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蘇阮搬家後的一個冬天。
那天早上,蘇阮掙扎着從牀上爬起來,發現嗓子疼得厲害。
她的身體一向不是很好,從小抵抗力就弱,一直沒能好好調養。
好像每年冬天都會大病一場。
蘇阮走到客廳,發現整個家空蕩蕩的,猜測阮紅又通宵打麻將了。
那個女人,到現在還在做着一夜暴富的美夢。
她從抽屜裡拿出兩片消炎藥,就着溫水喝了下去。
溫水下肚,她好受了些。
蘇阮覺得沒什麼大礙,隨便收拾一番後,敲響了時楚家的門。
他們已經約好,每天要一起上下學。
學校分初中部和小學部,蘇阮在小學部讀三年級,時楚在初中部讀初一。
時楚打開門,跟着蘇阮下了樓。
看到蘇阮的臉色不太好,時楚有些擔心,“軟軟,你沒事吧?”
蘇阮輕輕搖了搖頭,拉緊時楚的書包帶。
時楚不喜歡和蘇阮牽手,每次都讓她拉自己的書包帶。
她拉着書包帶跟着後邊,聽時楚嘮叨。
“中午放學後我去你教室找你,實在難受的話就打電話給阮阿姨,讓她接你回家。”時楚不放心地囑咐道。
“嗯,好。”蘇阮的喉嚨實在是疼得不行,想要多說幾個字都難受。
就算她再難受,阮紅也不會來接她。
一整個早上,蘇阮都趴在桌子上,沒能起來。可能是因爲她個子太小,坐得又偏,來上課的老師都沒發現她的異常。
終於熬到放學,蘇阮等着時楚來教室接她。
她感覺自己等了很久,時楚都沒有來。
她被尿憋得不行,想要去廁所解決。站起來後,才感覺身體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她伸手摸了摸額頭,發現額頭燙得厲害。
應該是發燒了。
出門前應該吃幾片退燒藥的,她有些後悔。
忽冷忽熱的感覺太難受了,下午還是請假吧。
蘇阮在廁所解決了個人問題,打開了隔間的門。
原本空無一人的廁所突然涌來一羣高年級的男生,他們正靠着牆,吞雲吐霧。
是那種又廉價又難聞的二手菸,她在媽媽身邊聞到過。
發現廁所隔間的門被人打開,一個高個子的男生髮現了她。
“喲,這不是三年級的蘇阮嗎,放學這麼久了還不回家?”高個子的男生沒想到這個時候還能見着人,一把抓過她的手腕,把她從隔間里拉了出來。
“嘭,”的一聲,她被人推倒牆上。
那個男生的力氣大得很,她後背一陣激痛。
蘇阮在學校是很有名的,因爲她的媽媽。
一些無聊的學生有事沒事都會當着她的面刺她幾句。
剛開始她還會出聲反駁,後來她就不介意了。
他們說的都是事實。
蘇阮看着那個男生,有些茫然。這裡不是女廁所嗎,怎麼會進來一羣男生?
“高哥,她不會把我們進女廁所抽菸的事告訴老師吧。”另一個個子小些的男生在高哥的耳邊問道。
學校最近查抽菸查得很嚴,他們查了好久,才知道這間女生廁所前面的攝像頭壞了。
所以,他們才趁着放學時間溜進來。
如果抽菸被發現了,可是要被請家長的。
要是被請了家長,肯定要被一頓毒打。
“她倒是敢!”那個叫高哥的男生笑出聲,把煙吐在她的臉上。
蘇阮聞到煙味,咳嗽了一陣。
看着她狼狽的樣子,男生們哈哈大笑。
蘇阮膽小是出了名的,班上的學生都欺負她。就算被欺負了,她也不敢告訴家長。
因爲蘇阮心裡明白,就算告訴家長,家長也不會管。老師看到家長不管,也不會多說什麼。
學校就是這樣,校園暴力每時每刻都會發生。就算老師有三頭六臂,也管不過來。
索性,就當做看不見。
“求求你們放過我,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蘇阮身上疼得厲害,哭得撕心裂肺。
她就想好好上個廁所而已,乖乖聽話還不行嗎?
“別哭了!”高哥大聲吼道,狠狠給了她一巴掌。他還沒對她怎麼樣呢,怎麼就哭上了?
“啪”的一聲,蘇阮被打蒙了。
打完這巴掌,高哥還不解氣,又用力踹了幾腳。
他出聲警告,“如果你告訴老師的話,我們都不會放過你。把你弄死了,倒也合了你媽的意。”
蘇阮顫着身體,哭得厲害。那個男生沒說錯,一點都沒說錯。
她媽就巴不得她就這麼死了。
“你怎麼不是男孩?”
“你要是個男孩就好了。”
“你怎麼還不死,你死了,我就能再生一個兒子!”
