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多少頭緒,但蔡穎和陸謙的聯繫還是讓高強緊張。好在,他手中並不缺乏人手,石秀很快就往陸謙所部派遣了手下,而大名府這邊,蔡穎所帶來的蔡府家人也都被許貫忠安排了監視。
這種手段作用有限,畢竟這個時代不同於現代,沒有竊聽器,沒有衛星照像,更沒有佔士邦每次出動前都得去拜訪一下的古怪科學家,要想探聽別人躲在自己的地方作什麼,難度相當高。石秀和許貫忠所能作的,絕大多數都是在行蹤和聯繫人方面的監視。
沒過幾天,高強便與蔡穎一同回返京城。此次回京是爲了給蔡京賀壽,所謂虛者實之,實者虛之,雖然對付蔡京已經是高強眼下的頭等大計,但表面上高強仍舊要裝出一副恭順的模樣,爲了彌補之前雙方之間的嫌隙,高強毫不吝惜,拿出大筆錢財置辦壽禮,其價值不下二十萬貫之巨。
等到上路的時候,高強才意識到,這次自己所帶的財物乃是一筆實實在在的生辰綱,其價值是小說中樑中書送出的那筆的雙倍之多。只不過,這筆財物數額巨大,高強很自然地就選擇了水路運輸,航船可以從大名府直接開進汴河的碼頭,高強夫婦自然隨行。
“古怪啊,既然水路這麼方便,小說裡楊志押運生辰綱爲何要繞那麼大一個圈子,巴巴地跑去黃泥崗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等着人劫道麼?”高強百思不得其解,看來水滸的作者深得現代YY小說的箇中三味,只要情節寫的好看,人家纔不來管你書裡面有多少BUG咧。
此番進京,既然攜帶大批財物,高強便將自己的牙兵百人一起帶上,劉琦史進曹正朱武等人一體隨行,內宅則帶了師師出來。表面上是給蔡穎做伴,實際上當然是希望能多個人監視自己的枕邊人。
船行甚速,數日便回到汴梁。夫妻二人回到太尉府拜見了高俅,蔡穎便先帶着自己的家人回了孃家,原先高強也不會在意這種行爲,但心裡有了這個疙瘩之後,便處處看蔡穎及其手下行蹤詭秘起來。
父子二人獨處,自然少不得說些近來的朝廷政局。高俅近來心情舒暢。此番蔡京去相,他這個寵臣派的中堅再次成爲各方拉攏的對象,高強之前與蔡京之間的暗中衝突,落在某些人的眼中彷彿就成了可供利用的破綻,縱然高府與蔡府之間是秦晉之好,也擋不住政敵的覬覦眼光。
身處其間,高俅自然如魚得水,也不看看他是靠什麼起家的,不就是踢皮球麼,此乃高太尉的強項也。只略施手腕,便弄的八面玲瓏,左右逢源。
聽高俅這麼得意洋洋自誇自贊了一番,高強也跟着拍兩句馬屁。要緊問一下實在地:“爹爹,如今蔡相罷相,咱們該當如何自處?”
高俅溜了他一眼,鼻子裡哼一聲:“何須問我?你這次與你那娘子一道回來給蔡相上壽,心中早就有了定議了吧?崇寧年間蔡相第一次罷相,也是你弄了許多鬼門道,讓蔡京復相成功,這幾年的官作下來,該當更老練了纔是。爲父這些日子處處圓滑,也就是要給你留下行事的餘地。我來問你,你又作何打算?”
