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蔡京或許是奸臣,或許是文人,卻絕對不是捕快的材料,瞪了他一眼道:“你去年蔭補入仕,求爲蘇州應奉局提舉,多有人不解你的用意,說你紈絝出身,不知科舉正途,老夫卻知你看出應奉局這位子容易曲意媚上,乃是終南捷徑,便一力擡舉你作了這位子。你這孩子,到任之後也作的有聲有色,不但進獻稱旨,得官家歡喜,更藉着杭州朱勔的事一舉把明金局和應奉局合併,叫那童貫沒了一個迎合上意的機會,老夫對你很是滿意的。”
高強知道先誇幾句,接下來再提意見,看來蔡京對自己還是本着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態度的,就算有問題也不是什麼大事,當即安了心,繼續恭恭敬敬地聽蔡京教訓:“哪知你上任杭州之後,卻不務正業,去弄什麼船隊,作那東瀛的貿易,這等與民爭利的事情,說大不大,落到言官的口中卻能給你找不少麻煩,沒得自尋煩惱。”
高強聽見說的這事,輕輕噓了口氣,心說你老人家現在進位太師,乃是本朝文官從來未有的尊榮,那些區區言官,還不都仰你老人家的鼻息?大樹底下好乘涼,我怕什麼。
蔡京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把臉色一沉,低聲道:“小小年紀不知厲害,這官場上,一則是花花轎子人擡人,卻也逃不過牆倒衆人推,這等落人口實之事,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明白麼?”
高強應了,笑道:“公相爺爺,孩兒正是怕落人口實,因此這海外的船隊,進出都打着應奉局採買的旗號,諒他言官膽子再大,也不敢說官家的是非罷?”
蔡京原本也只是點他一下。見他這一招拉大旗扯狐皮,深得官場中欺上瞞下之精要。也便罷了,話鋒一轉。正色道:“這便罷了,你又說要弄什麼錢莊,只作些鈔引匯兌的營生也還罷了。竟然要自己發行交子,此等大事。豈可輕動?”
高強來前得了妻子蔡穎的指點,知道蔡京正苦於紙幣信用大跌,想要趁着新一屆交子印發的時機。將舊交子貶值收回。此舉對於朝廷財政是多有裨益的。看上去用來兌換的現錢並沒有增加,但市面上流通的交子卻增加了幾倍之多。好似是增加了收入,其實卻只會造成惡性通貨膨脹而已,老百姓手中的財產迅速貶值以至於破產,經濟運行放慢乃至倒退,到最後還是朝廷財政倒黴。
他輕嘆一聲,自己當初第一次見到蔡京的時候,便將經濟學中關於貨幣供應量最經典的理論之一——費雪方程式教了給他,怎奈這老傢伙事(士)急馬行田,臨到財政吃緊的時候,拿出來依舊是這些竭澤而漁的家數,難怪後人給蔡京的新法以“苛急”的評價。
果然蔡京續道:“西北乏銅,交易多用鐵錢,既重且賤,因此交子初行,人皆曰便,後來發的多了,便都說不值錢了。今年又要發新一屆地交子,我意往年每每多發,舊交子日見價賤,今年朝廷用度吃緊,又不好多發,便令舊交子與新交子四比一換取,順便也將舊交子落下的舊債清理一番。你在這當口要發交子,本相若坐視不管,豈非害你?只是此事本相只在心頭,還未與人商議,便不先知會你,只教你不要發交子,到如今可明白了?”
高強趕緊謝過蔡京周全之意,這事說來也確實甚險,他只怪自己讀史不細,加上蔡京執政新法累出,也實在記不住那許多。
見他認罪態度甚好,道謝之意甚誠,蔡京也緩和了語氣,嘆道:“錢法每變,本相也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箇中滋味真不足爲外人道也。你那錢莊,經營的如何?又哪裡來的金銀本錢?”
知道蔡京必定要問起這事,高強不敢隱瞞——其實身邊有個姓蔡的老婆,這些大事也瞞不住什麼——將對日貿易的事說了些,好在方天定等一衆負責與平氏談判的人都是摩尼教的死忠教徒,這一節蔡穎卻不知道了,高強也不提。
聽到這船隊跑一趟日本國,來回就有數百萬貫的利潤,蔡京長眉一揚:“竟有這許多?什麼貨物這麼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