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龍武館的燈光,徹夜長明,內四門的精銳,都在商量大事。
城主府,同樣的亮如白晝。
天青榮忙了一晌,回到大殿中坐下,搖搖頭,擡手將面前的一杯清茶喝乾。今天抓來的人不少,而且個個都是大有來頭。這可不能像普通的囚犯一般,隨便扔在大牢中。
受傷的人要請好醫師治傷,那林若塵還拋出了媚娘之前的案子,都是兩年前的陳年舊案了,連城主都換了兩茬,到哪去查?
更重要的是,他要先理出來個頭緒,上報王上。
以往的事情,可以用天魂的實力鎮壓,可這種事情,天魂卻幫不上忙。
到了現在,天青榮才發現,整個八卦城,已經差不多是內四門的天下了。他想要做些事情,簡直比登天還難!
“林若塵也真是的。這一個小小的案子,非要擺到桌面上來談。我上哪裡去調查當年的來龍去脈?再說,當時的城主是地承天那個老小子,他怎麼可能配合我?這不純粹是找麻煩嘛!”
天青榮有些不能理解林若塵的想法。現在王上地位不穩,他身爲王上的心腹,正該是戰戰兢兢,暗中培養王族勢力的時候,攪得滿城風雨,對他到底有什麼好處?
“你錯了!那案子既然牽扯了一條人命,甚至逼得人家爲了活命,入了娼門,就不是小案子。但凡牽涉之人,皆該殺!”
下手藤椅上做的天魂,依然是冷冷淡淡,手中握着茶杯,沉聲道。
“皆可殺?那要是牽涉到當時的城主地承天呢?”天青榮白了一眼天魂。
這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這件事當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纔是!如果牽連出一大堆強力的人物,讓王上如何決斷?
“牽涉到地承天,我親手殺他!此事,你休要試圖遮掩,否則,我連你也殺!”
天魂霍然起身,手中的茶杯卻被捏爲齏粉,茶水順着指縫滴落。
天青榮被冰冷的殺氣震得一個哆嗦。他聽得出來,天魂沒有一絲給他開玩笑的意思!
這林若塵和天魂,兩個人都是這種認死理的性子,這對王上,對古武一族,到底是好是壞?
“來人!徹查當時的城主府侍衛隊伍,把能找到的人,都給我帶到城主府來。”不管如何,天青榮知道,這個案子,是真的不能草草了事了。
城主府大牢,車鼎元和樊華昌都已經沉沉睡去。兩人都受了重傷,接受醫生的治療之後,心情放鬆下來,便昏昏沉沉,在這大牢中睡去。尤其是車鼎元,肋下的傷口有一尺多長,肩頭的骨頭更是被砸斷了不少,沒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休想痊癒。
蘇婉跪坐在兩人的牀鋪中間,手裡拿着一把問牢頭要來的蒲扇,替兩人驅趕着蚊蠅。
她上身披了一件寬大的武師服,腿下穿的紗裙已經破爛不堪,血漬滿身。她沒有覺得難受,只是小心地扇着蒲扇,嘴角還掛着笑意。
她曾經以爲,這一輩子,她就只有叫媚孃的命了。誰曾想,她還有成爲蘇婉的一天!
就爲了這,她豁出自己的性命,也是心甘情願的!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眼前,總是閃過那個年輕的身影。
眉間掛着狠厲,右臉頰上,疤痕像青蛇一樣猙獰,滿口的殺伐,如同地獄修羅一般,絲毫沒有將人命放在心上!
這樣的人,該是個魔王吧?
可她面對他時,偏偏沒有一點的害怕。蘇婉甚至覺得,就連他手下那幫渾身煞氣的手下,也透着濃重的人味。
不像她接觸過的那些權貴們,一張人皮下,卻藏着蛇蠍心腸!
還有那個揹着長笛的女子,聽車鼎元說,那是他們鳳舞衛的首領。蘇婉甚至覺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還隱隱有一種鼓勵和肯定。
或許,只有這幫人,纔沒有將她看成一個人儘可夫的蕩婦。
怪不得樊小哥會成爲他們中的一個,他們是一樣的人呢!蘇婉想着,竟有些癡了。牢房潮熱,蚊子嗡嗡地飛起,她才突然驚醒,連忙用手中的蒲扇,在兩邊來回扇着,趕走這些討厭的東西。
王宮大殿,燈光也沒有熄滅。
公孫鳴雁在王座上坐着,臉上略有些笑意。身後五尺,依然是冷冰冰如同鐵劍一般的鳳九。
白髮飄揚的鳳一,在臺階下緩步走着,慢慢地給她講述這一天,八卦城中發生的事情。
這已經成爲了定例。現在,鳳一已經很少在發表自己的意見了,他只用將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述清楚,王上自然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此時的鳳一,無比的感激。他感激上天公道,給公孫一族留下的,是如此聰慧的一個王!