高強苦笑,心說這便宜老爹的腳法當真厲害,對着自己兒子都能這麼一腳把皮球踢回來,你老人家不愧大宋第一名腳啊!只是問起蔡京之事,高強那點小心思是不容於口的,胡亂應付道:“爹爹明鑑,蔡相恰纔去位,眼下是沒什麼理會處。所幸樑中書進位右相,形勢尚有可爲。待孩兒見過蔡相,再作理會。”
高俅任他施爲,這兒子雖然政治上偶爾還不大成熟,卻好在能聽人言,凡是涉及朝廷大事的,都會先向他這個高太尉請教,一路走來,倒也順暢。
次日乃是六月十三,高強剛回京城,懶得到處亂跑,賴在家裡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帶着衆手下去到博覽會現場看了一遍,眼見工程進展順利,主體已經接近完工,下個月就可以開始進行內部裝修。進度順利,高衙內自然滿意的很,吩咐獎賞一衆工匠,又囑咐加緊周邊工程的修葺,眼見左右無事,大隊又奔豐樂樓來——前次史進等人隨他回京,來去匆匆,都沒來得及去這大宋第一青樓逛上一逛,這次好容易空閒,又是大老闆帶隊,自然不能錯過機會,都鬧着要來見識一番。
擇日不如撞日,高強索性命人回府把師師也接過來,一發都到豐樂樓去耍。等到了豐樂樓前,這一百多人往偌大的樓子裡一散,居然連點水花都不起,此樓端的不負大宋第一青樓之名。
衙內親至,樂和跟前跟後地服侍,領到一處豪華包廂中坐定,吩咐開上酒席來,自然水陸雜陳,各色時鮮果子,南北乾貨,粲然齊備,史進等人見識了這等繁華,都大叫不虛此行,唯一不爽者,衙內不吃窩邊草,不肯叫這裡的小姐相陪,累得他們也只能“吃素酒”。當時的勾欄中,稱呼妓女多半都是叫小姐的,卻與今世暗合,像白沉香那樣做到一家青樓的頭牌的,才能冠以行首之號。
好在史進等人這素酒也沒吃多久,白沉香聞聽高強親來,飄然而至。今日既不是登臺表演的日子,又不聞官家要微服前來,白沉香大把時間陪伴高強,橫豎這京城中人人都知她和皇帝的曖昧關係,竟是誰也不敢來戲她。
白沉香進得包廂,一個萬福行的周全,待起身時,一眼看見高強身邊的李師師,眼中登時暴起一團神采,猶如寂寞高手遇到了難得的好對手一樣,趨前執起師師的手,一面上下打量,一面口中嘖嘖稱奇:“這位妹子,真個是芙蓉爲面柳爲眉,秋水爲神玉爲骨,天下竟有這樣的人物,今日可叫奴家見着了!衙內,從哪裡採得這朵名花來?”
師師雖然是瓦舍出身,畢竟年少臉嫩。對着白沉香這樣的大衆偶像頗有些吃不消。還是高強大笑替她解圍:“白行首,莫要戲她,此乃我府中樂師,喚作李師師,近日學樂有成,我特意帶她出來,見識見識我大宋第一金嗓子白行首的風采。”
“原來是衙內私房愛寵,嘖嘖……”白沉香目光閃動。已經發覺師師還是處子之身,眼光中登時又多了幾分戲謔之意,鬧了半天,這才平息。
既然是兩位美女兼音樂家聚會,自然要歌舞一番,於是師師奏琴,沉香唱曲,座中史進等人高聲叫好,樂不可支。高強看着面前這兩個美女,一個是自己一手捧出來的絕色,一個是歷史上風塵中的奇女子。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俯視歷史長河的豪情。
歌了數曲,白沉香好似有意與師師較量一番,二人又換了角色。師師唱曲,沉香吹簫。那師師甫開口唱了一句,聲如雛鳳之清,立時就是一個滿堂喝彩,連包廂門外都有人喝一聲“好!唱的煞好!”
高強臉色一沉,就有些不喜,心說這是哪來的狂徒,在這亂叫?高尚娛樂場所,不許大聲喧譁!
樂和在一旁侍奉着,見高強面色不豫。趕緊出去看,不一會回來,後面跟了個富商模樣,還帶了幾個隨從。高強見了這人,卻是認識的,不由得吃了一驚,連忙起身相迎:“我當是誰,原來是張相公。”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新近升任中書侍郎的張商英,字天覺。
論起年紀,張商英比蔡京還大了四歲,官運卻遠遠不如了,崇寧初年蔡京拜相的時候,他正是翰林學士,蔡京拜相的詔書正是由他草制,制文褒美傳誦一時。也就從這時開始,張商英和蔡京搭上了關係,不旋鍾即登宰執,連拜尚書左丞和尚書右丞。只是此人素來直腸敢言,對於蔡京上任後的一些做法有所不滿,公然就說了出來,用詞還比較偏激,這下惹惱了蔡京,將他所作的《司馬光祭文》翻了出來,說他反覆,打入元佑黨籍中,一連數貶,從副宰相貶成散官,峽州安置。後來還是蔡京不知怎的開了恩,將他重新起用,調任御史中丞,不想這次還是被他參倒。
