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展庭回來的不算晚,九點半到家。看見我在,眼睛裡的光閃了一下,欣喜又驚訝,只短短一秒。“子璇什麼時候來的?”
“下班吃過飯就過來了。”
“不打個電話說一聲呢,那我就早些回來。”
“你最近似乎很忙。”我淡淡的說,面無表情。
“前一陣領導下來檢查工作,這不,檢查完了,倒是滿意了,立馬又佈置新任務,‘快馬加鞭’就這意思。”他笑笑,看我不高興的樣子,又說,“忙完這一陣好好陪子璇。”說罷,伸手捋我的頭髮,我閃到一邊。“那個來了身體不舒服?”他關切的問。
“嗯。”他聽我這樣說,起身過去弄了杯熱熱的紅糖水遞給我,我接過來,並沒喝。他又坐的靠近些,要拉我的手,我躲開沒讓他碰,這才覺出我的不對勁,並不因爲他沒有陪我。
“子璇可是有話想問?”他永遠是這樣,不徐不疾的一句話,擊中要害,讓我乖乖交待心事。
我也沒有心情繞彎子了,“我爸媽找過你?”我凝視他的眼睛,說謊的人,眼神會泄露他的秘密。
“惠君找我談過。”他的聲音低下來,但凡這種場景,他的聲音總是低下去。
我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生怕漏掉什麼。“你們談了什麼?”
“我說過,子璇,你的母親,真是個頂頂負責的家長。”他輕輕哼了一聲,極具諷刺的意味,我疑惑的望着他。他繼續說,不緊不慢的語調,“她要我放過你。”
“哦。爲什麼?”其實我心裡早知道母親會說這樣的話,再明顯不過,只是,她以什麼理由呢?
“我離過婚,兒子都這麼大了,半老頭子哪裡配擁有你?”是一種自嘲的口吻。
“他們思想封建。從前,媽媽還說,你是那麼優秀的一個人。”我小聲地說,“還說什麼了?你怎樣回答的?”
“還說什麼?哈哈,肖展庭簡直就是欺騙少女感情耽誤人家青春的好色之徒。”他的聲音忽的變大了,起身踱到窗戶前,背對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聽他這麼一說,我心裡一驚,連忙跑過去摟他的腰,抱着他,臉頰緊緊貼在他的背上,小聲的問,“不是的不是的……”,“.你呢?你怎麼說?”
“沒有人能夠叫我放手。”一字一句說的很用力。
“那你的名譽你的地位呢,你的前途呢?鬧出去被人家知道了會不會受影響?”我小小心心的問。
他終於轉過身來,輕輕抱住我,眼睛裡放着利劍一樣的光,“呵!子璇你忘記了?沒有人能夠駭倒我,除了你。”我擡起臉望着他點點頭。“我這把年紀,人生走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可怕的?”
是的是的,肖展庭若是那樣膽小怯懦之人,不可能走到今天,不配擁有今日的一切。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那懸在半空的心稍稍放下來。
“展庭,你保證不放開我?”女人總喜歡得到一個承諾。況且,母親那麼肯定的說我和肖不可能在一起,肖展庭捨不得他的地位他的權力受到影響,他們到底誰真誰假?
“我已無須懼怕任何人任何事。”他的語氣鎮定,神情堅毅,波瀾不驚。我緊緊的摟住他,有一股暖意蔓延我的全身。“子璇,對我來說,失去你,那纔是最可怕的事。”他又說。
我爸媽,他們不會罷休,他們不會讓我這樣逆着他們的意思‘胡來’的,不管了。只是,我對母親和小姨的那番話仍然心有餘悸。“別人知道了會不會說我,說我貪圖虛榮勢利小人?”
“子璇別擔心,我會保護你。”我擡頭看他,深邃的眼睛裡又盪漾起那種溫柔的笑意。這句話實實在在的起了作用,勝過一切肉麻的空洞之詞,讓我的一顆心完全落回原地。肖展庭很少對我說那些柔情蜜意的情話,方纔他說的是最最動聽的一句。
那一刻,我在想,我們的關係就這樣了吧,誰也分不開。我貪戀着那一刻短暫的溫存,多麼希望時間就此停留!
