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惡獸兩臂軟趴趴耷在身前,就像兩條死蛇,從那張腐爛的臉上看不出錯愕或怒然的神情。
白朮頭也不回,猛然反肘頂爆身後飛撲過來的喪屍,黑色的污血濺了兩人滿身。
他凝視眼前森白的招子,脣角一勾。
風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更爲暴烈,一道弓着腰的人影如電光般,急速穿行在庭院中,他五指箕張,牢牢扣住喪屍的頭顱。
那張臉與地面親密摩擦,打鐵似蹭蹭聲響的同時,竟生出點點火花。
腐爛的骨肉在巨力中迅速消磨,犬齒脫落,露出漆黑的牙牀。
它在地上不斷掙扎,卻連臂膀都擡不起,那隻手如同鐵鉗,死死將它焊在地下。
“起!”
白朮氣息一沉,原本破爛的上衣整個炸開,碎成條條布塊。
脊骨猶如升龍陡然一下拉直,大筋如皮筋嘭彈,身體發出噼裡啪啦的脆響。
在一連串響聲中,白朮提着喪屍朝上躍出數丈高遠,滾滾氣流裡,奮力將喪屍向上一拋。
十指交錯緊握,糾纏成拳,下落時,他的身形當空一滯,隨後,猛然的擊打聲破開空氣,好似所有的空氣都在這一拳下紛紛裂開。
在磅礴的悶響中,白朮雙拳狠狠爆扣在喪屍頭部。
兩指寬厚的青石板紛紛碎成石塊,露出漆黑的泥土,四散的塵土中,白朮緩緩起身。
那頭與他纏鬥許久的喪屍,此刻頭顱俱碎,軟軟倒在地上,再無一絲聲息。
還剩三頭——
他低低咳嗽幾聲,血氣上涌,臉上泛起幾絲不自然的潮紅。
兩手側面一片烏青,像發糕般高高脹起,白朮試着握了握拳,疼得倒抽口涼氣。
他朝長刀掉落的地界跑去,三頭喪屍窮追不捨。
吼!
白朮一個懶驢打滾,抄起地上的長刀,探臂刺中喪屍眼眶。
“見鬼!”
還不待他將長刀抽出來,另一頭喪屍就抱住他的大臂。
白朮膝骨扭轉,撞偏它咬過來的大嘴。
嘭!
嘭!
用刀柄將它磕開後,白朮手腕翻轉,繼續一刀刺入眼眶,而後朝上一抽,帶出一股黑血。
最後一個了。
白朮望着遠處,單腿跳着的活屍,它另一條腿連根而斷,像是被利器削去,走路一蹦一蹦,看起來分外滑稽。
好好的喪屍,怎麼像個奇行種?
白朮內心腹誹,刀鋒拖地,等到近前時,猛然橫刀劈斷另一條腿,待其栽倒後,一刀下斬,給它開了瓢。
十四頭喪屍,至此統統斃命!
天上仍是一輪日頭高懸,從稀薄紫霧的縫隙中傾斜下來,水榭中一片寂靜,微風吹動蕤蕤花叢,枝條相互摩挲的細碎從風裡遙遙傳來。
靜的,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白朮本以爲這番打鬥,會讓遊離在園中的喪屍聞聲而來,可偏偏,事態出乎他的意料。
沒有腳步聲,沒有嘶吼聲,水榭附近像死去一樣安靜着。
他收刀入鞘,深深往四周望了眼,拔腿朝遠處跑去。
水榭中,一切都靜默着,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
篤篤!
在白朮離去小半刻後,腳步聲輕輕響起。
一雙紅色的小頭綾鞋打破了水榭的森寂。
身形瘦高,足足有五米長短的細長人影彎下腰,扶着樓舍的磚瓦一點點,屈下身子。
那是個面上塗着厚重油彩的男人,極豔極麗的顏色。
脣色嫣紅,紅得幾欲滴血,嘴間的鬍子低落,在他彎下腰時,直垂地面。
身上裹着條麻布袍子,長袍偶爾敞開,露出裡面皮包骨頭的軀體,一根根肋骨格外突出,像是要刺破錶皮那層暗黃色的膜。
它拾起地上的殘屍,顫巍巍,徐徐送往嘴邊。
咕——
沒有任何咀嚼的動作,它甚至沒有牙齒。
喪屍滑入,喉嚨裡迅速鼓起一個腫脹的大包,一點點向肚腹滑落。
嘻——嘻嘻嘻嘻——
它翹起脣角,穿着紅色小頭綾鞋的高大男人眼角深深裂開,不知從何處,發出欣喜而歡暢的笑聲。
沒過多久,地面的殘屍被它一一送進嘴裡,有些落入肚腹,有些已然哽在喉管裡。
嘻——嘻嘻嘻嘻——
它伸出乾枯細長的枯爪,迂緩伸向自己的喉嚨,握住,然後狠狠一抓。
噗!
像巨大的水袋被擠破,猩紅的肉塊、血液、斷臂殘肢……都從這根水龍頭瘋狂飆射出來。
咽喉幾乎被它整個捏爆,連通胸腹處,一個泊泊血洞一覽無餘。
它箕張五指,跪坐在地,頭顱和身體,只有一根纖細的頸骨勉強連接着,下顎連着喉骨,統統不翼而飛。
無數藕絲狀的線條從斷口密密生出,不過片刻功夫,殘破的軀體已然恢復如舊。
吱呀呀——
它用手扶住房頂,將自己慢慢撐起來,青磚在手掌的用力下,噼裡啪啦碎成一片,像節慶時的爆竹。
“嗝~”
它拍拍如十月懷胎的肚子,進食後,一根根肋骨更加突出,像一排鐵箍,圈住即將爆開的氣球。
臉上的油彩愈發豔麗,幾乎算是五彩繽呈。
五米高的詭異男人手捧着肚子,一些精巧的樓舍僅僅只到其肩部,它將目光遠遠投向白朮藏身的所在,嘻嘻一笑,臉上露出渴望或殷切的媚笑。
——
——
——
白朮輕巧翻過欄杆,從敞開的窗戶躍進一所小樓。
這是一處庫房,空氣乾燥而渾濁,幾個兩人高的大鐵箱子齊齊擺在側處,烏沉的鐵鎖足有拳頭大小。
或許是災變時有人從這逃了出去,也或許是其他原因,地面沒有樓外已是常見的血漬和遺骸,連喪屍也不見一隻。
白朮四處搜尋一轉,把半出鞘的長刀重新推回鞘中,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邊手背越腫越厲害,顏色由烏青已轉向紫紅,握刀時,都一陣刺痛。
真?麒麟臂。
白朮看了一陣,默默把手放下。
算來,這第一次出門,他一共擊殺了十四具喪屍,還得加上那頭極其難纏,牽扯他大半心神的那一頭。
用屬性值提升,雖然可以得到真實不虛的武學經驗,可白朮從未有過與人放對廝殺的時候,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拳腳相加的碰撞,耳邊呼嘯的風聲,骨骼破裂的聲響,血從眼前飛過……儘管早已領略過武道的玄奇,今天這一戰,又像是給他打開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白朮恍惚片刻,搖搖頭,收回心神。
已經結束了,現在,也該到了收穫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