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口滾落到木質的地板上,照亮了狹隘的半個房間,同時,它也平穩地落在周木的肩上。
竹木雅站在他面前,他摘掉手套,仔細地爲他打好領帶,那是一條質料較厚的領帶,而周木身穿着扣式領口的襯衫。
在領帶繫好後,他爲周木整理了下衣領。
他們之間的沉默是常態,竹木雅在接觸周木後,他發現林海與他無論外表多麼像,內在也還是不同的。周木的沉默帶有威壓,他不苟言笑,很多時候,竹木雅都在懷疑這隻真正的野狼到底有沒有臣服於他。
不過他很聽話,聽話到像一個被人操控的機器,就像現在這樣。於是竹木雅在這時候笑了,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周木,周木便冷眼看着他。
他繃緊了身軀,用帶有警惕的眼神與竹木雅對視,後者則轉身避開了視線。他點燃一根林海常抽的哈德門香菸,然後將它塞進了嘴裡。在那根菸被消滅得乾淨時,他纔開口。
林海,我希望你能勝出。
周木沒有答話,他嘴角勾起,嗤笑了聲。隨後,他走到竹木雅身前,探臂屈指將他右上口袋裡的那盒煙掏了出來。竹木雅並沒有制止,他的臉上還掛着笑。
周木撇了眼處之泰然的竹木雅,捻出了盒裡的火柴,然後他將煙盒點燃,他的動作不慌不忙,甚至帶有些許肆意。他說,竹木雅,這不是你應該用的東西。
你最好永遠都能挺直脊背。
竹木雅臉上的笑意更甚,他擡臂搭在林海肩上,對他說,這裡大多是木質的東西,你手裡的東西可要好好處理。
周木沒有理他,他只是將那燃燒的煙盒握在手裡,任憑它將他灼傷。竹木雅知道周木的想法,他對他說,分不清的。
是的,分不清的,留下疤痕也是分不清的。
竹木雅擡臂拽住周木攥着煙盒的手,他說,煙是用來吸的,你太浪費了,林海。
他命川村四郎提一壺冰水來,在那之後,又讓軍醫爲林海處理燙傷。
當竹木雅領着周木去見林海時,他們來得很早。周木站在牆角,他看着落雪的地面和冷硬的石磚,還有面露倦意的竹木雅。他問他,圍巾在哪。
竹木雅笑了,他說,在林海那裡。
原來在我這裡。
周木冷着臉說,在那之後,他便不再主動說話。
驟然而下的雪淹沒了他們的氣息,他看着飛雪落到竹木雅頭上,將他的黑髮染了些許潔白。這時候竹木雅回過頭問他要不要槍,周木說,把彈/夾卸了再給我。南部十四式容易走火。
竹木雅滿不在乎地將腰間的槍遞給了周木,他說,走火不好嗎?之前我是用南部九式的,但是它對於這次行動來說,有點不方便了,你說對嗎?
周木沒有回答他,他一句質疑也沒有地接過了槍握在手中。竹木雅抻了下脖頸,他說,上海的雪太多了。
這次周木沒有任何反應,直到雪停了,他也沒有再有過動作。竹木雅說,林海,你太無趣了。
在那之後的不久,他們等到了林海。竹木雅宣佈了那個荒唐的比賽。
林海和遊魂的這次會面,是在竹木雅意料之外的。在那個晴朗的午後,林海帶着遊魂去看了場電影。
他們看的是《亂世佳人》,遊魂說,她很喜歡這個片子,林海問她爲什麼,她說,現在是亂世,而她是佳人,按照武則天的“武則添”算數法,那這部片子就是在歌頌她。
林海彷彿噎了一下,他用複雜的眼神看着遊魂,然後他問她,什麼是“武則添”算數法。遊魂就笑了,她笑起來聲音不大,因爲她怕吵到其他人。她說,那就是四捨五入法。
隨後她扭頭輕聲對林海說,你是我見過最蠢最有意思的人了。
林海也笑了,他說,你也一樣。
在電影結束的時候,遊魂跟在林海身後走出了影院。當林海問她住在哪裡時,遊魂揚起臉看着林海好一陣,這讓林海有些不自在。
她說,我要住到你家去,因爲我現在已經答應和你去“76號”,所以我的衣食住行必須由野先生負責。
林海無奈,他說,他姓林。遊魂就咯咯地笑着,笑了一會兒後,她說,我知道你姓周。
對。林海說他的確姓周,但是他希望遊魂喊他林先生。於是遊魂就說,她希望林海喊她叫冰激凌女士。
後來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一些奇怪的話,他們全都笑得前仰後合,就像是中了千萬大獎的乞丐一樣。
末了,林海決定帶着遊魂回到唐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