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道的目光,格外的銳利。
此刻身處甲板底層腐朽狹小空間的他,手中赫然正拿着一節乾枯木乃伊般斷臂,這截斷臂上畫滿了星辰運轉般的脈絡織網,由數不清的能量光點作穴位標註,似乎在映襯宇宙星空的規則道理。
超體人正在源源不斷抽走這裡數百平方千米的星幕世界元氣能量,將這裡淪爲宇宙間沒有生機的貧瘠枯死不毛之地。
如此。
作爲星幕世界生物,本土作戰的適應性加持,將在短瞬間蕩然無存。
而與之相反,需要潛藏在一層皮囊內的超體人,則失去了異域世界壓制。
此消彼長之下,佔據主場優勢的超體人,理論上將毅然不亞於人類隨手拍死的蒼蠅螞蟻,形成高緯度文明對於低等文明的碾壓優勢了。
但對於此刻的囚道而言,他同樣發生了不可思議變化!
巴爾達公國人體奧義,乃是傳承於萬年前上古人類神話傳說時期的能力,據說與歐洛拉中土之地有着千絲萬縷聯繫,是在人類與土著野蠻人的偶然結合後,衍生脫變出的一種力量體系。
而人體奧義中,又分爲主流的力宗,與少數的氣宗。
氣宗傳承者,數量相當稀少,囚道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據說這乃是曾經上古時期人類追求的正統主流傳承,只是後世人類斷了傳承後,又因地制宜夾雜了許多適應性變化,才成了今天的樣子,成爲了少數人的修行追求,被列爲二流的學術理論。
但此刻!
在超體人將這數百平方範圍內的星幕世界元氣抽乾後,失去了星幕世界元氣能量干擾,囚道愕然發現,自己的力量非但沒有因此而消逝,反而像是失去了牢籠壓迫般,一種自由自在的悵然坦蕩感,油然而生!
一步之間,縮地成寸、天涯咫尺。
囚道收起摩羯斷臂,近乎瞬移般,來到了這艘氣球飛艇甲板上。
此時這艘氣球飛艇正在從數百米高空向地面墜落着,駐紮的學者們則慌忙逃竄離開這艘氣球飛艇,卻駭然發現,這裡的星幕世界能量竟是如此稀疏,就像魚兒失去了水,他們中大部分人竟然連飛行能力都失去了,比氣球飛艇更快的速度墜落向地面。
見此一幕,囚道伸出手掌。
這一刻,身體脈絡聯動的穴位,竟是如此的清晰,脈絡中孕育的生機,宇宙天地星辰的氣,竟然是如此的明瞭,以至於他產生了一種幻覺,並非是自己在引動所謂的氣,而是宇宙間的氣在向自己的身體灌注。
呼……
不僅僅是十幾名駐紮學者墜落停下,就連這艘氣球飛艇,也赫然當空停下,強行被囚道駐留在了空中。
這十幾名驚魂未定學者重新飄回到甲板上後,這才注意到原本被秘密安置在甲板最底層的這位副院長,竟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這裡。
此刻他正擡起頭,仰望向天空那個巨大的空洞旋渦,彷彿直通最漆黑的宇宙。
那是星幕世界生物從未見過的真正冷寂的黑暗虛無深空。
正巨大漩渦,直徑百餘千米。
而百餘千米旋渦,對於裡面渺小的人類而言,也許無比巨大,但對於整個世界,卻是比一粒芝麻還要渺小,在這百餘米旋渦內,被超體人抽走的不僅僅只有世界元氣精華,還有阻礙在頭頂上的隕石浮島碎片以及星體禁錮!
“院長,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僅僅是這裡的自然能量在消失,我甚至感覺自己快要無法呼吸了!”
