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伊恩觸碰到死河武裝時,他的雙眼前開始旋轉着一個又一個朦朧的霧氣漩渦。
無盡光影與迷離的幻象碎片交錯交織,構成了一個又一個不同的世界與預兆。
與預知夢不同,與八年前的那次朦朧的預言也不同,這一次,浮現在伊恩眼前的,乃是一個又一個宛如真實的預兆。
而第一個預兆很快就浮現在伊恩眼前。
那是一家頗爲普通,惟有招牌比較乾淨的鄉下酒館,酒館門口的雜草足足有半人高,旁邊的樹上甚至有個碩大的馬蜂窩,在臨近雨天的溼潤氣息下,蜂焦慮地飛舞着,驚擾着路過的行人。
從這過於自然的環境就能看出來,這地方位於南嶺。
尤其是足足有半巴掌大的馬蜂,顯然是南嶺的特產,就和鞋底板差不多大的‘南嶺大飛螂’一樣。
酒館內只有幾個酒客,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侃着,他們聚在各自熟悉的角落中,喝着便宜的麥酒混雜着蒸餾矮人烈酒,討論着一些或是家長裡短,或是慷慨激昂的話題。
隱約能聽見,‘索林大公國’與‘死域’這樣的關鍵詞。
“聽說了嗎?索林大公國現在已經徹底成了一片死地啊!”
“我知道!我舅舅有個學徒就是索林大公那邊的人,前幾天從老家回來,整個人都木了,原本挺精明的一個小姑娘,現在成天不吃飯……”
“真的恐怖啊,聽說是帝都那邊用了什麼絕密的滅絕式靈能武器,直接把大公國那邊的人全都殺了?飛焰地那邊都不敢靠近了!”
“雖然大公叛國讓大家都擔心受怕了好一陣子,但那邊之前歸根結底還算是帝國的領土和子民吧……帝都好狠的手啊……假如以後……”
“去去去,說的什麼蠢話,我們可都是帝國公民,怎麼會吃那種武器!索林大公叛國咎由自取,而那些不離開大公國的,等同於和大公一條路走到黑,死了活該!”
“你這話就不像是人話了吧?什麼叫死的活該,要你背井離鄉你走不走啊?什麼畜生東西啊這……”
“你他媽的……”
正如同每一個酒館那樣,總是有人聊着聊着就酒氣上頭。
尤其是聊政治話題,一不小心便是污言穢語傾瀉而出,緊接着便是一場浩大的嘴仗亦或是肉搏。
不過這一次卻並沒有打起來,只是爭吵的兩人罵罵咧咧地換了一個桌,而其他桌的酒客也因此跟上了這個話題。
“別說大公國了,就連西境平原周邊的城市都變得荒蕪起來……據說,在那裡的半夜,能聽見鬼的哀嚎啊!”
這下直接轉入靈異話題了,而說話的果然都是一羣年紀更小一點的年輕人,他們神神秘秘地聚在一起聊侃,其中一位年輕商人喝了口酒:“前段時間我不是跟着商隊去轉了一圈嗎?我偷偷越過國境線,去大公國境內看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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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我在原本很熟悉的那個邊境小鎮的原址……看見了一個超級大的洞!”
“那個洞不知道是人挖出來的還是坍塌下來的,非常深邃,還有一股股熱風從裡面吹起來,還別說,和地颶雲柱差不多,就是非常非常小。”
“半夜的時候,那洞發出的聲音就非常相似鬼哭哀嚎……或許那就是鬼哭的真相?”
“居然還有這種事?”其他人也都感興趣了起來:“西境那邊可沒有大裂谷吧?而且果然,我就說沒有鬼嘛……”
年輕的商人又回答了幾個問題,話題就逐漸從大公國偏離到南嶺自己這裡的新聞。
“聽說了沒有,瑪瑙石平原那邊,原本的萊安領,現在是什麼名字來着?那邊出了一個新興教派呀,叫什麼……尊靈?還是崇靈?據說和延疆那邊的先祖信仰有點類似,但是崇尚復仇與家庭幸福……”
“總之,有很多山民都是信徒!”
