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光輝中,回溯視界啓動。
在雙子教皇的允許下,於懷光大羣的注視之下,伊恩看見了,‘懷光’的‘源頭’。
一切的源頭,仍是天墜之災。
位於大陸中央,最高機密生物武器實驗室因天墜之災失控,保存有諸多實驗性超級生物胚胎以及天啓級生物武器的保管艙被破壞,大量足以毀滅世界的危機之源流落在外界,緊隨着天墜之災的餘波摧毀泰拉文明。
城市傾覆,數以千萬計的人們死亡。倖存者流離失所,只有少部分位於避難所中的人算是有一個穩定的基地,而餘下的人類只能在化作一片殘骸的城市廢墟中求存。
甚至……不得不流落荒野,直面天墜之災的餘威。
那時的泰拉,天災頻發。
時而是足以煮熟人骨的滾燙暴雨,時而是冰冷粘稠的腐蝕酸雨,時而是碩大如人首的冰雹,時而是萬千雷霆如雨劈落……
簡陋的營地毫無意義,只有依託山脈的庇護和還算是堅固的廢墟才能存活,而能活下來的,只有最健壯的成年人……
以及被保護的孩子。
一羣孩子被保護在前生物實驗室的隔離穹頂中,他們困惑不安,忍不住哭泣流淚……絕大部分孩子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家園與童年的安寧,他們一路被大人們帶着穿過重重火線和危機,被所有人竭盡全力送入了這個位於地下,黯淡無光的穹頂中。
然後,便是不斷地等待。
“乖乖地呆在這裡,不要亂跑。”
“外面的天災還在繼續,我們會選出幾個人帶隊尋找物資,等找到了好吃的,大家就可以吃大餐了!”
“千萬不要去穹頂之外的區域,這個地方應該是聯邦的機密實驗室……我們不確定此地是否安全。”
“該死,聯邦政府居然真的在暗中研究外星文明的技術,這下好了,天知道有什麼怪物會出現!”
大人們的聲音紛紛擾擾,大人們從不將任何危險的壓力傾瀉在孩子們身上。
所有的倖存者都團結一致,沒有任何自私地全力行動,他們付出一切,將所有的孩子保護在最安全的區域,保證安全的食物和水源。
甚至,在疫病頻發的時節,他們也毫不猶豫地將藥品優先供給探索隊和孩子,沒有任何人爭搶。
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那個時候的前紀元文明便辦得到這點——在危難關頭,任意幾位泰拉聯邦公民都會傾力合作,不會互相懷疑內耗。
他們內心中有比生存更重要的崇高信念,有身爲‘泰拉人’的驕傲。
但再怎麼崇高的信念,也無法解決物資短缺,戰勝那些危險的變異生物。
小型庇護所的人越來越少,生病的人越來越多,其中甚至有很多是前所未有,根本不在信息庫中,也不能被藥物治療的‘新惡疾’。
這個時候,庇護所的人也察覺到,他們找到的這個地下區塊,實際上是聯邦的機密生物實驗室——其中甚至包括各種異形病毒和生物武器。
危險性堪比在火山口建房。
他們立刻調用最後的力量,優先將婦孺運送離開此地,準備前去投靠附近的一箇中型庇護所。
在這個天墜初期的年代,對方肯定會接納他們,之前之所以不去,其實是因爲他們也不願意給其他同樣努力生存的人帶來負擔。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真正的危機出現了。
那是聯邦時代實驗室製造出的怪物,一種會寄生在生物體內,汲取其基因強化自己的異形。
它原本算不上強大,因爲泰拉中就沒有什麼可以給它汲取的強大生物,哪怕是泰拉人自己也只能說是平衡,算不上強大,孕育出的成年體還處於可以被槍炮擊殺的範疇。
但是,天墜之災後,隨着生態劇變和大量火種的泄露擴散,大量‘魔獸’出現在這片土地上,也給予了異形寄生強化的機會。
寄生魔獸,得到超凡力量的異形,已經超過了一般槍炮能敵對的範疇。
它們依靠突襲輕易殺死了大部分護送婦孺的護衛隊和婦孺,只有庇護所內駐守的寥寥數人,還有幾個生病的孩子倖存。
而生病的孩子中,便有一對雙子。