那羣男生抽完煙離開了,蘇阮蹲靠在牆壁上。時間過了很久,她都沒辦法自己站起來。
她應該站起來的,時楚應該來教室找她了。
時楚……
哥哥……
“軟軟,你在裡邊嗎?”時楚在廁所外邊,喊道。
他在教室找不到蘇阮,就想着來廁所找她。
“我在!”蘇阮張了張嘴,只能做出嘴型,聲音卻一點都出不來。
時楚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直接衝了進來。他看到蘇阮蹲在地上,衣服亂成一團。她的頭垂在胳膊上,眼睛正瞧着他。
他蹲下身體,一眼就看到蘇阮臉上的巴掌印。
那個巴掌印太明顯了,讓他沒辦法將它忽略。
“誰打的你?”時楚不敢用力,只是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問道。
蘇阮淚眼婆娑,沒辦法迴應他。
沒辦法,時楚只能把蘇阮背起來,送往醫院。
醫生給蘇阮做了全面檢查,除了扁桃體發炎引起的發燒,背上和腿上都有被擊打後留下的青紫痕跡。特別是臉上的巴掌印,一直沒有消下去。
護士給蘇阮打了點滴,蘇阮坐在輸液室的椅子上,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他們爲什麼打你?”時楚把蘇阮安頓好,問道。
“我……看到他們抽菸了。”
等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才聽到蘇阮的回答。
因爲看到他們抽菸了,所以纔要打她。
“他們是誰?”時楚繼續問道。
“好像有一個姓高的男生,他們都叫他高哥。”蘇阮回答。
“我知道了。”時楚的表情陰晦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事你別管了,你是三好學生,爲這種人不值當。”蘇阮害怕時楚去找那些人的麻煩。
時楚是別人家的孩子,和她不一樣。
“嗯,你好好養病。”時楚沒說什麼。
蘇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幾天後,她聽到時楚被叫家長的消息。
一打聽她才知道,時楚把那羣男生堵在學校附近的一條巷子裡。
以一敵五,竟不落下風。
初中生打小學生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只會被人詬病。
何佳聽說她那平日彬彬有禮的兒子打了人,飯都沒來得及做,就往學校趕去。
那個姓高的男生在老師辦公室裡哭得梨花帶雨,他被打得最慘,身上全是拳腳落下來的傷痕。
而時楚只是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這場架打下來,時楚也傷得不輕。
幾個男生的家長在班主任面前鬧來鬧去,一定要讓學校給個說法。
班主任被他們鬧得頭疼,問道,“時楚,你爲什麼打他們?”
時楚抿抿嘴,還是沒有說話。
時楚的班主任也十分納悶,她一直覺得時楚很乖,不像是會打人的樣子。
“小楚,你臉上有沒有事?”當媽的總是偏愛自己的孩子,何佳看到時楚臉上的傷口,連指責的話都說不出口。
時楚還是沉默着,沒有答話。
“你爲什麼要打他們?”何佳免不了着急,繼續問道。
“我要保護妹妹。” 時楚只是拋出這麼一句。
蘇阮是他的妹妹,他要保護她。
因爲在這個世界上,蘇阮只有他了。
何佳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賠了一筆錢,帶着時楚走了。
“他們欺負軟軟了?”何佳走在前頭,問道。
“嗯……”時楚應了一聲。
“你爲什麼不告訴阮阿姨?。”何佳嘆了口氣。
“阮阿姨不會管。”時楚低着頭,跟着何佳走。
“那也輪不到你逞英雄!”何佳想起時楚的臉,心口一陣一陣的疼。
時楚不再說話。
他是哥哥,要保護妹妹。妹妹被人欺負了,他就要幫妹妹欺負回去。
時楚走到樓梯口,發現蘇阮正坐在臺階上等他。
何佳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直接走了上去。
時楚走了過去,從口袋裡拿出紙巾,鋪在臺階上,坐到了蘇阮旁邊。
蘇阮看到他的臉,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時楚的皮膚白,青紫的傷痕格外明顯。
“別哭了。”時楚又抽出了一張紙,遞給了蘇阮。
“我纔沒哭呢。”蘇阮拿過紙巾,擦了擦眼淚,否認道。
“我不疼的。”時楚說着。
“誰關心你疼不疼了,我不說告訴過你不要去找麻煩嗎?”蘇阮心疼得要死,也感動得要死。
她被欺負了那麼久,除了時楚,沒有人幫她出過頭。
“軟軟,你以後不再是一個人了。”時楚看着蘇阮,鄭重地說道,“我會保護你,會保護你一輩子的。”
蘇阮不知道一輩子到底有多長,只看到時楚的眼睛非常亮。
彷彿能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一片破碎的星光。
從那天起,時楚就成了蘇阮的保護神,讓她平平安安讀完整個小學。
可就在她拿到初中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就在那一天,時楚告訴她,他就要走了。
蘇阮從來沒有那麼哭過,爸爸離開家她沒有哭,媽媽整天罵她她沒有哭,被同學欺負她沒有哭。卻在時楚離開的那個晚上,哭到把膽汁都吐了出來。
蘇阮是該恨他的,是他背叛了他們之間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