對於這個消息,不少人懷有謹慎之意:“哪來的邪教吧?除了四大正教外,其他邪教一個都別信啊,鐵騙錢,指不定還要你命!”
“是啊,我姑姑上次流產後不就是信了個什麼邪教嗎?現在搞得家徒四壁,姑爺都跑了,原本挺和善的以人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真的是恐怖啊。”
“唉,也不能這麼說……你說拜龍教和鐵心教會不也挺好的嘛……”
顯然,拜龍教在南嶺的勢力還不錯,風評也挺好,所以這點居然沒什麼人反駁:“但他們也會整出天災戰爭,這些教派啊,離我們越遠越好!”
一個預兆的幻象世界消逝。
雖然對於許多人來說,這些不明所以的預示並不能爲他們帶來多少信息,但是對於原本就知曉很多的伊恩來說,這一次的預兆幻象簡直充滿了既視感。
這一次的預言……顯然建立在自己離開亞空間迷宮後,回到南嶺當領主的那一段時間。
而且,應該是以亡君爲道途的那個自己的未來。
那時,索林大公果斷地發動了亡君計劃,以最快的速度帶領自己的國民進入了地心,整個索林大公國在平民來看已經變成了死域,基本不存在多少活人。
就連飛焰地也都覺得大公的手段堪稱不可思議,不敢貿然越過他的領土——帝國對這一切心知肚明,自然不可能針對索林大公做什麼反制,乾脆任由他施行亡君計劃。
而自己……假如沒有意外的話,萊安領那邊崇靈教派,就是自己搞出來的。
以領主的身份發展教派,速度不可能不快。
崇尚復仇與家庭幸福……雖然聽上去很奇怪,但的確符合亡君的‘安穩與復仇’兩大共識,包裝一下就好聽多了,的確是自己能搞出來的操作。
“有意思……這次能看見的預兆碎片不止一個。”
伊恩深深地感知到,自己的靈魂正順應着預知視界的力量在時光的河流中飄蕩,飛躍過一個又一個的可能性支流。
他能知曉,自己能看見未來的諸多片段……或是清晰,或是模糊,或是一種單純的可能,亦可能是他心中某種猜測的‘具象化’。
第一個預兆已經結束,他的靈魂再一次沒入那青色的河流。
伊恩看見了第二個未來的碎片。
如果有人問,這個世界的最強者究竟是誰,那麼每一個國家的人都會毫不猶豫地說是自己國度中的第五能級強者。
而倘若是沒有第五能級強者的國度,他們國民的回答,應該就是各大教派的第五能級教首。
就是如此。最強者或許無法決出,但是這些回答本身,就代表哪些勢力足以在泰拉被稱之爲‘第一流’——只有有着第五能級強者的勢力,才能被稱之爲大勢力,有着足以影響到整個大陸的國際影響力。
而相較於諸多大國的領袖,各大教派的教首還更加特殊一點。
因爲他們除卻各自的血脈真形傳承外,還有着獨特的靈能力量……可以在某種特殊情況下穩定創造的‘聖職者’,以及某種意義上的‘先知’。
只有同時滿足擁有先知與獨特的靈能傳承這兩個條件,纔是‘正教’的基礎。
不能滿足的,即便是可以提供特殊血脈傳承的拜龍教,以及可以提供特殊靈能力量的鐵心教會與影墟教團,都只能是‘邪教’。
而最近這幾年,於南嶺和西境急速發展的‘崇靈神教’,理論上來說,也應該是一個‘邪教’……甚至,就連傳承和靈能力量都好像拿不出來的它,就連爲什麼能發展到這麼大都頗爲令人不解。
但是,就在前段時間,崇靈神教卻展現出了賦予其核心成員‘靈能’的能力。
以及……先知之能。
泰拉778年,9月3日。
距離崇靈神教在孤焰峰舉行的盛大祭典纔剛剛過去兩個星期,無論是本地還是國際上的輿論都還未曾平息。
須知,一個地方教派能夠提供血脈真形方面的傳承就已經足夠強大,可以吸引到不少普通人加入——哪怕是拜龍教那種直言只收龍血者作爲核心成員,其他普通人全部都只能碰運氣看自己能不能適應龍血的教派,在泰拉也能算是一方強勢勢力。
畢竟,這個世界的教派,可是真的有‘神力’可以賜予的啊。
但是,能提供血脈真形傳承,與能提供‘靈能傳承’可是完全兩個級別的勢力。
前者相當於只給了一顆種子,具體最後能成什麼樣子,還需要自己多年辛勤地練習,亦要看天賦與資源。
而靈能,一旦得到,便是力量,而且相較於極難改變的天賦與難以獲得的資源不同。
既然能得到靈能,就代表肯定有相關的天賦,而且成長起來不需要資源,只需要比較虛無縹緲,而且所有人都懷有信心的‘渴望’與‘夢想’。
最多最多,也就是相關的‘信條’。
能夠給予靈能的勢力,無論條件多麼複雜,只要有這個能力,就會被諸國尊敬。
可就在前段時間,原本只是被帝國和飛焰地視作‘南嶺地區奇怪的原生宗教’的崇靈神教,居然在兩個星期前的盛大慶典中,賦予了他們的核心成員,以及被稱之爲‘庇護騎士’與‘復仇使者’的崇靈聖職者兩種不同的靈能。
——兩種!
