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高強帶兵也不是頭一回了,當初在杭州攻打朱緬的都監府,就動用了近千兵馬;後來到了青州,沒事就練兵玩,還拉着附近幾個州的兵馬都監搞聯合軍事演習,最多時調動兵馬多達兩萬有餘。
仗着自己老爹的勢力,這些事務又多半屬於各州兵馬都監和屯駐將領的分內事,因此高強搞的這些都沒遇到什麼阻礙。但這並不是說他就有權力對這些兵馬隨意指手畫腳了,除了本州青州城的兵馬之外,他根本不能指揮別部,縱然是當時屯駐於青州的呼延灼,如果不是受了他老爹太尉高俅的囑託,也大可對這位知府大人隨意敷衍。
不過這次受命剿匪,高強的頭頂上加了一個銜頭:大名府及京東兩路盜賊招討使,這就與往日不同了。這個銜頭是什麼意思呢?可不是隨意亂封的,前面就說的是他職權範圍,大名府路與京東東路、京東西路這兩路,所有盜賊都在他管轄範圍內,對於這三路的所有兵馬都擁有調遣權;而所謂的招討使,則包含了招安和討伐兩種意思,基本上就等於任便行事了,但這裡的權力還是有界限的,因爲他並沒有赦免盜賊以及爲盜賊封官的權力,因此實際上如果是要對哪一部盜賊進行招安,還是要請示朝廷中樞——除非哪一夥盜賊情願無條件放下武器投降,任憑他高招討處罰。
話說,類似宋江等人接到高強的一紙書函,就率領大軍走出梁山俯首稱臣,這種美夢高強也不是沒有做過。不過想歸想,他也知道這念頭不具備操作性,梁山上知道宋江和自己關係的不過幾人,就連擔負着監視和掣肘宋江任務的楊林和公孫勝等人,乃至後來在石秀的授意下上了梁山的大名府原押牢節級楊雄,卻也只當宋江是個綠林中的豪傑而已。
如果宋江當真就此投降。不啻將他高強和宋江的關係大白於天下,那時節才真叫糟糕了——坐擁數萬大軍,又有八百里水泊之險,腦子想想也沒有無條件投降的道理,宋江的手下又頗多山野豪傑,豈能甘心?
於是乎,高強也只有一面在大名府建立起自己的帥帳,按部就班地整軍備戰。積聚糧草軍器,一面思謀着如何與宋江演好這場戲,還得想個辦法將這黑三給喀嚓了以絕後患。“……直娘賊,難度未免有些高了!”高強不由得心中焦躁。
其實,難度高也有難度高的好處,局面如此複雜,蔡京那邊對這一塊可基本上沒有什麼經營,自己都覺得有難度,蔡京就更不好駕馭局面了。況且如今自己手握招討大權,蔡京要想有什麼動作也只能偷偷進行。還得問過早已在江湖上撒下天羅地網的石秀一衆〉起來還是自己佔了更大的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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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帥位上,支着下巴這麼出神,下面的幾位將領可有些不知所措了。話說下站將領幾員,並無一員庸將。頭一位便是高強的心腹大將,歷史上中興南宋,號稱忠勇第一的韓世忠,目下擔任大名府路河北第三將,麾下將兵六千人,內中有騎兵五百;
第二員,自稱(注意!)漢末三分義勇武安王關聖帝君後人,人送外號大刀關勝,歷史上據守濟南抵抗金兵甚力,卻被賣國漢奸劉豫斬殺。目下是大名府路河北第六將,麾下將兵八千之衆,騎兵一千人;
第三員,天王李成,歷史上爲大宋雄州守將,抵抗金兵失敗後投降,成爲劉豫僞齊政權第一悍將,目下與韓世忠、關勝二人並列大名府兵馬三大將,麾下將兵也有八千之衆,並無水軍;
第四員,急先鋒索超,大名府留守司兵馬統制官,職責駐守飛虎峪隘口,麾下將兵三千。這三千兵年初與梁山軍對戰時損折千餘,後來便又補齊,只是多從廂軍中抽調充數,索超又是個只會衝鋒,不大會練兵地,因此現在這三千軍的戰力堪憂——話說當初對上梁山軍也還是敗下陣來,似乎原本戰力就不怎麼叫人放心的下。
餘外尚有青州的霹靂火秦明,齊州百勝將韓滔,兗州天目將彭汜,各帶本部兵馬前來助戰。堂下另有大名府留守司將佐十餘員,乍看去個個頂盔束甲全裝慣帶,挺胸凸肚架勢十足——也難怪他們這麼賣力表現,原本聽說本任留守司乃是當朝太尉的衙內,衆將校早已有心在衙內面前露個臉,軍中前程自然大好。不料新任留守司忙的腳跟不沾地,年初接任以來竟極少關心大名府的軍務,大半時間都在京城搞什麼博覽會,大名府除了多了一個韓世忠作將領,其餘根本沒有什麼變化,衆將校大爲失落。
今日好容易留守司升帳點兵,而且聽說是要出兵討伐梁山賊寇,這一來就不愁沒仗打了。升官發財的機會就在眼前,衆將校哪裡還不落力向前?
