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下來，你們是想把萬神殿轟塌嗎？”
貝塔城萬神殿頂層會議室，妮可跟提米還對瞪着，像對孔雀般的放射出各自神光，神力擠撞的衝擊波盪漾不停，窗戶玻璃都在嗡嗡作響。
歐蘿拉跟李奇一人吼一個，終於讓她們收住神光，老老實實坐了下來。
在座的還有小紅本尊、緹娜、伊芙、史丹、阿絲娜等人，其他超神和高層要麼對這事理解不夠，要麼忙於其他工作，就沒出席。
“其實吧，你們爭的就是咱們到底是搞計劃經濟，還是搞市場經濟。”
小紅不愧是設計師和引路人，開口就給會議定調子：“之前我們在經濟領域的實踐重點是確保公有制和公社制，具體的經濟道路則是兩條腿走路。只是各走各的，而且還因爲總是處於戰時狀態，問題並不突出。”
“現在天堂山決戰奪得了勝利，星海那邊咱們也唱不了主角，社會發展的重心就轉到了經濟建設上。可兩條腿協調不了步伐，就出問題了，不盡快解決，咱們連路走不了哇。”
這一嘴讓妮可和提米同時叫道：“什麼！？”
“還要跟她一起走！？”
小紅茫然：“有什麼不對嗎？”
李奇嘆氣：“你的意思是，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還得並行，繼續搞雙軌制嗎？”
“現在問題就出在這裡啊，我們要解決的不是兩條腿該怎麼協調的問題，而是確定哪條腿……不，是新的腿該是什麼樣子的問題。”
小紅攤手：“我想象不出還能有什麼新的腿，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不就是一個主一個輔嗎？當然誰主誰輔就看需要了，討論的不是這個嗎？”
李奇翻白眼：“我們現在面臨的情況已經不是可以用地球世界的經驗解決得了的，還是把你那些陳年爛穀子的東西丟開吧。”
小紅撓鼻孔：“那我無話可說了，就在這當資料庫吧。”
小紅的調子雖然被否了，還是揭示了妮可和提米兩條路線的鬥爭本質。
妮可自然是信心滿滿，她可是從小紅那要了大堆資料，認真研究過地球世界經濟學和經濟史的。
“小紅姐提到的計劃經濟只是一個原始的東西，不要還抱着原始落後的偏見。”
“計劃經濟的核心原則跟我們大同主義的原則是一致的，那就是按需分配。”
“我們說赤聯已經是大同主義初級階段了，如果沒有計劃經濟主導的話，還叫什麼大同主義社會呢？”
妮可開始批判地球世界的計劃經濟了，這也是李奇和其他從事過經濟工作，或者有所沾邊的人的共同理解。當然小紅的資料庫裡能搜索出浩瀚如海的批判文章，妮可也不是照搬那些論點，而是結合了赤聯的實際狀況。
嚴格說，計劃經濟有兩層屬性，一層是有所有制屬性的政治經濟體系，這體現在它天生就是匹配大同主義的經濟體系，是大同主義按需分配的具現。
與此同時，計劃經濟的另一層又是單純的技術手段。在地球世界的實踐裡，計劃經濟其實也沒有必然的所有制屬性，它天生就是戰爭、災難和特殊狀況下社會資源分配的最佳模式，跟配給制密不可分。
對計劃經濟的批判經常被帶歪到攻擊第一層屬性的節奏上，而忽略了計劃經濟的現實問題大多體現在第二層屬性上。
計劃經濟作爲技術手段，最核心的問題在於，按需分配裡的這個“需”，在現實裡是無法準確掌握的。這就導致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除了那些有針對性的計劃，自然狀態下的各種計劃都很難體現真實需求，從而導致資源的大量浪費。
另一個致命缺陷則是，從蒐集信息到制定計劃，再到負責分配，計劃經濟的整個環節是靠人的意志推動的。這些環節匯聚在一起，必然形成官僚體系，實際運轉就偏離了資源調配和社會發展的基本點，被權力意志納入到另一條軌道里。
至於計劃經濟作爲第一層屬性的政治經濟體系，在實踐中表現出的物資匱乏、創新不足、遏制慾望等等問題，就不單單是制度問題，更多屬於歷史問題了。
“所以計劃經濟的問題就只是技術問題……”
妮可滔滔不絕，桌子上的立體投影也隨着她的講解不斷變換，“PPT術”已經進階到了大師級別。
“就算是在地球世界，只靠單純的硅基計算機技術，也發展出了互聯網，催生出大數據、智能製造、精簡製造這一系列的新技術和新理念。”
“用這些技術改造計劃經濟，完全能夠做到準確和實時的把握需求，通過大大縮短了的生產和交易環節進行交付。”