我繼續小心翼翼赴肖的約會,內容很單調,吃飯喝茶,以及**,說是約會,不如說是揹着我的父母和男人偷情。
奇怪的是,母親沒再天天打電話查我行蹤,他們似乎對那天說的話很有把握。日子彷彿又暫時恢復了平靜,只是平靜的海面之下,又不知道醞釀着多少驚濤駭浪。
國慶節臨近,我預訂一號的機票去北京參加趙佳佳的婚禮。
母親一直說要介紹朋友給我認識,開始的時候,我總找出各種理由拖着,後來想想,何不去見見呢,裝模作樣一回,至少讓他們安安心,不要對我看的那樣緊。於是我跟母親說,你安排吧,最近晚上下班有空,母親臉上即刻露出這些日子來難得見到的笑容,挺欣慰的說好好好,明天就和那邊聯繫。
見面時間定在週五晚,母親本來要跟我一起去的,對方也是媽媽陪着來,我連忙說,“你們家長就別去了,省的煞有介事的,我們倒還放不開。”
母親聽了也覺得是這樣一回事,又說,“那我把你手機號給那個男孩子,到時你們敲定具體時間去見面。”
“嗯嗯嗯。”我一邊說一邊點頭。
二十五歲的尾巴尖上,我開始了第一場相親。那時候我真不覺得相親能相出個啥名堂來,我只相信青蔥年少的那一場心動,相信那個襯衣西褲,玉樹臨風,氣度不凡,眼中含話的英俊男人。
第二天,那男孩發來短信和我敲定週五見面的時間地點,我們約在長江三路上一家安靜的中餐廳,六點半。我甚至連他姓啥名啥什麼職業長什麼樣穿什麼衣服也沒問,穿了最簡單不過的牛仔體恤去見面。
和我見面的男孩子叫周瑄志,本市著名公立醫院的外科醫生(算來還是母親的同行),戴細邊眼鏡,瘦瘦高高的,長相斯文,虛歲二十九,大我三歲,正是結婚的年紀。周瑄志是家中獨子,母親是市裡某機關的公務員,父親在大學當教授,和我的家庭背景有幾分相似,難怪被母親納入女婿候選名單。
見了面才知道,周瑄志和我同樣是被家裡催着相親的,他工作忙碌,還想好好幹一番事業,根本無暇顧及戀愛這一回事,自然不急着早早結婚。而我呢,正相反,我只專心專意**情這一門功課,我正急急的把一生的幸福交給一個男人,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原來,想保持單身貴族的生活,想和一個心愛的人定終生,一樣的不容易。
“汪子璇,你呢?”周瑄志說完自己的事,又問我。他皮膚白皙,嘴脣很薄,看起來有一點點面,典型的重慶男孩。
“我,我有交往的對象,我媽不同意。”我很直白,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年輕人好說話,容易互相理解。
“哦,他在哪裡呢?”
沒又想到他還問這個,“很遠,他在北京。”我又不想說真話了,尤其是關於肖的一切。
“哦,他一定很幸運。”周瑄志喝口咖啡,又說。
“這也看得出?”我對他眨眨眼睛,好奇的問。
“你應該是個清麗脫俗的女孩,第一印象是這樣,”他不緊不慢的說,“我想很多男人都會喜歡的。”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頭去。
他見我這樣,好像意識到剛纔的話不太妥當,連連說,“呵呵,不要誤會喲,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現在真的是誠心誠意來找女朋友的,一定不會白跑一趟。”
我們都笑了,很輕鬆。不見不知道,他算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就這樣,我們都輕鬆完成任務。
國慶節前三次打電話給肖展庭,兩次在開會,一次在出差在外。總之都沒有見到,很不巧。我開始有點心神不寧。
他在的時候,他是便一切,他不在時,一切都是他。
每天清晨被手機鬧鐘吵醒,伸手去關,我會想,手機是肖展庭給我買的;對着鏡子整理儀容,梳妝檯上的瓶瓶罐罐又會提醒我,肖展庭送的;拉開衣櫃,思考一下穿什麼衣服好,就那麼短短几秒鐘,我也會想,衣物大都是肖展庭幫我挑的;和毓辰出去玩,想找件鮮豔的衣服穿,選來選去,還是白色衣裙居多,我立刻意識到,是肖展庭喜歡的顏色。
去髮廊修剪頭髮,髮型師問我,“小姐燙個捲髮試試?新近流行的陶瓷燙,大波浪一定適合你的氣質,時尚而且高雅,”我擺擺手,順口就說了,“不燙捲髮,我男朋友不喜歡。”話一出口,旋即發現又是中了肖展庭的毒,他喜歡清湯掛麪的清純少女……..
捨不得剪掉長髮,捨不得燙卷,如同我從來沒有勇氣走出肖展庭的世界。
如果說在此之前,他還是爲我指引航向的燈塔,此時的我,有點找不着北了,我隱隱的擔憂,害怕有一天那盞明燈突然不亮了。
漸漸的開始覺得有點壓抑。
去北京的前一天,接到肖展庭的電話,“子璇,在家?”
“嗯,剛吃過晚飯。”我正坐在地板上,整理前一陣從家裡搬過來的那一箱子寶貝。
“子璇明天去北京?”呵!他還是記得這事,我前些日子跟他提過。
“嗯嗯。”
“幾時的飛機?”
“下午兩點四十五。嗨,大忙人,終於想起我來了。”我故意裝作不高興。
“一直都在想。何時忘記過?”他在電話那頭輕笑。
“佳佳的婚禮在十月三日。真快呀,轉眼間畢業已有三年,她都結婚了…..”說到這裡,我有點難受。
“明天下午我來機場接你。”
呀!沒有聽錯把,我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什麼?”
“我前兩天都在北京出差,你要來的話我也不着急往回趕了,正好等你參加完婚禮一起回去。”他說道,成竹在胸的口吻。
真是一份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