“林若塵已經將他們逼到了那個地步,我覺得,他們要按捺不住了呢。鳳一,你覺得呢?”
公孫鳴雁心裡有些興奮。她不用和林若塵交代什麼,他完全瞭解自己要做什麼。這種兩人同心,共同對敵的感覺,彷彿又回到了盛京城黑市。
那是她最痛苦,也最沉醉的經歷!
“王上明鑑。這一場潑天大禍,必會在王族邀宴之後,正式上演。邀宴,就是個契機,誰都想演一出大戲,即是給王上看,也是給古武一族所有不明真相的人看!”
鳳一停下腳步,聲音有些沉重。
雖然已經看透,可大勢如潮,王族能否堅如磐石,做這中流砥柱,猶未可知。
“不必擔心。任何陰謀詭計,都像肥皂泡一樣。即便在陽光下絢爛奪目,也終究逃不過破碎的宿命!即使我公孫氏會死於這次的動亂,依然會有新王,引領我古武一族前行。”
公孫鳴雁笑笑,靠在了王座寬闊的椅背上。這些天,她是真的累了。
“演戲?這次城主府遞上的案宗,我王族就演一場戲,給你們看看。”公孫鳴雁喃喃自語,嘴角卻浮出狡黠的笑意。
八卦城中的另一處大院,三名大名鼎鼎的族長,卻相對無言。
震雷門族長雷赫,坎水門族長水影,艮山門族長山牧。三個隨便跺跺腳,八卦城就會震三震的人物,如今卻都不知道怎麼開口。
三族並沒有像內四門一樣真正地聯合起來,只是平時走得比較近罷了。可現在,即便是擰成一股繩,恐怕也於事無補了。
火尚親自過來遞了口信,或者投靠他們,或者成爲敵人!真正的戰爭開始,便再也沒有所謂的中立者。
當然,他們也可以走到王族的一方,像乾天門一樣,做一個堅定的保王派。
可惜,他們知道內四門的實力。他們不認爲,孱弱的王族,有了乾天一門的幫助,有了林若塵所謂的新軍,就能夠在內憂外患中,屹立不倒!
雲成樹代表的華天國豪族,內四門代表的古武勢力,拳皇裴度代表的新興勢力,哪一個看上去都不是公孫氏一族可以抗衡的。
“這次必須站隊了。這是我們最後一個爲家族爭取利益的機會,內四門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我們是同一血脈相承。”
良久,坎水門族長水影率先開言。
如果不是王族採用這種激進的處理方法,他們更偏向於保持自己中立的立場,稍稍偏向王族,保持住現在微妙的平衡狀態。即便是天下三分,也終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可惜,林若塵凌厲出手,已經打破了這種平衡,將各方勢力,逼到了懸崖之上!
林若塵是誰?毫無疑問,他代表的是王族的意志。
水影只能感慨一聲,這個二十歲的新王,還是太年輕了!
“走吧,我們三個一起,去雲龍武館。最後一次談判,能爭取多少利益,就爭取多少吧。王族註定沒落,古武一族的天要變了!”
山牧搖搖頭,站起了身形。
三人都是手掌大權的大族族長,心中沒有是非,只有家族的利益。
人往高處走,到了這個地步,該如何選擇,其實不言而喻。
整整一夜,直至天明,八卦城各處戒備森嚴,卻暗流涌動!
天亮之後,城主府就再也無法安寧。人,一撥撥的前來,走馬燈一樣,讓天青榮頭疼欲裂!
第一波找上門來的,竟然是拳皇一脈的,裴風。
十六歲的裴風,頗有大家公子的優雅,舉止之間,有禮有節。他在恭敬向天青榮問禮時,將袖中藏着的鳳羽令箭,偷偷露給他看。
然後小聲道:“十一哥還有半個月才能回來。只要將大事拖到那個時候,我臥龍山一脈,願做新王手中,最鋒利的一把戰刀!只是這半個月,尚需隱忍。”
兩人裝模作樣的寒暄幾句,裴風將禮物丟下,揚長而去。
天青榮心中大駭,他從來都不知道,新王居然交給了臥龍山一枚鳳羽令箭,這是要引藩入王城,以爲臂助嗎?
不過,誰又能保證,這不是引狼入室?
不行,此舉不妥!老夫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王上陷進泥潭,老夫要進宮進諫!
可根本不等天青榮想好進宮的措辭,城主府大門處,唱名聲再次響起。
“坎水門族長,水影大人到!”
天青榮一愣,爲什麼都不按常理出牌?這官司的雙方還沒有一個前來,倒是不相干的勢力蹦躂起來!
爲乾天門在城主府坐鎮的天魂,聽到水影的名字,眼睛中的寒光一閃即逝。
水影哈哈大笑着,已經踏進了城主府大殿前的這條青石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