“再加上區塊鏈之類的技術，排除凡人意志的干擾，計劃經濟完全能以全新的面目出現，支撐起大同主義……呃，地球世界還沒到那個地步，但社會主義的中級階段總是能實現的。”
“這還是地球世界，看看我們的實踐！”
說到自己主持的工作，妮可就更眉飛色舞了：“我們赤聯建國以來，大大小小的戰爭連綿不斷，可我們在資源配給上，不僅滿足了戰爭需要，社會發展也在與時俱進！”
“在基礎保障上，我們的配給制清單越來越長，在稀缺資源上，我們通過公社和公會也實現了繁榮發展！”
“赤聯人民總體上從沒有感覺到物資匱乏，慾望壓制，創新也層出不窮，社會遠遠比左鄰右舍活躍。”
“僅僅計算從曙光帝國崩塌到天堂山之戰結束這段時間，從神聖意志帝國和原曙光帝國地域逃難過來的凡人就高達百萬之巨。”
“絕大部分難民都是平民，他們還只處於爭取生存的境界，談不上對超凡力量的追求。即便是這樣，他們也選擇了赤聯，因爲這裡不僅能讓他們活下來，我們推行的計劃經濟體系也讓他們可以自由的追求合理的財富，獲得更大的幸福！”
“我們爲什麼能做到這些？”
妮可手臂一揮，桌子上投影出虛靈服務器陣列、隨身助手以及紅網的擬像圖。
“我們有虛靈技術！我們的虛靈服務器比硅基計算機強大得多！”
“這讓我們的信息處理更加快速，我們的隨身助手更智能和人性化，我們的資源調配更快捷和準確！”
“我們有紅網！我們的紅網比電磁波網絡先進好幾個世代，對地球凡人來說屬於魔幻級別的黑科技！”
“基於紅網的通訊和物流網絡，讓物資流通隨時隨地，無處不在！”
“我們有各種各樣的超凡力量，讓生產和流通都能克服諸多天然障礙，更能提供各種技術手段，解決計劃經濟在無魔世界存在的各種缺陷。”
“其實我們在拓荒神隕高原的時代，就通過冒險者服務中心，開始實踐計劃經濟了。”
“我們的任務系統不就是計劃嗎？通過任務系統發佈需求，推動社會進行生產，生產者公平的獲得報酬，分配環節沒有官僚體系介入，供需直接對接，實時高效還廉潔。”
“這套體系到現在已經擴展到了各個領域，就連我們的艦隊，還有國家制造中心都納入到這個體系裡，到現在運行得很好啊。”
“小紅姐和總樞機不是說過，這種遊戲模式正是我們探索的大同主義模式之一，而且是核心模式。而遊戲的經濟系統就是運營者全盤主導的，這不就是計劃經濟？”
妮可從地球世界說到費恩世界，從社會實踐說到遊戲模式，的確有理有據，令人信服，計劃經濟……或者說是費恩特色的計劃經濟，優勢體現得無比明顯，感覺無可辯駁。
輪到提米，她的反擊異常犀利：“既然計劃經濟這麼厲害，爲什麼我們赤聯仍然還存在着廣泛的灰市甚至黑市，大家也在抱怨貢獻點、冒險點和紅幣各有不同的流通領域，就連生活中的一些小小需求，都感覺受到了限制？”
妮可結巴起來：“這、這不是你、你搞的鬼嗎！？”
歐蘿拉居然認同提米這話，她唏噓的道：“是啊，以前跟李奇逛街，在銀飾店看中了一條項鍊，可老太太用不來隨身助手，又不是正式公民沒法收貢獻點。我們身上也沒紅幣，最後還是找薩達爾借錢買的……”
說到這她狠狠剮了李奇一眼，自然是又記起那條項鍊沒了的舊賬。
提米繼續：“還有啊，你把冒險者服務中心，甚至是現在的冒險家昂萊說成計劃經濟，過分了啊！”
“這套體系是有計劃經濟的影子，不過遵循的原則是按勞分配哦，這違背了計劃經濟按需分配的原則吧？”
“不管是什麼經濟模式，我認爲啊，就像大同主義自由意味着更加自由，而不是限制自由一樣，越先進的模式，必然越能兼容最符合人性，人們也發自心底認同的最原始、最根本的東西。”
“就像歐蘿拉姐姐說的那樣，如果一套經濟體系不能讓老太太跟歐蘿拉姐姐順暢的完成這種面對面，生產者對需求者的最基本的交易，而是被各自的身份或者屬性施加了各種限制，導致交易成本上升，這種體系必然是空中樓閣，必然需要耗費更多的力量去維護。”
“單單從成本和效率上看，這樣的體系怎麼也比不過商業女神的自由市場經濟吧？”
她也揮開了桌子上的立體投影，刷出大量數字。
“剛纔你說的靠技術彌補計劃經濟的缺陷，這方面沒有問題。”
“不過計劃經濟還存在一個先天性的缺陷，這不是靠技術能解決的。”
“那就是需求來自哪裡？”
“不是所有需求都是自發涌現，或者是先有需求再去生產的。大多數需求是在交易過程中，基於競爭不斷涌現的。”