是兄妹,還是姐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父母早就在天墜時死去,他們是被逃亡路上的其他人順手帶上的,而這兩個孩子在所有庇護所的孩童中最怪異的一對,他們平日根本不說話,不玩耍也不哭泣,只是偶爾互相對視,似乎根本不用言語就能交流。
這種怪異雖然被注意到了,但卻沒有時間去研究,大部分人都認爲,這是因爲太過悲痛導致的自閉傾向,而他們沒有時間糾正,只能無奈地放任。
孩子們所患的病頗爲奇特,染病的都是平日思維敏捷,精神堅韌的個體,具體表現爲大腦發熱,通體神經異常敏銳,伴隨有劇烈的神經痛。
得病的孩子肯定不能送去其他庇護所,原本庇護所成年人的打算是等到這些孩子病好了之後,再送去一些大庇護所看看究竟是什麼問題。
但現在,超凡異形的出現卻讓所有人都陷入絕望。
全部武力和絕大部分婦孺都被殺死,成爲對方的口糧,僅存的幾個成年人決定,駕駛研究所中不知還能不能再啓動的安保鎧裝出擊,哪怕是自爆,也要和異形同歸於盡。
“對不起……”
在駕駛鎧裝出擊前,他們將最後剩下來的食物,藥品和武器都放在了高燒的孩子們身前,帶着自責道:“我們無法繼續保護你們,接下來是是生是死,都只能看你們自己。”
那時,在高燒的朦朧中,隱約看見一片純白光輝的雙子,聽見了這樣滿是歉意的話語:“你們中假如有誰的病先好了,一定要好好照顧其他孩子,我們泰拉人絕對不會爲了自己的私慾而放棄同胞,也只有聯合,我們才能應對天災,對抗一切危機。”
“不要害怕,我們如若全滅,附近的庇護所會發現端倪,他們將會過來剿滅異形,接你們去新的地方生活……那個時候,好好聽其他叔叔阿姨的話……”
還有更多更多囑咐,比起關懷,更像是遺言的話語。
他們決絕地離開了。
再也沒有回來。
孩子們的病很嚴重,倒不如說,這根本不是病,而是某種靈能覺醒的徵兆……天墜之災帶來強靈能波動橫掃全球,所有有資質者都將迎來一次覺醒,只是對於還未適應高濃度源質靈能環境的泰拉人來說,第一次的覺醒帶來的壓力,和直接殺死他們也相差無幾。
除卻雙子,可以互相共享分擔這種壓力的雙子外,其他所有覺醒中的孩子都沒挺過去——如果有人精心照顧,以前紀元文明的技術,完全可以讓這些靈能覺醒的幼童活下來,但現在,只有最幸運也最優秀的一批人倖存。
但剛剛挺過靈能覺醒之危的雙子,就要面對找上門來的超凡異形。
這是一種類似於螳螂,卻有着蜻蜓翅膀的怪物,黃褐色的甲殼堅固似鋼鐵,頭顱上有着一對巨大的複眼,被透明的保護殼包裹,口器猙獰鋒利,好似巨型螞蟻一般有力。
雖然它的三對翅膀斷了一半,頭頂的長角觸鬚也被折斷一個,渾身外骨骼鎧甲坑坑窪窪,甚至能直接看見內部的臟器結構,但剩下的力量仍然足以殺死這個庇護所內的所有生物。
爲了活下去,也是爲了復仇,倖存的兩個孩子利用了庇護所內的所有物資與其戰鬥。
燃料,蓄電池,厚重有力的防爆門,保存還算完好的液氮瓶罐……種種種種,甚至包括他們剛剛覺醒的靈能。
可以看見未來的脈絡,以及過去種種細節的雙生靈能。
大病初癒的兩個孩子用盡渾身力氣,設下百般陷阱,卻還是被超凡異形逼退至庇護所的最深處。
危險生物武器保存中心。
在這裡,有許多培養罐已經粉碎,其中的實驗造物要不就像是超凡異形那般逃脫,要不就是已經死亡。當然,還有一小部分仍然保持有活性,被保存在此地。
雙子沒有絲毫猶豫,他們直接引動了保存中心的銷燬系統,要與超凡異形同歸於盡。
他們成功了。
因爲建築結構被天墜之災摧毀,當銷燬系統啓動時,整個實驗室都在劇烈的爆炸中崩潰垮塌——即便是超凡異形,在千萬噸岩石的碾壓下,也不過是螳臂當車。
而雙子也釋然地互相握着手,迎接着坍塌的穹頂——他們失去了父母,朋友和照顧自己的叔叔阿姨,如果不是爲了報仇,他們早已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但也就是在危險生物武器保存中心坍塌時,有一個純白色的培養皿同樣破碎了。
白色的菌羣溢出,擴散,在岩層的縫隙中蔓延。
然後,滲入進雙子的屍骸與靈魂中。
一種定義。
怎樣才能算是真正的死亡?
