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按勾欄的規矩辦,高強的角色就立刻轉變,從剛纔的新晉官宦搖身成爲一名幫閒,笑道:“好教白行首得知,這位趙大官人乃是宗室子弟,風流俊雅,第一等的倜儻人物,只因仰慕白行首如此的風華絕世,這才教本衙內安排今日之會,等閒藝伎歌女他老人家是絲毫不放在眼裡的。”說着暗暗遞個眼色。
白沉香生就九竅玲瓏的心腸,對高強的言下之意自然心知肚明,仍舊是那般的嬌柔不勝模樣,走到趙佶面前深深一福,嬌聲道:“今日香香初次獻技於大衆之前,就能得趙大官人這等雅人鑑識,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呢!”
語到人酥,趙佶渾身骨頭登時就輕了幾斤幾兩,臉上笑容都有些顫抖起來:“香香姑娘太謙了,以姑娘這般的才藝,天下大可去得,何愁前路無知音?”
皇帝既然高興,做臣子的自當奉承,一旁的殿帥高俅和中書舍人鄭居中這時也不管自己的高官顯爵了,全部跟着換上幫閒嘴臉,在一旁賠笑幫襯,白沉香溫言淺笑,秋波偶送,趙佶早已大暈其浪,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疑是仙宮玉闕了。
高強在旁卻有些不尷不尬起來,眼見高俅在旁起鬨起的興高采烈,自己當如何自處?再怎麼說自己與他是父子之份,這般混在一起給皇帝幫閒,長幼之序何在?不過若是揭破了這層關係,堂堂禁軍殿帥給人做幫閒,那這人的來頭之大不問可知,皇帝這“趙大官人”又扮不成了。
這倒還是其次,關鍵自己今日可不是單爲了求個官職,更不是給皇帝拉皮條來的,這蔡京復相的正事還沒說呢!看這時趙佶的模樣,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忍不住那野獸般咆哮的慾望,要將這嬌花嫩蕊一般的香香給採摘了,可別到最後自己白忙活一場,辛苦多日的佈局變成就爲了讓皇帝一夜風流。
想到這裡趕緊起個話題:“趙大官人有所不知,香香姑娘這次能到這豐樂樓來登臺放歌,背後實有些隱情呢!”想來此刻趙佶剛看了白沉香的演出,又乍見真人,其心態亦是略同於現代的追星一族,明星的八卦消息必定能讓他大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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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言一出,趙佶的興奮點立即轉移,連連追問道:“香香姑娘,這其中有何隱情?”
白沉香事先已得了高強的吩咐,今晚要說什麼話心中自然有數,這時便抿嘴一笑道:“趙大官人既是風流倜儻的人物,奴家若直言相告反而不美了。說來亦是有趣,奴家之所以答應高衙內來此獻藝,倒有好幾分是衝着這‘豐樂’二字,趙大官人不妨猜上一猜這內裡的緣故?”
高強暗中一挑大拇指,心說這配合真是沒話說了,一個彎子轉的天衣無縫,不由你趙佶不上鉤。果然趙佶皺眉思索片刻,試探地問道:“據趙某所知,姑娘原先是在容樂坊掛牌,與這豐樂樓相比,其間僅一字之差,難道是在這‘豐’字上做文章?”
白沉香詐做一驚,將一手捧着胸口,另一手掩着櫻桃小口,睜着烏溜溜的眼睛望着趙佶,失驚道:“大官人怎地一猜即中?只是這‘豐’字上究竟有什麼文章,大官人可再猜得麼?”這話看似是反覆刁難,其實卻已是肯定了趙佶先前的努力,更令其有繼續猜下去的慾望,而且無形中已縮小所要猜測對象的範圍,難度也降低了,此誠爲勾欄中逢迎客人的不二法門,非歡場浮沉多年、精擅把握客人心理的名妓如白沉香者莫辦。
趙佶在宮中向來是只有嬪妃宮人想盡辦法討他的歡心邀他的寵,哪裡有人敢這麼跟他玩心眼、耍心計?當即一腳踏入陷坑中,腦子已全往這“豐”字上轉去,第一個念頭想到的是自己老爸神宗的年號元豐,第二個念頭便是蔡京前年跟他說過的“豐亨豫大”四字箴言,不由笑道:“趙某且再猜上一猜,姑娘所爲的這豐字,是與前朝有關哪,還是與本朝有關?”
白沉香再次“失驚”:“大官人莫非是神人,怎地竟知這豐字與前朝本朝都有關聯?”
趙佶微微一楞神,他腦子裡既然已想到這兩點,又聽白沉香說到與前朝本朝都有關聯,不由便將這二者聯繫起來,猛地想起蔡京當日所言:“《易》雲:豐亨,王假之。神考熙豐年間力治,天下太平府庫充盈,百姓鼓腹謳歌,此所謂豐也,三代烏有此盛。既然豐亨,便可豫大,陛下何不訪三代制度,鑄九鼎,做明堂,以彰顯陛下盛德,皇恩浩蕩?”
