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出差去北京,五天之後回來。
他不在的這幾天,我那些隱隱約約的擔心越演越烈,有時候攪得我心神不寧,離我的生日還有三個月,我愈來愈害怕出什麼茬子,真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最好,一覺醒來,我就二十七歲了。
奇怪,從小到大,我對很多事情,好的不好的,都有預感,但凡有不好的預感,也向來沒有能力扭轉局面。
有一日,下班之前接到肖的電話,說是一會過來接我,今天回家吃飯。他果真準時出現在我們單位樓下,接我去超市買了一些菜,我在家裡忙活了一陣,做了兩菜一湯,我們很少在他家開火,算起來一年不超過十次。一起在家吃飯,真有些小家庭的感覺,好像這樣才真真正正是一個家了。
吃過飯,他主動說去刷碗,我倚在廚房門邊看,他擺擺手叫我去休息下。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音樂頻道,正在放周杰倫的歌,。肖過來了,將兩杯剛泡的鐵觀音放在茶几上,在我身邊坐下,“子璇,”
“嗯?”我扭頭看他一眼。
“你喜歡這樣的家庭生活?”他深情的注視我,眼中含話。
“今天這樣的?”
“唔。”
“喜歡呀,你呢?”
“這是我最想要的家庭生活,這使人輕鬆、愉悅。外面的世界常常使人繃緊神經。”他微笑着說。
“我會做個乖乖老婆。”我傻傻的蹦出這樣一句。
“子璇——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他先前的笑意一掃而光,臉色變的嚴肅起來,“我們的婚期,可否推遲一些?”
我的心裡“咯噔”一下,這大約是我此時此刻最不想聽到的語言之一,滿眼慌張的看着他,臉上寫着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頓了頓,“明年吧,可以麼?”
我如鯁在喉,想了想,壓下心裡的火氣。“明年何時?”我竭力使自己的語氣平靜一些。
“明年你的生日。”他的聲音低低的。
呵!這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去了。這話聽起來,好像結婚對他來說根本是種負擔,先前是爲了滿足我,現在,現在他反悔了,僅此而已。“爲什麼?如果你不想結婚,先前就不要做出那樣的承諾,男人總是憚於履行他們的諾言!”心裡有火苗絲絲的往上竄。
“有些事情很難解釋,子璇,相信我,我非常非常想把你娶回家。”他拉起我的手,我縮了回來。
“因爲你的事業,你的工作?”我索性把話攤開來說,一定要弄清楚,“最近要換領導了,你們都害怕,害怕出岔子影響前途,是不是?”
“的確是要換人,風聲緊,稍不注意就要出漏子。”他有些沮喪的說,頭一回在這種事情上對我這樣坦誠。
“子璇,你不明白,換新人,對我來說既是挑戰,也是個機遇。我們這行,很多時候也靠機緣。我們等等好不好,等一切理順了——”他試圖伸手過來摟我的肩,我向旁邊坐了坐,閃開他。現在,我跟他已不在一條船上,還是離得遠遠的好。
我心裡當然明白,這一等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去了,也許就沒有將來了。現在顧忌着這些,那麼以後呢,會不會又有別的想法冒出來?並且,看樣子他不是擔心跌下去,而是還有高升機會。只怕要是更上一層樓,就顧忌的更多了!我和他的地位他的名譽,第一次這樣殘酷的對立起來。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沒有希望。位置越高,顧忌越多,反而是底下的小兵,活得自在。可男人偏偏喜歡坐的高望得遠。
“說到底,你還是爲了你的名譽你的地位!你愛它們比愛我多很多!”我很傷心的說。今天,我終於有勇氣正視這個存在已久的事實。一個男人如果真的那麼在乎這些,女人再好也沒有用,等多久也沒有用。
“不,我愛你更多。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他很堅決地說。
“那,你今天爲什麼對我說這些?”
“子璇,我只是想,也許可以兩全其美——”
“不要說了!虛僞。”我已失望至極,如果他說的真的,今天就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如果他果真那樣看得開,那裡用得着兜兜轉轉這麼些年,早就和我在一起了,不是嗎?我終於大徹大悟!
