能量被捲入了艾斯靈光羣的生命流中。
絕大部分力量都被艾斯本人承受,令他本人如同倒飛的流星一般直接被轟入數百米的高空,但他只是被重創,遠未死去,而在半空中,艾斯眼神一凝,他展開雙臂,然後朝着胸前壓去。
環繞艾斯的靈光羣也同時共振收縮,他精煉了許久的力量,連帶軀體內剩下的所有源質靈能,攜裹着馭光王一部分靈光衝擊的力量全部都被壓縮,同樣轉換爲了一枚宛如實質化的靈光玉。
然後,艾斯兩手的拇指食指中指併成四十五度角,雙手在胸前併成一個三角形,對準了愕然的馭光王。
下一瞬,一股宛如火山爆發又如洪流奔騰,莫可能沛的巨大靈光衝擊便從他手中噴涌而出,直擊馭光王!
【怎麼可能……】
雖然馭光王很清楚,這種臺詞根本就是必輸的雜魚纔會說的,但他也明白,此刻的自己怎能接得住這混雜了艾斯全力和自己一部分力量的靈光衝擊了?
肉體本能地運轉,即便是要接受伊恩的天鎖封禁反噬,他也要用出第三能級的力量,但下一瞬,馭光王的意志硬生生地停止了肉體的運作。
他可以輸,但絕對不能恥辱地贏。前者只是他一個人的恥辱,後者則是馭光一系的恥辱。
只是……
怎會了,艾斯根本就沒有系統地學習過靈光羣血脈的運轉,亦沒有學過任何戰鬥和防禦的技巧,他怎能如此嫺熟地運用這第五能級的血脈,無論是催動血脈的秘技,防禦還是攻擊,都比他運轉的還好?
馭光王無法理解這點,要知道,在奧法道途之後,他也學習了奧法道途的菁華,他剛纔正是運用了修行了馭光地特有冥想法‘沛光’的技藝,一瞬間鯨吞周邊時空所有能量,燃燒肉體能量,才能一瞬間匯聚如此龐大的能量去戰鬥——如果是過去的自己,絕對會被現在的他輕易擊敗!
他也是會隨着時代進步的,絕對不是那些固守本家技藝被人超越的蠢材!
想不通,也來不及想了,伴隨着巨大的靈光奔涌聲,馭光王被靈光衝擊命中,斜斜垂落的靈光直接將他連帶整個街道都吹飛,直貫地下數十近百米,漫天塵沙飛揚直入雲端,沿途的所有房屋樓宇全部都如同麪粉那樣粉碎飄散,而已經退至數公里外的人羣也都感應到了一股強勁無比的大風席捲周邊的樹林草地,將原本筆直的草木吹的壓在地上。
“好,好厲害!”
原本驚恐的人羣中,在短暫的恐懼後,赫然是爆發出了巨大無比的熱情,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凝視着那已經徹底崩毀的城市,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家和財產可能已經被強者的戰鬥毀滅。
因爲他們都看向自己的手,腦海中回憶着艾斯對他們宣告的‘靈光羣’血脈——這就是他們可能,可以擁有的力量……這就是他們的希望與未來!
值了!看了這場打鬥,哪怕是房子沒了也值了!
而此刻,馭光王在地底,呼吸微弱,但仍然平穩。他只是被伊恩封禁了使用更高力量,但肉體本身仍然堅韌無比,艾斯的靈光衝擊即便是抵達了第三能級的下限,但仍然無法真正傷害馭光王的生命。
此刻,他只是無法行動,只能等待時間調理自己體內錯亂的以太流動。
輸了。徹底的敗北。馭光王就無法否認自己的失敗,他動用了第二能級能使用的所有秘技,最新的技術也用上,可全然無用,被那逆子艾斯窺見破綻,一招制勝。
而就在此時,緩緩的腳步聲響起,艾斯拖沓着沉重的步伐,傷的其實比馭光王更重十倍甚至數十倍的他是真的喪失了幾乎所有力量,但他雙眸中的光芒卻明亮無比。
馭光王擡頭,他與自己的孩子,並不承認的兒子對視,他的目光無比疑惑,而艾斯的目光坦然而純粹,那是一種有着目標和希望,知曉自己未來需做什麼,該做什麼,想做什麼的明悟。
【你被洗腦了】
馭光王緩緩說道:【你明明知道,也毫不在意嗎?】
“父親。你也被洗腦了,你也心知肚明。”
而艾斯平靜道:“涅瑪薩斯血系的高高在上,馭光一系的榮耀,這種根本就不存在,虛無縹緲的東西,不一樣讓你發自內心的崇信,甚至能欺騙自己嗎?”
