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強不是守財奴,在這時代投生到了太尉府,自然是錦衣玉食,金馬玉堂的富貴,他弄了錢莊又搞船隊,並不是爲自己賺多少錢,只是想改善一下大宋的財政和經濟環境而已。因此若有利於國家處,要他拿錢出來,那是沒二話說。
可這話又說回來,這錢莊畢竟是他一手弄起來,不是什麼慈善機構,更不是給朝廷搞的金庫,哪能任憑蔡京予取予求?這錢財來的容易去的快,若是蔡元長伸手成了習慣,今天也伸手,明天也伸手,就真有一座金山一座銀山,那也是架不住。況且大宋如今百年積弊,非一朝一夕能改變得,單靠拿銀子填哪成?
可他剛把這話頭一帶,蔡穎就不樂意了:“官人,你如今仕途暢通,多得家祖和家父照拂,所謂飲水思源,豈可忘本?如今錢法初變,朝廷歷年苦於應付錢荒,手頭沒有多少現錢和輕賚財物積貯,正需要你援手的時候,官人何惜區區黃白之物?”說到後來,神色已經頗爲不善。
夫妻之間商量公事,本來就是叫人頭大之極,倆人若是同一目標,那都好說,一旦各懷心思,極易摻雜個人感情,結果因私廢公。比如現在,高強心裡想得是大宋積重難返,錢法這樣的東西,原本屬於經濟中最基礎的部分,實在不該受到太多政府意志的影響,更不宜作爲政府擴張財源的手段,可現在蔡京雖然聽了他高強的一部分建議,變更錢法時較爲謹慎。但其出發點還是想要改善朝廷財政拮据地狀況,多闢些財源出來,哪天上朝奏事,只說“臣奉旨變錢法,今各路發行錢幣比前增加若干,各路樁錢和解到稅賦比前增加若干”等等,全不思從根本上改變大宋的一些積弊。被這樣急功近利的想法左右,新的錢法可謂是步履維艱。
但蔡穎想的就是另外一碼事了。兩人婚後雖然恩愛,不過她回府之時,卻被父親反覆叮囑,蔡家要想長保富貴,牢牢拉着高家是一大關鍵。心裡揣着這樣的任務,蔡穎對於高強所表現出的任何離心傾向都顯得過於敏感,高強耐着性子和她解釋來解釋去,她一方面無法很快接受那些有些超前的理論。另一方面也缺乏足夠地耐心,一來二去,很簡單地就認爲高強是在人爲製造障礙。
她眼睛盯着燭光,耳朵裡灌着高強的話語,眸子裡一團火光卻不斷閃爍跳動着,忽地冷冷道:“官人,家祖一手扶你入仕,本朝不讀詩書。不經貢舉,以剛過弱冠之年而登知府之位,官人可算前無古人,似此還不知足麼?你便直說,想要怎樣?”
高強臉上變色,蔡穎這口氣,竟似他是趁機要挾,想要從蔡京這裡多弄些好處出來。
他猛然站起,想要發作,卻又強自按捺。悶聲道:“穎兒,在你眼中,爲夫居然是那等市恩之輩麼?你既然有這樣聰明,不妨猜猜,我倒想要什麼好處?”
蔡穎好似沒看到他一樣,依舊冷冷道:“你的心思,奴家哪裡知道?也說不定是爲誰爭點權位,也說不定是自己要提什麼要求,就是想要弄個什麼女人進來,生怕奴家礙了你的手腳。那也是說不得的。”頓了一頓,憤憤道:“橫豎,你對人家的妻子一見難忘,惦記了三年多了。現下終於人家成了寡婦,這可放手而爲了吧?”
高強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個字:“暈!”女人吃起醋來。那是沒有界限,什麼事都可以往這上頭扯,自己在青州爲了李清照而奔走,這事多半傳到了她的耳朵裡。若是爲了尋常女子,蔡穎大家閨秀的出身,自然不會有什麼想法。
不過這個李清照有所不同,一來她是寡婦身份,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誰家男人跑去和個寡婦扯地不鹹不淡的,女人都會不高興,二來李清照前夫趙明誠乃是蔡京政敵之子,在蔡穎看來,高強與這樣的人扯上瓜葛,其靠近蔡家的立場就大有問題了。家族政治和個人的情愫摻雜在一起,即便聰明如蔡穎者,也難理清其中的頭緒了。
在這樣的心情支配下,你要她理解什麼價值規律,什麼等價交換,什麼貨幣儲備和流通,她能聽的進麼?
話不投機半句多,眼下高強就面臨這樣的局面,尤其對方還是與他朝夕相對的枕邊人,令這位數年來多經歷練的高衙內也有些疲累起來。這等心理的疲勞最是難熬,饒你天大的英雄,海大的氣量,一旦心裡覺得疲累了,說話做事都沒意思。
高強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襟,勉強道:“今日難言,爲夫也不說什麼了,來日我當親赴公相府中與他老人家分說,請夫人早些安歇吧。”說着邁步往外走。
蔡穎見他半夜三更的要出去,也知夫君心裡有了氣了↓小姐脾氣若不發作,原本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這時候見夫君生怒,心下卻也惴惴,當高強腳步踏出房門的那一刻,蔡穎忍不住道:“夜深了,你去哪裡?”
原本一句好話,氣頭上說出來就變了樣,她說了這一句就覺得自己好似示弱了,不由得又加了一句:“有什麼事,連對着奴家都不肯了?”
高強本來是三分脾氣,這時候也有些惱了,沒什麼好言語,冷冷地回了句:“出去走走,屋裡悶!”袍袖一揮,這叫做拂袖而去。
其實這半夜三更的,他又能去哪裡了?何況夫妻感情一直甚篤,若是讓他獨個一人調節一下心情,回去巧用言語化開蔡穎地一點小小心結,這風波也就悄然渡過了。偏是這麼一賭氣,高強邁步出門,直接就去了小環房裡,打定主意今晚是不回來了。
蔡穎聽了這樣回答,一股無明火高起三千丈,賭氣也不理他,草草洗漱了,衣服也不脫,靠在枕頭邊生悶氣,不一會就矇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