“如果你不相信,我們明天就去登記!”他將一隻手撐在沙發靠背上,眼中透着焦急,非常非常的着急,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子的他。
我不知道這是一種做給我看的表象,還是真情實意的流露,在我看來,這句話,分明就是在挑戰我。他太瞭解我,吃定了我,我不可能真的說,“走吧,那我們明天就去!”那樣豈不是人家又有話說了,汪子璇多麼自私,一時意氣根本不顧忌他多年奮鬥得來的一切,根本不爲他的前途着想!自古以來,女人爲了男人犧牲就是天經地義的,就應該乖乖站在他們背後。
我心痛至極,此時此刻,再也想不到什麼辦法扭轉局面,我只能憤憤然的出氣,“你一直都沒想過要給我正式名分,以前是,現在更是,先前的一切都是謊言!卑鄙!”
他震驚的看着我,眼睛像要冒出火來,應該是有些生氣了,我纔不管呢,他越生氣我越覺得解氣,可恨!氣得他牙癢癢纔好,他不也是這樣讓我傷心的麼?
我站起來,臉扭轉一邊不看他,“你根本不想和我結婚,你害怕我將來像張淑芬一樣和你分家產!你害怕我像方綺麗一樣陰魂不散!對你來說,我不過是個寵物!高興的時候就撥弄幾下,不高興了就扔一邊——”
“啪!”臉上一燙!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呆若木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我又彷彿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一片一片的摔在地上,碎成太多快,怎麼拼湊的起來。
我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穿着只有一根帶子的夾腳拖鞋。淚眼朦朧的,最後一眼依稀看見他的眼眶有些紅,一副慘痛的樣子,神色沮喪的立在原地。
出來之後才發現自己什麼也沒有拿,包包還在他家,鑰匙手機通通在他家。我在九月山城潮熱的空氣中穿行,不停地走,汗水打溼了我的頭髮,衣襟,我像個孤魂野鬼一般,穿過大街小巷,不知道往哪裡去。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悶熱的空氣終於演變爲一場雷雨,一時間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砸下來,我站在一個報刊亭底下避雨,只想打一個電話給毓辰,可我沒有錢,一分錢都沒有,我對報刊亭的老大爺說錢包丟了,希望能夠打個電話給家裡,一會他們來接我的時候幫我付錢。老大爺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也許是有點可憐我了,“姑娘,打吧。”
毓辰的電話通了,響了很久,卻沒有人接。哎!不知道會不會又是在蘇荷,那樣喧鬧的環境打多少遍都聽不到。其起他人的電話,我也記不得,又不能打給家裡,他們一定擔心。沒有辦法,我撥了小姨的電話。
小姨很快的趕到這裡,一起來的還有個白衣男人,不是小姨父,四十多歲的年紀,衣着考究,小姨沒有開自己的車,而是搭了這個男人的車子來的。白衣男人送我們到樓下之後就離開了。小姨父像往常一樣不在家。我洗過澡倒在牀上,累得不能再累,終於沉沉的睡去。半夜做了個噩夢,驚醒過來發現汗涔涔的。漫漫黑夜中,我淚流滿面,以前抱着他睡覺總是那樣安心,他不在的時候,我也會想,再怎麼孤獨,也算不上無助,再怎麼寂寞,又算得上什麼,當我寂寞的時候,還可以想着他,那也是種甜蜜。可現在,只覺得,我的心已經死了,讓我的眼淚流乾,流到再已無法溢出眼睛,一切的快樂和悲傷,都在今夜到此爲止吧。
第二天在晨曦中醒來,小姨輕輕撫着我的額頭,問我要不要去上班,我咕咚一下坐起來,動作太猛,眼前一黑,頓時覺得眩暈,過了幾秒才緩過來,“去,去上班!”我頭一次不想因爲這些事情耽誤工作,穿了小姨的衣服鞋子,提了她的包包去單位。坐在辦公桌前心神不寧的,盡力使自己精力集中,但無論如何也集中不起來,心裡翻江倒海,傷心、難過、絕望?…..五味陳雜。半上午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居然是肖的妹妹,“子璇,你在上班?”
“嗯。敏真,有事?”肖敏真的語氣聽上去十萬火急的,我心裡突突的跳。
“哥哥在醫院。昨晚開車出了事。”
我的心像一下子被人揪緊,緊張的喘不過氣。“在哪裡?”
“西南醫院。你看看沒要緊的事就請個假過來吧。也不要太擔心,不嚴重。”肖敏真又安慰我說。
“好好,馬上來。”
“到了醫院門口給我打電話,我在門口等你。”沁心又說。
我急急的撂下電話,跟領導說了一聲就心急火燎的往外面趕,還好今天穿的小姨的平底皮鞋。坐上計程車纔想起來手機昨晚落他家裡了,一會怎麼給她打電話呢,只好趕到醫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