【那是統治的根基】
“現在不是了。”
【伊恩·銀峰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他要掀起叛亂,除滅我們飛焰地兩大血系嗎?】
“大人要創造一個新世界,他沒有想過除滅你們,只是你們這些舊日的統治者發現新時代沒有屬於你們的地方,所以憤怒地要向他挑戰。”
【……爲什麼你的技藝如此純熟?我從未教過你這些技巧】
“是啊。”
此刻,艾斯笑了起來,他的臉頰有一部分被之前的靈光衝擊燒燬,此刻嘴角翹起,令焦炭撲朔撲朔落下,露出臉頰後的牙齒,可他仍然開心地笑着:“父親,你沒有教過我靈光羣如何應用……那先祖被人教過嗎?”
在馭光王愣住的神情中,艾斯溫和地笑着,指向自己的胸口:“馭光王一系,靈光羣血脈,千年來,有多少人修行,研究?”
“又有幾個馭光王,是真正研究方面的天才?”
“他們又有多少容人之量,可以讓其他人蔘與自己‘榮耀且偉大’的第五能級血脈的研發?”
“父親啊,請告訴我,靈光羣血脈這多年來,經過多少次更新換代?它的技藝從開創至今,經歷過多少人之手,適應過多少種不同的體質,爲了多少人作出過改良的適應?”
“父親,哪怕是算上我這樣的犧牲品……能超過千人嗎?”
馭光王沉默不語,艾斯這樣的犧牲品其實都算是相當珍稀的了,他的後裔中很少有完整繼承靈光羣血脈的,完整的就是繼承人,怎麼可能拿來實驗,有缺陷的艾斯也是重要資產,一代有三四個就相當不錯。
即便一代代馭光王都是上一代馭光王血脈中最優秀的那個,但真正能改良血脈的天才也沒有多少,而靈光羣的血脈……更新換代?怎麼可能,他們需要培養貼近‘最適應者’的血脈,而不是改良血脈本身啊。
至於靈光羣的技藝,迄今爲止,也就七八代?這已經很多了,每一代的革新,每一代的變化,都是一個時代的縮影,是昇華之道本身的變革,連帶王血的進化。
然後,馭光王便聽見自己的兒子幽幽道出了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事實:“父親,在銀峰領,有超過一千三百人,一整個學校的奧法道途修行者,修行靈光羣的血脈。”
“而環繞這個學校的研究團體,有整整八個大實驗室,主要研究員是那位亡君的主要開發者之一,銀峰領二號人物,亞德伯特塔主。”
“我們研究靈光羣血脈的每一個細節,而在先驅空間……你知道先驅空間嗎?算了,反正,在先驅空間中,亦有靈光羣血脈的戰鬥體,每日接受超過一百五十次以上的戰鬥挑戰,其中不乏與其他第五能級血脈持有者進行戰鬥,收集了大量複雜的戰鬥數據。”
“兩年時間。我們構築出了一個初步的,以靈光羣血脈爲核心的戰鬥體系,其中包涵近身,遠戰,施法,虛境,海底,天空與真空環境的戰鬥。我所用的,就是其中‘近身防禦反擊’的流派,因爲我的靈光羣不會移動,防禦力遠勝於其他人,所以以我爲主,有一個二十三人的團隊輔助我開發血脈能力,催動源質靈能,讓我的修行愈發完美。”
“而我的數據又能幫助其他人,其他人的數據也能幫助我。”
夕陽已經落下,地底只有兩位靈光羣血脈的持有者作爲光源,而艾斯身上的光芒越來越明亮:“父親,甚至不是靈光羣血脈的修行者,他們的經驗教訓,我也能運用。”
“我的折射聚焦,匯聚以太的方法,正是依森嘉德大人,銀峰領的那位太陽神鳥開發出的技術。這又是另一種第五能級血脈了,在過去,您能想象這種技術能互相交流嗎?你們遇到太陽神鳥不打起來才奇怪,而能通過戰鬥學習對方核心技藝的先祖,恐怕不超過五指之數,而且他們還未必能對上太陽神鳥。”
“父親,一家一系,鑽研一種血脈,這種純粹,的確強大,這正是你們在舊時代可以成就的原因。”
“但是現在,我奧法道途的修行者越來越多,研究者也越來越多,所有人匯聚成了一個大派大宗,不同的血脈浮現交流經驗,不同的人互相學習心得,這數十萬,數百萬,甚至未來要數千萬上億的人羣,這全民普及的奧法修行之道,你又怎能抵擋了?”