崇靈教派在靈能方面的研究,顯然出乎泰拉所有人預料,尤其是那兩種靈能都非常實用。
‘庇護騎士’的‘庇護領域’,能夠以自己爲中心,展開一片淡藍色的圓球形護盾,所有位於護盾內部的人,無論遭遇什麼攻擊,攻擊的威力都會被偏移掉近半。
雖然不像是絕大部分護盾靈能那樣,在消耗掉護盾值前就可以無傷,但是這種強化防禦,偏轉攻擊的庇護能力在陣地戰面對多種不同攻擊時有着奇效,可以持續很長時間,不像是絕大部分護盾靈能,最多隻能擋住第一波傷害。
這個庇護領域甚至還能升級——有一部分天賦極好的崇靈神教昇華者,在覺醒這一靈能時,直接讓它進階至第二階段。
這一階段的庇護領域,不僅僅能保護隊友,更可以強化所有位於領域內的人,讓他們的力量,身體素質和全方面抗性都得以提升,甚至在領域內發出的子彈和箭矢都將附帶上些許靈質力量,可以傷害幽魂類的敵人。
而‘復仇使者’的‘復仇之心’則比較神秘,目前表現出來的,只有可以剝奪作爲實驗體的犯罪者的體力,並加持到自己身上這點。
根據崇靈神教自己的介紹來說,被複仇之心鎖定的敵人,都是那些曾經傷害過平民,傷害過教派成員的個體,復仇使者可以在一定範圍內鎖定他們,並且通過攻擊抽取他們的生命力作爲‘懲戒’。
換而言之,一種無視防禦的真實,純粹傷害。
——這不就是‘幽冥鎧甲’和‘幽魂’嗎?
看到這裡時,和過去不一樣,能主動在預言時思考的伊恩不禁在心中吐槽:“根本就是把我亡君的能力拆出來,換了個名字罷了,這也叫賦予靈能?”
“嗯……倒也沒說錯,或許各大教派的傳承靈能,本質上也就是這樣拆解出來的。這的確是一個很有意義的研究方向,也不知道是我想出來的,還是亞德伯特想出來的。”
先知點了點頭,他收下了自己未來的研究方向。
不用在錯誤方向浪費時間,他足以省下一年多的時間。
單單就是這兩種能力的賦予,便足以證明崇靈神教的正統性——雖然遠不能和四大正教比,但至少帝國就再也不會嘗試去剿滅,找崇靈神教的麻煩了。
誰知道日後有沒有合作的餘地呢?只要崇靈神教自己不過火,越過帝國給諸教派設下的那條界限,讓本地領主感覺到他們逾矩……帝國是不會主動找麻煩的。
誰都沒想到,本地領主伊恩,就是崇靈神教的教尊。
而這兩種能力,也正是崇靈神教對自己的教義‘庇護’與‘復仇’的最好解釋,吸引了大批本地人的信奉。
當然,倘若僅僅是如此,倒也無法引起那麼多勢力的注意。
畢竟,現在的世界中,能賦予靈能的組織少,但並非沒有,最多就是大家感慨一下,沒想到在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的小角落裡面,居然又冒出一個有潛力的組織,以及一位可能隱藏在幕後的強者。
拜龍教又多了一位盟友啊。他們大多都如此感慨。
能研發出傳承靈能的,基本都是第四能級左右的強者——而能在拜龍教的傳統勢力範圍內又開創一個新教派,毫無疑問有拜龍教的默許。
實際上,他們之前都以爲,崇靈教派就是拜龍教的某個馬甲呢。
真正讓所有強者和大勢力都正視崇靈神教的,正是一則有關於天災的預言。
他預言,迦南摩爾的半月湖將會迎來一次天災,如若不想生靈塗炭,就儘快撤離本地民衆吧。
對此,各方勢力並沒有嘲笑,不相信,亦或是表示什麼‘懷疑態度’。
因爲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先知。
所以,這種事關重大的事件,他們不敢不相信。
尤其是,崇靈神教作爲一個有着明顯技術優勢,如今也正在上升期的勢力,它爲何要冒着預言失敗後,被衆多大勢力視作‘邪教’剿滅的風險,非要發佈這麼一個和它並沒有太大關係的預言呢?