這名二級奧義學者喘息着,絕望問道。
這種失去力量的虛弱,讓他充滿了恐懼。
但很少有人注意的是,一些混跡於艦隊中的最邊緣實力衰弱年輕學員,以替補學習者的身份加入到此次戰爭中,他們所學並非源自於傳統的進化奧義與自然規律,而是雷洛提出的以某種法則進行特定能量吸收後壓縮,以不斷接近於此種法則爲進化方式的新時代學者們,卻充滿了迷茫。
因爲他們發現,自己受到的影響竟然十分有限。
可惜新時代學者教育推廣的時間太少了,只有短短十幾年,其中最佼佼者也不過奧義學者而已,數量也極其稀少,只能成爲此次戰爭的邊緣者。
在這種混亂時候,沒有人關注他們。
囚道聞言,低頭看了這名自然學者一眼,竟是莫名冷笑嘲諷。
“是嗎?”
囚道的姿態,讓這名喘息奧義學者愕然不解之色。
囚道卻只是看了他一眼後,便再次擡頭仰望天空。
失去阿爾法狂暴粒子和自然能量阻隔,在這空洞的漆黑下,視野竟是格外清晰,包括那十幾千米外原本失去視野的參吾巨龜戰場。
此刻雙方戰場,除了那些正在飛速消散的裂變級輻射武器爆炸火球餘光外,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人類學者所化光點能夠勉強保持飛行,他們都是能夠借用或者真正掌握法則之力的存在,是廢土之地當之無愧的強者!
這樣的存在,此時這片戰場上,大約有五十幾個的樣子。
“看你的年紀,大概六十幾歲了吧,看來你已經忘卻了啓蒙學員時期,在沒有締結媒介夥伴前那種受到世界壓迫的感覺了。”
囚道說完,赫然不再理會這名愕然之色的奧義學者,一步向空中跨去,直奔那個當空最耀眼的熊熊火球。
那是雷洛投影的真身之光所在!
呃?
這名奧義學者聞言後,短暫不解之色後,竟突兀的悚然一驚,就像不得已在水世界生存的人類,重新迴歸到了陸地。
他這才發現,所謂的不適,竟然並非自己,而是源自於媒介夥伴!!
……
“這!?”
【噩夢吞噬者】幽魘,親眼目睹了數以千計的學者們,頃刻之間,在超體人宏觀災變下潰不成羣的混亂場面。
正在和這個無臉泥巴怪荒誕生物看似步步驚心,實則遊刃有餘纏鬥的他,同樣受到了影響。
但所謂的影響,卻只有短暫一瞬間而已。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
遠在大氣層邊緣某個隕石浮島內的石棺內,一個落滿灰塵近乎毫無生機的屍體,緩緩睜開了雙眼。
而隨着他睜眼的瞬間,落滿塵埃的灰黑色衣服,竟然與塵埃一同,頃刻間消失了,身體則繚繞在了一層模糊氣體旋渦內。
“一個離開這個世界屏障的空洞!?”
咔嚓。
嘭!
這塊數百米的隕石浮島,突然崩裂開一個缺口。
人影從內部幽幽走出,他竟然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透過繚繞在他表層的旋渦氣體看去,此刻的他,身體肌膚赫然已經蒼老得只剩下一層表皮,沒有脂肪、沒有彈性、沒有生機。
而在這層表皮下,他的內臟和肋骨,幾乎是被皮膚透明出來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狀態,幽幽如鬼火般的雙眼,一抹自嘲的苦笑,無聲的嘆息。
“看來即使繼續沉眠,也很難再堅持到下一個千年甦醒契機,更換新的媒介軀殼了,潘古拉那邊……還有機會回去回到歐洛拉嗎!”