“我的背後是一整個體系,一整個道途,你憑藉一家之力,憑什麼勝我!”
【……只是最開始罷了】
沉默了一會,馭光王擡起頭,他凝視着眼前整個人都在發光的兒子,露出了疲憊,也是譏諷的笑容:【現在你們親如一家,不分彼此,是因爲這是新時代的開端……但在未來,你們一樣會自珍成果,一樣會自私傳承,一樣會隱藏自己的技藝,一如我們這樣】
【伊恩·銀峰構建出的體系,的確是先知之能,他是屬於未來的,必能勝利的強者。我已拜服。但艾斯,你所欣喜的必將頹敗,你所珍重的必將腐朽,在未來,血脈也必然是人類傳承的核心,父傳子,母傳女,一家掌握一部,一家掌控一地,終將再次出現】
【這世界唯有血才能相信,真形當年差點就要取代血脈,最終不還是成了昇華之道的一部分?奧法道途是超越了昇華之道的新路,但終究違背不了這點……我不信伊恩·銀峰看不見這點,他對此又有何見解?】
“大人不在乎。”
對於馭光王的言語,艾斯不僅不惱,甚至歡喜,他認真地回答:“他真的和我們說過這個問題,也提出了這一可能,那時我們都感覺未來還是晦暗,我們可以改變昇華之道,但無法改變人類。”
“但是你猜大人怎麼說?”
馭光王睜大眼睛,耳朵也微微顫動,顯然是極認真地聽。
而艾斯笑道:“他說,我們這羣人才幾歲啊,想那麼遠未來幹什麼,指不定未來泰拉恆星坍塌變成黑洞,亦或是月球落下再來一次天墜什麼的,到時候全人類一起死翹翹。”
“未來的事情交給子孫後代去苦惱,我們先把舊世界推翻再說。”
感情是根本就不思考?!
馭光王一口氣沒喘過來,他此刻已經徹底放棄了。
敗就敗了,被自己兒子擊敗,哪怕是被放棄的棄子擊敗也不是壞事。
但也就是在此時,他忽然面色一變。
【快走】
馭光王猛地擡起身,推了艾斯一手:【快點離開!】
“怎麼?”艾斯有些懵然,他此刻算是真的油盡燈枯,能走到這裡說這麼多話已經算是超負荷了,而馭光王的感知還是第四能級,所以他才倒吸一口涼氣:【不行,來不及了……怎麼這麼快……就這點小事,他們都齊齊出手?!】
【老祖們都來了……】
此刻。
城市廢墟的北方與西方,同時泛起了滾滾雲潮,北方是凝練無比,混沌般的漆黑,而西方是璀璨熱烈,宛如烈陽般的金紅。
也是同時,天地的南方,也涌來一陣浩蕩的光輝,其色青金,色澤濃烈,浩蕩的極光貫穿了雲層天幕,與漆黑與金紅色的光輝對峙。
無論是誰,任何一位飛焰地人,看見這些光輝,感受到那宏大沛然,不可抵禦的氣勢,都會知曉。
這正是飛焰地兩位第五能級‘蛻蛹者’與‘燼之王’,還有南嶺大公,‘銀峰先知’的氣息。
三道氣息互相碰撞,登時便將天穹頂端炸開一道巨大無比的缺口,整個大氣層都被破開,化作一道漆黑無雲的空洞——而地面上,風暴驟起,滔天雲流直衝天際,化作宛如漏洞龍捲般的恐怖天象異變。
“哇!”
而周邊所有飛焰地居民擡頭仰視此景,驚愕恐懼之餘,心中亦生出一股濃烈無比的期待:“銀峰先知與兩位王上對決!這下,這下……”
“這下無論誰勝誰負,即便是死,也值回票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