只可惜,留守司點完了卯之後,就久久不發一言,堂下諸將站了許久,腳踝已經有些痠痛了,卻都不敢妄動,眼巴巴只望着堂上,盼望能聽到一言半語。
韓世忠是高強的心腹,膽子較爲大些,眼見高強遲遲不發一言,雙眼的焦點渙散,顯然是在走神,只得重重乾咳一聲,出班道:“留守相公,今日擂鼓聚將,可是爲了那梁山草寇一事?”
高強如夢方醒:“啊,啊。正是!”他端了端架子,清了清嗓子,向堂下道:“衆將官,本官受朝廷和官家之命,招討京東與本路盜賊,重責在肩不敢輕忽,列位將官可有方略呈上?”
李成是個老資格,捻鬚笑道:“相公,想那梁山草寇,年初也曾犯我疆界,趁着上元節門禁大開,竟想混入城中劫掠,幸得相公事先知會,我等率兵滿城佈防,將那賊寇一網打盡,匪首晁蓋亦授首,那一陣殺地痛快!如今草寇又奉宋江爲主,剽掠地方,正是不知死活!”
關勝接口道:“正是。年初我等與梁山草寇一戰。彼等亦有隊伍紀律,可稱盜匪中的翹楚,卻也不是我官兵對手※慮者,此寇巢穴深在水泊之中,又皆是本地漁民,我部探子稟報,說道梁山水軍不下兩萬,戰船大小千餘。若接戰不利,此寇大可逃入水泊之中,官兵無用武之地。因此敗敵不難,難在根絕。”
說到這裡,大家就沒了聲音∥代黃河水患頻仍,黃河上不治水軍,頂多有些渡船而已,就算臨時拘刷民船改造成戰船,水兵將佐的訓練又耗時日久。因此想到要和這些土生土長的漁民打水戰,衆將都是皺眉。
高強心說不要說你們了。就連歷史上橫行一時的女真鐵騎。打水戰也還是差點被韓世忠打的過不了江,可見這打仗還是很講專業性的。想到這裡,眼角瞟一眼韓世忠,卻見他也是一樣皺眉沉思,好似對這水戰也是沒有把握。
“奇哉,怪也,你韓世忠應該是個打水戰的好手啊,怎麼也沒章程?莫不是沒有梁紅玉給你擊鼓助戰,就打不了水戰?”高強心中很是惡意地調侃一把,其實他是有數的,韓世忠知道自己和宋江的關係,在沒有明確高強的打算之前,他就算有方略也不會輕易說出。
他將案頭的虎威一拍。高聲道:“衆將官!方今賊勢頗張,官家心憂,我等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豈可因一個水泊而裹足不前?今觀河北士甲,因承平日久,大多疲散,因此當務之急應是一面整兵繕甲,預備應敵。一面四處派遣得力探子,打探梁山賊情如何。傳我將令!”
一說到這裡,堂下諸將齊齊踏上一步,躬身接令。不得不說,這一下很是齊整,甲葉的鏗鏘聲即起即停,聽在耳中很有一種軍旅的氣勢。高強自我感覺很有“委員長命令”的感覺:“韓世忠,關勝二將,即日整頓士馬,嚴厲部伍,十日後於城外演武!”