就連懷光教會都派出了使者,謹慎詢問,崇靈神教究竟是譁衆取寵,還是真的有所察覺?懷光預言書對這場天災並無預示,除非這天災……
有關於另一位先知。
但問題就在這裡——先知不可能預言先知,即便是崇靈神教真的有一位先知,他憑什麼預言一個和先知有關的天災?
對此,崇靈神教的教尊甚至又追加了相關的預言。
他說,這場天災與真龍有關。
如此一來,關注崇靈神教的,就不僅僅是四大正教與迦南摩爾了——就連高居於天之上,軌道龍島上的真龍們都向大地投出了疑惑的目光。
——與真龍有關?
難道說……
這場天災的始作俑者,是一位……‘龍先知’?
既然崇靈神教都敢放出這種話來,顯然是將教派的未來堵在了這一次預言上,那迦南摩爾自然不敢不做準備。
他們遷移了當地的所有居民,並且派遣數個衛士軍團將周邊團團封鎖,更是有第四能級的強者在周邊戒嚴。
而迦南摩爾的第五能級的強者,高木之上的風暴主宰,‘恆遠之風’阿薇麗雯也時刻將目光投注於此。
然後……便是預言印證之時。
泰拉779年,2月25日。
迦南摩爾·半月湖。
在所有衛士軍團的驚呼和怒吼中,原本異常平靜,被數度檢查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徵兆的半月湖突然發生了一場極端劇烈的地震。
如若只是如此,倒也不能讓訓練有素的精靈軍團感到震驚,而隨行的第四能級強者亦有偏移,引導地震之力緩慢釋放的能力。
但就在迦南摩爾的第四能級強者,被稱之爲‘刃山’的古格卡耶夫準備衝入半月湖湖底時,一場不可思議的地質驟變發生了——伴隨着沖天而起的烈焰與煙塵,一道直入天際的金紅色熔岩火柱從湖底噴薄而出,而泰拉大陸上最大的淡水內陸湖半月湖中,亦是直接隆起了一座高達四千米的巨型火山!
刃山直接被這火山噴發的力量衝飛,大概率是飄到了泰拉大氣外層,而極巨量的湖水被蒸發,在周邊形成了厚密無比的雲層,海嘯般的衝擊波震盪這些高熱的雨水與風暴,拍向周邊空無一人的精靈領地。
僅僅是一瞬間,原本建設在法芙特山脈半山腰上的山與木之城格洛便被徹底摧毀,建設在山上的古觀星高塔更是轟地一聲斷裂,被可怖的風暴捲入雲中。
電閃雷鳴,狂風呼嘯,火山灰混雜着雨水變成高熱的酸性泥漿,令被籠罩區域內的所有生物都陷入窒息亦或是被烤熟。
一切都宛如末日。
而苦苦支撐的衛士軍團中,有人掙扎着擡頭看向天空。
然後,他發出了絕望的聲音。
“龍!”
那是一條龍。
一條從火山爆發中現世,然後一路直衝高天,朝着外宇宙空間疾馳而去的……暗金色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