是肉體的毀滅嗎?
是靈魂的消亡嗎?
還是存在被人遺忘,自己也失去了活下去的精神與鬥志?
不同的種羣,不同的生命形態與智慧生命,對此有不同的答案。
當雙子在一片白色的菌毯上方復甦之時,他們驚訝地發現,他們記憶中已經被土石壓癟的軀體重歸完好,白色的厚重菌毯就是孕育出他們新身體的襁褓,而他們的精神和記憶都和原本一般無二。
原本的雙子已經死了嗎?他們是白色寄生菌複製出來的複製人,還是說被這神秘生物武器復活?
不清楚,不明白。雙子甚至還能使用自己之前的靈能,他們已經初具雛形的靈魂也沒有任何差異,從最嚴格的意義上來說,他們都還是原本的那兩個孩子,但是和自己足下這仍在不斷汲取養分擴大的菌毯相鏈的意識又告訴雙子,他們已不再是純粹的‘自己’,而是菌羣中凸出的一部分。
這由堅韌生物質模擬而成的人類之軀,更不是他們原本的身軀。
他們已不是人類。
直到附近的庇護所派出救援部隊,在原本實驗室廢墟周邊找到穿着破布和樹葉的雙子時,年幼的孩子還沒有搞明白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是搞不清楚就不想。
被周邊的大庇護所救回,雙子沒有遭遇任何欺壓亦或是分別對待——在這最後一代經歷過泰拉聯邦大同文明的‘泰拉人’眼中,所有的孩子都是他們自己的孩子,他們會一般無二地對待所有幸存的孩童,並竭盡全力保護他們。
哪怕這兩個孩子看上去有些奇怪,時常預言一些未來的發展,報出一些過去的疏漏也是如此。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有關於‘靈能覺醒’的猜測也傳到了這個庇護所,不需要修行,就能直接覺醒的靈能者開始普遍出現。
雙子的異常得到了解釋,讓庇護所的大部分人都鬆了口氣——時不時被小孩子指點一番還真的挺傷人自尊的,尤其是他們說的全都對,顯得他們這些成年人很廢物。
這下好了,原來只是覺醒了靈能啊。
不僅僅是預知能力,爲了更好的幫助庇護所,雙子還展現出了一種奇特的療傷能力。
他們割開自己的手腕,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種半透明瑩白色的液體,這種液體是最好的療傷藥,哪怕是深可見骨的傷勢,亦或是內臟破裂級的損傷,只要撫摸在受創處,手術時覆蓋一層,便可以治癒大半。
這種驚人的療傷能力,震驚了所有人。
好幾個天,雙子都被庇護所的醫生和研究人員包圍,可勁地研究這白色血液的療傷本質。
這好像是一個錯誤的選擇——雙子在察覺到自己被白色菌羣改造過的血居然具備如此神奇功效時,不禁極其自責……這種比治療艙效果還要好的血,恐怕會將他們置於險地。
別的不說,哪怕是這個庇護所的人不圈養他們,也肯定會嚴加看管,絕對不會允許他們這樣的‘大血包’和絕佳的研究對象離開庇護所。
但事實並非如此。
一段時間過後,雙子愕然發現,他們想象中的‘禁足’和‘圈養’都沒有發生。
與之相對的,庇護所特意派了兩位心理學家,極其嚴肅地告訴雙子,不要隨便傷害自己,用自己的犧牲去討好其他人。
“我們有藥,有治療手段,有醫生和護士。我們面對病痛並非毫無反抗之力,甚至可以將其輕鬆消滅。”
勸誡雙子的心理學家認真道:“你們的血中有很多我們如今還無法解析的其他靈能結構,並不單單是物質的功效,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使用血給其他人療傷,等同於損耗你的靈魂去治療他人。”
“孩子們,我們知道你是想要幫助我們,但庇護所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都絕對不會接受一個孩子以傷害自己的靈魂爲代價,換取我們的‘痊癒’。”
“等未來,你長大成人,真的想明白了自己舉動的意義後,你再來決定是否還這麼做吧。”
“至於現在,吃點肉,多睡覺,好好養養身體!”
就這樣,茫然地雙子享受了一段時間的高品質食物供給,直到醫生確定他們非常健康,已經補充了之前損失的營養爲止。
前紀元文明的人均道德,就是如此高尚。
而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雙子逐漸長大,靈能也愈發強力。
在十年後,他們離開庇護所,在荒野上建立了一個組織。
那便是懷光的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