人影一閃,他竟然能夠在星體封鎖的第三層邊緣空間內自由飛行,竭盡所能向某個方向飛去。
……
歐洛拉觀星神殿。
海耶斯的觀星信仰,即使已經在累累屍骨上建立十幾年,但光明造物主信仰叛軍卻任然難以徹底剿滅。
幾乎每個月,觀星神殿內都會報告幾起剿滅異端事件,審判者的工作幾乎沒有空閒,而在觀星神殿高壓監督下,歐洛拉中土之地的人民,在經受了黑暗世界釋放的輻射災變武器打擊後污染後的大片土地上,只能度日如年艱難生存着。
曾經肥美豐茂的中土之地,此刻已經隨着黑暗世界釋放的輻射武器災變污染,變得千瘡百孔,生靈塗炭,看起來就彷彿兩千多年前黑死老魔瘟疫後的情況一般。
沒有幾百年修養生機,短時間恐怕很難恢復了。
此刻。
海耶斯所在的金碧輝煌殿堂頂部,赫然是一張觀星圖,而在這張神秘觀星圖上,還特地標註了一個神秘的天體。
似乎那裡纔是星圖的中心。
曾經海耶斯因爲戰爭而蒼邁不成樣子的體魄,此刻已經隨着信仰之力的滋潤,神體之軀內儲存了大量信仰之力,恢復了健碩與生機。
但此時的他坐在高位,卻不停的揉着額頭,一副痛苦莫名的樣子。
他知道,這是無數信徒的祈禱喃暱,正在漸漸摧毀他自己的個人意志,將他轉變爲所頒佈教條的人格,成爲真正的所謂的“神”,一種掌握法則的人性武器,逐漸失去自我。
突然。
一名心腹,闖入了他的神殿。
“海耶斯!剛剛時空要塞信號裝置有反應了!天幕屏障似乎出現了漏洞,要塞控制室的信號接收裝置,似乎突破了這個世界的時空屏障封鎖!”
海耶斯猛的站了起來。
“聯繫到歐洛拉世界了嗎!”
“呃?”
這名主教聞言,愕然後低沉道:“你忘了,星核信息儲存裝置丟失,失去內部儲存的星際座標,我們根本無法主動發送任何信息,只能進行被動的接收,但即使如此之前卻也因爲天幕屏障而一直被封鎖,否則上古時期又怎麼會……”
“那你的意思是?”
“不論怎樣,我認爲這都是我們現在最大的契機,先逃出這個世界的屏障封鎖,這很可能將是我們回到歐洛拉世界的唯一機會!而作爲剿滅耶格華背叛者的建功者,那些老傢伙們還能活幾年?我們說不定纔是真正的收穫者……”
海耶斯聞言,雙目燃起許些希望之光!
不同於公國之地那邊的偏遠人類,歐洛拉中土之地高層,流傳着太多的神話傳說,而在這些神話傳說當中,無一例外都是以歐洛拉天國爲原始起點。
身爲教皇,海耶斯當然接觸的更多。
或者說,在他的身後,就有因爲有這麼一位曾經比肩所謂光明造物主的上古歐洛拉世界人類,所以他才能和黑暗世界達成合作關係,最終以暗黑魔眼,將虛弱中的光明造物主封印!
而據他所知。
這樣的神秘存在,除了光明造物主、摩羯大公和他背後的那位神秘者,應該還殘存有兩位的樣子,也正是他們的存在,在幕後的相互鬥爭和平衡,影響着以千百年爲基數的格局,星幕之地人類的發展纔會演化成如今的樣子。
而他身後的這位,則正是曾經由支持光明造物主,到背叛了造物主的守護者組織的幕後創始者!
……
而超體人發動的真空領域災變襲擊,所影響的,也絕非只是這些平面上的人類。
上百萬公里範圍內,一個又一個攜帶自身使命的古神們,以尋找消滅衍生者和入侵者爲生命意義的先天古神們,豁然感受到了身體本能的強烈召喚,幾乎不約而同,眺望向了潘古拉高地方向。
二十餘年來。
在這塊半島上游走的這種特殊生命,數量幾乎翻了十倍以上,並且還在源源不斷增加着。
它們就像是這個世界的白細胞抗體,努力剿滅着危急這個世界的病原入侵者。
平時的時候,他們幾乎不會與低等生物產生任何交集,也很難被低等生物們發現。
它們有些只是影子中恍然的折射反光,有些則是夢境中被遺忘的過客,還有些則是浪濤中水花的頻率,或是一朵飄過的雲,一座移動消失的山脈,一場短暫的雷霆暴雨,一股死亡風暴中的強沙。
相較於窮奇、潘古拉古巨龜這種擁有現實意義的先天古神,這些存在,纔是維繫這個世界的自身運轉規律的根基以及頂點。
而此刻。
超體人的星際級災變洗禮,不但吸引了附近遊離的一些低等古神,還有一汪泉眼。
它平時僅僅在地底板塊移動的最隱晦規律中度過,努力尋找着值得滋潤生機的使命。
它似乎注意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