對於這位張天覺,高強一直沒什麼好印象。中國的傳統中,對於直言敢諫的大嘴巴向來是予以嘉賞的,以至於明朝時皇帝和文官集團關係不好,大批臣子抓着芝麻綠豆大的事就對皇帝不依不饒,以受廷杖爲樂,反而把正事都耽誤了。這張商英還要離譜,神宗時他就作了監察御史,參宰相文彥博不成,被神宗貶到地方上作了十年小官。後來哲宗時多次向宰執大臣自薦,結果說話又討人嫌,被呂公著貶到地方上作了好幾年的小官,恨元佑羣臣入骨,結果到頭來自己被打入元佑黨籍,爲天下笑。
就這麼一個人,如今也坐到了中書侍郎的位置上,而且朝野對於他入相的期望還很高。造成這種局面的最大原因,就是蔡京一手炮製的黨籍案,將朝廷上資歷老有名望的大臣一掃而空,放眼大宋數十萬官員,像張商英這樣在神宗朝時就做官的人幾乎成了珍稀動物,而他這許多年來輾轉各地上下數次,到現在也成了資本之一,好歹也是把大宋官職中那些較爲關鍵的口子都作了一遍。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高強心裡悻悻然,心說就是你們這些大臣不爭氣,一個個都爭不過蔡京,才害得本衙內不得不向蔡京靠攏,連自己的婚姻都拿來作交易。想是這麼想,如今人家炙手可熱,在這豐樂樓自己又是地主身份,面子上還得熱情招呼一下:“張相公今日來的倒巧,白行首等閒也不唱曲,既然來了,便是有緣。”
張商英今年已經是六十八歲的老人,好在相貌堂堂,看着倒不猥瑣,不過眼睛掃到高強身邊的師師,還是好一陣挪不開視線。聽見高強招呼他,樂得找個位子坐下,呵呵大笑道:“久聞高留守乃是本朝奇人,今日一見果然灑脫過人,佩服佩服。白行首天籟妙音,本相也曾聽來,只疑此曲不似人間得聞,不想今日又見一位行首,歌藝竟似不在白行首之下啊!”
高強當時就不樂意,咳嗽一聲道:“張相公差矣,此乃本官府中樂師,並非此樓之人。”
張商英見說,又狠狠看了師師幾眼,這才轉向高強,笑道:“高留守此番回京,想是爲了那博覽會一事?一身而兼兩職,高留守爲國辛勞,本相敬你一杯!”
酒桌上端起來就是面子,高強自然一飲而盡。雙方你來我往,扯鹹扯淡,漸漸轉入正題,張商英將酒杯放下便問道:“久聞高留守善於理財,所到有聲,官家也多有稱道,如今本相甫登都堂,正欲有所建樹,不知高留守有何見教?”
高強屬意栽培的對象是樑士傑,自然不會對張商英推心置腹,胡亂客氣了兩句,哪知張商英卻惱了,大嘴巴又開始發作:“高留守,雖然古語說獻醜不如藏拙,可不要太分彼此,大家同是爲大宋行政,爲官家效命,莫要念一點私情。”
高強有些冒汗,難怪這人到哪裡都不招人待見,大家從沒深交,這理財大計又不是我高強該管的,憑什麼我一定要幫你?官場之上講究一個圓滑,這張商英可好,一言不合就翻臉,哪裡像個宰相的氣派?就這樣人,再多熬十年也不是蔡京的對手啊!
當下也懶得理他,只是一頓太極推手,張商英拿他無法,只索罷了。只是這人還不消停,臨了要走了,卻又向高強笑道:“高留守府中這位樂師,色藝雙絕,本相實深愛之,不知可否割愛本相?明珠美玉,任由高留守自求。”
高強大怒,心說我若肯將師師放手,當年就不用把白沉香捧出來獻給皇帝了,你算哪根蔥,敢惦記本衙內剛剛養成的美少女?袍袖一拂,喝道:“嘟!張相公聽了!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叫君骨髓枯!人老不以筋骨爲能,張相公還是保重貴體,莫近女色的好,本官逆耳忠言,還望張相公勿怪!”這話說的極其惡毒,意思就是你這老傢伙好安耽一點了,這般老牛啃嫩草,小心命不長!
張商英極少遇到這種情形,他幾時見到有人比他還要大嘴巴的?登時氣得臉色鐵青,匆匆而去。
座中都是高強的心腹,見高強發怒噴人,噴的還是號稱本朝第一能噴的張商英,都是一陣鬨笑。笑聲中,白沉香掃了一眼雙頰緋紅的師師,向高強很是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衙內,爲了這師師妹子,居然把張相公的面子落成這般不堪,真是用心良苦啊!”
身旁這位少女的嬌羞容顏,令高強也有些心旌搖動,哈哈一笑道:“衝冠一怒爲紅顏,區區張相公又算什麼?來,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