“我們現在即便是大同主義初級階段，也存在着稀缺資源，稀缺資源的分配原則又是按勞分配，體現在貨幣……不管是什麼點數還是紅幣上，仍然是價格競爭。”
“就是靠着競爭，產品才能不斷更新換代，纔會涌現出更多新技術，需求也隨之源源不斷的產生，這樣才能形成良性循環。”
“計劃經濟是沒辦法起到這個作用的，就算讓露絲雅來當計劃之神，她也沒辦法安排每個消費者的需求。更沒辦法在需求不斷得到滿足的同時，推動技術進步，產生滾動的需求
“誰能預測我在三天之後對龍角臘又有了什麼新的需求呢？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只有市場才能完成這樣的工作，只有市場才能把生產和流通環節融合起來，將需求和供給連接起來，不受各種因素的阻礙，這也是它天然的使命。”
“市場也不是隻姓封建或者資本的嘛，當交易成立，催生出各個環節的時候，它就自然誕生了。它也必然會跟隨凡人一直髮展下去，就像是凡人的呼吸那樣自然，不可分割。”
“如果計劃經濟要消滅市場的話，這就跟大同主義消滅基本人性一樣，我覺得既不大同主義也不在計劃之內。”
提米的講解沒那麼正式，但從根本層面入手，也說得大家連連點頭。
如果大同主義社會必須消滅賣自制銀項鍊的老太太，那簡直不可想象，必然是邪路了。
李奇把大家的思緒從單純的經濟層面拉了出來，他說：“不管是計劃經濟還是市場經濟哪種模式，都不存在純粹的。”
“就算是地球世界某個自詡自由燈塔的國家，逢人就吹自己是自由市場經濟，可他們對壟斷企業的打壓卻不遺餘力，政府也在各個層面上用權力意志干預經濟活動。”
“既然是自由市場，爲什麼還要打壓壟斷呢？壟斷不是自由競爭出來的嗎？”
“他們的擁躉打補丁說壟斷者會扼殺自由競爭，所以……總之自相矛盾。”
“而且他們打壓壟斷也不是爲了確保自由競爭，因爲被打壓的對象是實體企業，真正的資本壟斷集團，就在那條街上，通過各種錯綜複雜就算是律法之神也很難捋清，還明暗都有的利益協議糾集在一起，怎麼就沒去打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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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了鷹醬，李奇拉回話題：“我們談經濟，不能只談經濟，還是得結合政治來談。”
“費恩世界的政治是什麼呢？就是超凡力量。”
“所以我們梳理自己的經濟體系，不要忽略了，我們的社會不是光靠經濟體系在維繫和推動的。”
“我們的大同主義社會還有另一個維度，那就是超凡力量的發展。超凡力量這個要素的存在，對經濟的影響是第一位和全方位的。”
“簡單的說，只是包含了物質生產和需求，還有服務的經濟，無法覆蓋我們整個社會。在這之外，對信仰道路的追索，對信仰之力的追求，這是又一個層面。”
“問題就來了，我們的經濟體系到底是在超凡力量這個層面之下的，還是也要把這個層面也囊括進來，我想這恐怕不是簡單的在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之間二選一那麼簡單。”
李奇的話很有啓發，但也很……攪渾水，所有人都迷糊起來了。
緹娜這時候嘀咕道：“我覺得呢，沒必要提什麼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了，不然爭着爭着，成了爭概念而不是解決實際問題。”
“剛纔妮可和提米的爭論，我是這麼理解的。”
“妮可覺得需要一個超然於所有人的意志，又不受其他因素影響，可以來安排生產，滿足需求。”
“提米認爲市場才能超然於所有人的意志，把生產和需求融合在一起，推動大家發展。”
“李奇又說超凡力量在這事裡不能忽略，就像每個公社還有自己的貢獻點數，對了現在只要完成了公社任務，或者做出了什麼貢獻，就能獲得相應的公社贊幣，對應他在公社這條道路上增長的信仰之力。”
“我覺得……這三件事情，其實是一個東西啊。”
會場頓時沉寂，不是大家又被啓發了，而是人人懵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