再想想中太一宮南邊那九成宮中的九鼎,由蔡京親自監造,費鋼二十二萬斤,旬月即成,安放之時引經據典,九鼎各安其位,到如今每次經過都覺得心中一種滿足。可自蔡京去職、趙挺之入主宰執以後,那明堂卻久久不就,去看幾次都還是那樣,雜亂無章的工地看着就叫人生氣,跟蔡京在位時的效率簡直就不能比了。
看來這豐字必是說自己登基以來四海昇平,兆民安居樂業了,趙官家想到這裡心下自以爲得計,卻不忙便說出來,咱們的才子皇帝可不是什麼不解風情的木頭腦袋,逗一逗這活色生香的美人豈非是難得的樂事?便笑道:“香香姑娘,這謎底趙某可是猜出來了,卻不知猜對可有賞賜,猜錯如何懲罰?”
白沉香一怔,媚眼如絲橫了趙佶一眼道:“區區小事,似趙大官人這等大才自然是舉手立辦,又說什麼賞,什麼罰了?”這卻不是故作矜持,似趙佶這般問,必是要提出什麼要求的,此刻該說的話還沒說完,可不能就這麼給他得手了。
輕輕一頂高帽送上去,趙佶倒不知如何繼續調笑了,眼見面前的美人眼波欲流的勾人模樣,只覺得心癢難搔,乖乖地將自己心中的答案說出:“姑娘所言的豐字,可是說本朝之盛遠邁前朝,上追三代,非用一豐字不能盡書其盛?只是這與姑娘決定來此掛牌又有何關聯?”
白沉香於這問題早已成竹在胸,臻首微擡望着窗外,美目略顯悽迷:“香香自小於教坊習藝,長成後在容樂坊掛牌,平生夙願就是要做我大宋第一歌女,唱出我大宋這千載未有的繁華盛世。那日高衙內來邀奴家加盟,言道欲改建樊樓爲豐樂樓,要盡顯昇平之極樂,若無奴家的歌喉與姿容,則此樓豐則豐矣,樂卻未極。這話卻正合了奴家的平生心願,是以奴家想也不想就轉投此地了。”
說到這裡忽地回神,向趙佶嫣然一笑道:“趙大官人一語道破其中玄機,看來與香香倒是心意相通呢!”言下微微流露出羞澀之意。
趙佶當即大暈其浪,兩隻眼睛看那白行首就象蚊子見了血一樣,叮在肉裡拔都拔不出來。高強見勢不妙,心說這香香的魅力有些過火,官家已經有些忍耐不住了,可得抓緊時間把要說的話說完纔是,忙丟了個眼色過去。
白沉香會意,忽地悠然輕嘆一聲,黛眉微蹙卻不則聲。
那趙佶此時心魂俱醉,一番心思全系在這位絕代尤物身上,當即問道:“姑娘因何嘆息?”
白沉香蹙着眉頭道:“只是年初時彗星經天光芒萬丈,前後二十天之久,人都說是星變異相,主的是上天威譴當今的凶兆。咱大宋官家避殿減膳,蔡相公更是因此罷相,卻不知如此盛世中爲何有此異相?奴家實在是不明白呢。”
趙佶聞言一楞,這番話可戳到他的痛處了,面色登即有些不豫。
只是今日在座幾人全是串通好的,見話題到了關鍵之處,鄭居中忙笑着插言道:“姑娘所言差矣!當今聖上登基以來,建學校興禮樂以藻飾太平,置居養安濟院以周拯貧困,所行的都是應天撫民的善法良政,哪裡有什麼上天威譴的地方?”
白沉香眼珠一溜,便笑道:“這位官人說的是了!奴家多日疑惑,怎麼也想不出當今聖天子在位,又有蔡相公、趙相公一班兒天上降下的星宿輔佐,又哪裡有什麼不順應天命的地方了?奴家當日曾聽人唱蘇學士詞,有‘光芒萬丈長,司空見慣,應屬尋常’之語,看來彗星經天,也未必就是主什麼國政吉凶的,倒是奴家婦人之見,想得太多了罷。”
趙佶面色轉霽,這番解釋卻正中了他的下懷。本來他自負治下一片歌舞昇平景象,雖古之名君亦不能過,平白來個星變要他自省,心頭委實老大的不痛快,避位減膳、乃至罷了蔡京的相位,都有些不情不願的意思。
今日這心裡的疙瘩一朝化解,趙官家心中就如飲了一碗加冰酸梅湯一般爽利,再看這白行首實在是誘人之極,平生所見女子烏有能及,腦中那裡想得到其餘人事?
眼見皇帝興味已濃,今日該說的話也說了,三位幫閒也該發揮些“幫閒作用”了。高俅、鄭居中和高強三人互換些眼色,你一言我一語,配合着白沉香的忽嗔忽喜,片刻間便逗引得當今官家魂不守舍,意存風月,只叫得一聲“散了吧”,半邊身子已向白沉香身上偎去,也不知是真醉還是詐癲納福。
官家說散,豈敢不散?三人慌即告退,高強給白沉香打個手勢,示意她好生侍侯着,卻換來白眼一個,只得苦笑一聲,隨着老爸退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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