“得令!”這號令顯然是要讓他兩部出征了,韓世忠與關勝轟然應諾。
“李成將軍,率領本部兵馬嚴守大名府四城,須防賊子如前一般潛入我城中騷擾,一面分佈探子打探敵情,不得有誤!”李成老練威嚴,正適合擔當守備重任,當下躬身應了,臉上也不見有什麼表情。
“索超統制依舊守把飛虎峪隘口,若得賊人消息,不可輕易出戰!我今命劉琦虞候爲你副將,凡事商量而行,不可莽撞了!”飛虎峪是個緊要去處,若是大軍出擊,這隘口卻被人偷襲,那麼就連後路都被斷了。本來索超這個急脾氣,叫他守這種隘口是極爲不稱職的,高強原本是想直接調劉琦去守這裡,苦於劉琦年輕資淺,目下只是個虞候,連兵都沒帶過,難以統御索超手下的兵馬,因此只得讓他先去給索超當副手。
其實要按照高強手下衆將的特點來說,這個地方最適合的人就是陸謙了。不過……
剩下的秦明等客軍將帥,到這裡原本是來應卯的,高強除了留下秦明一軍聽用,餘人都命回去本州備戰。倒不是高強有所偏頗,這幾處除了青州之外,都是直接和梁山泊接壤的,現在梁山佔據了水師之利,用軍事上的觀點來看,也就是處於內線作戰,這幾處都處於梁山地威脅之下,因此需要加強戒備。——照理說,宋江闖了這麼大一個禍事,眼下該是着急上火怎麼向高強交代纔對,不大可能四處生事,但這種理由高強怎麼能出口?話說回來,祝家莊被劫原也不是宋江的手筆,誰也想不到一個董平狼子野心,就把局勢弄的這麼大這麼亂,可見偶然因素無法預計,還是防備些好,有備則無患麼。
衆將一一領命,關勝適才強調了水軍的必要性,卻沒見高留守有什麼反應,還以爲他忘記了——雖然大家以往都有交情,畢竟高強年輕,關勝雖然不會給他穿小鞋,卻未必真心服他——趕緊道:“留守相公,敢問水軍如何整備?若要拘刷民船入軍,末將這便差人去辦來。”
高強搖手道:“不勞關將軍掛懷,本府已然調了經辦水師的人才來此,只因路途遙遠,刻下未到。當務之急,列位將軍還是各領本部,打探賊寇動靜,待機而動爲上。”
“原來留守相公早有成算,末將莽撞了。”關勝自詡爲關羽後人,平時也好學春秋,頗以儒將自詡,因此要客套幾句。實際上所謂的儒將,就是因爲宋代以文官統領大軍,纔有儒將這個稱呼,那些文官帥臣至少都是進士出身,哪裡是他讀了幾天半吊子春秋能比得上的。
高強所說的這經辦水師之人不是別個,正是現任東南應奉局提舉的燕青。須知燕青在杭州經營應奉局和外洋船隊,眼下船隊足跡已經跨過馬六甲海峽直抵天竺國,而應奉局蒐羅大宋的諸般財貨以供外貿,而當時的國內物流以水路爲主,這內河的貿易也作的極大,要他負責建立水師,正是得其所哉。
要說這人啊,就是不經唸叨,高強升帳第五天,便有人來報,燕青已經到了。
“來的好快!”高強又驚又喜,倒不是爲了急着建立水軍,這本來就是他用來拖延時間的藉口,而是許貫忠留在了京城,石秀又忙着蒐集梁山內外的情報,身邊沒有個能說上話的心腹,高強很有些沒着沒落地。
當即親自出迎,到門前見了燕青,只見他一身新潮的白色棉衣,外罩錦袍,頭上一頂逍遙巾,腰繫絲絛,依舊是那副瀟瀟灑灑的模樣,氣度更現從容。
高強看看他,再看看自己,不由得大笑道:“小乙,如何穿戴的這等華美,倒襯得本衙內甚是不堪了!”原來他自己卻只穿着一件棉布長袍,因爲天冷,加了件鼠皮坎肩。
燕青笑道:“說什麼華美,怕是說小乙淺薄才真!只是俗話說,富貴不還鄉,如同錦衣夜行一般,小乙離開大名府,算到如今整四年,怎麼不穿錦衣?”
高強這才省起,燕青自從崇寧五年被他從大名府帶出來之後,竟是一次都沒回來,上次設計對付盧俊義,他也只是跟着高強到了飛虎峪而已。不過,以高強所知,燕青自幼是孤兒,由盧俊義撫養他長大,但盧俊義勾結山賊謀反身死,一家都被抄了,他如今回來,這大名府中還有他什麼人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