鋸齒鯊機羣衝出塢港，曙光之星在身後急速縮小。
機尾噴出熾亮紫光，那已不是單純的空氣，而是混雜了魔晶石粉末的射流，用於克服虛空的吞噬力場。
虛空中無法像位面裡那樣連續行動的難題早已克服，不然戰艦、飛舟和戰機也不可能翱翔在虛空之中，還比星界吉斯昂人專有的魔法船更快速更敏捷。
李奇和小紅很快追上了絨絲，飛行員力量足夠的話，直接用自己力量激發晶格爐和節點爐，就能獲得更大出力。
“絨絲，你瘋了嗎！你這樣當不成英雄，只是違背軍令的混……熊孩子！”
“小丫頭你比我還莽啊，還不趕緊停車……哦不，停機！那是我們的飛機，後座還有我的包包！”
李奇和小紅在頻道上呼叫，然而頻道里早就充斥着或溫柔或冷厲的呼喚，傑尼爾跟哈桑更是氣急敗壞的叫着，想象得出兩人帶着戰機一起發抖的景象。
“傑尼爾爸爸，哈桑爸爸，還有各位哥哥姐姐，大叔阿姨們……”
頻道里響起絨絲的聲音，竟然很平靜。
“我知道自己在違背軍令，也會連累到別人，所以大家不要管我了。”
“我只是想……戰鬥，我想戰鬥！”
接着激動起來：“我討厭尖耳朵，我討厭戰爭，我討厭一切壞的事情！”
“幹掉這些尖耳朵世界就安寧了對吧，我有力量啊，我可以做出貢獻的！”
“爲什麼要阻止我呢？怕我死嗎？我也不算小孩子了，憑什麼剝奪我戰鬥的權利！？”
“不要再關心我了，現在正在戰鬥啊，每個人都得做好犧牲的準備！”
傑尼爾暴怒：“你的覺悟呢？你不是赤紅暴君嗎！？”
“真正的暴君哪會和你一樣，像無頭蒼蠅一樣只知道打仗和破壞！”
“軍紀重於生命！入伍那會發過的誓言都忘記了？”
絨絲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我更記得成爲暴君的時候，在凱瑟琳陛下面前發過的誓言。”
“我的生命，還有靈魂，都要獻給解放凡人、追求自由的偉大事業。”
哈桑換到親情路線：“絨絲，你連爸爸們的話都不聽了嗎？是我們對你不好，讓我自暴自棄了？”
在戰場上說這種話的確很違和，不過就連李奇和小紅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先把這熊孩子勸下來再說！
“哈桑……叔叔……”
“還有傑尼爾叔叔，我只是跟着姐姐們稱呼你們爸爸，可我並沒有把你們當作真的爸爸。”
絨絲的話讓傑尼爾和哈桑都愣住，大家也都有些愕然。
絨絲說：“我的爸爸爲了保護我，被奴隸販子活活打死了，就在我的眼前。”
她開始帶上濃濃的鼻音：“我早就想死了，想去找爸爸媽媽、哥哥姐姐，謝謝你們，給了我這樣的機會。”
她淚中帶笑的說：“還以爲天堂山能如願呢，結果就是……打醬油的，呵呵。”
“現在真好，還有機會，就讓我繼續戰鬥吧。”
“那時候我沒有力量，我救不了大家。”
“現在我有了，這也是最後一戰了對吧，我再不死在戰場上，會痛苦一輩子的！”
說到後面，已是低沉的呢喃：“我早就該死了……”
機羣還要一點時間衝入戰場，李奇忍不住激活了隨身助手的真正權限，通過克雷默凱恩他們專用的直連線路，接通赤聯本地的數據庫。
絨絲的資料轉瞬就調了出來，在李奇和小紅眼中展開。
“可憐的小姑娘……”
一眼掃完好幾萬字和若干影像圖片的資料，小紅嘆息道：“我明白她的心意了。”
李奇也明白，這個絨絲，真的抱了必死的覺悟。
“崔茲特沒有接觸到她的部族嗎？真是遺憾。”
“看來暴君那邊得加強多特質教育的課程啊，這種已經破碎的靈魂，就不該繼續走在暴君這條道路上。”
李奇很感慨，他知道已經勸不回這個半精靈小姑娘了。
絨絲所在的小部族像緹娜一樣，在遺忘森林過着無憂無慮的原始生活。
歷史進程滾滾如潮，哪怕躲過了若干紀元，在凡人被更廣更深的組織起來的時代，她的部族也終於被奴隸販子挖了出來。
親人被殘殺，自己被虐待。小姑娘承受的苦難，遠遠超越了她的年紀可以承受的程度。
對她的摧殘不僅是身體上，還有靈魂上的，黑市上的低價奴隸契約卷軸副作用可不小，她的靈魂其實已經破碎了。
絨絲是在三年前獲救的，崔茲特領導的遺忘森林解放軍找到了她，把她跟衆多半精靈難民一同送回了赤聯，由傑尼爾跟哈桑收養。
說起來還是做移民工作的人員不夠細緻，沒能發現她的靈魂狀況，學校的導師也沒注意到她因爲靈魂受損而產生的自毀傾向。
她們這些難民孤兒成長得也快，獲得特質走上各自的道路時，導師們也是快拔蘿蔔不洗泥，沒功夫深入到這麼細微的層面，讓絨絲走到了現在。
小紅黯然的道：“連革命信仰也修補不了她的靈魂嗎？”
李奇嘆氣：“並不是所有靈魂都足夠強韌，可以依靠信仰變得更加強壯。”
“大多數凡人即便獲得了超凡力量，一場戰鬥留下的震撼與創傷，都足以填滿他們的靈魂。”
“天堂山之戰後，看到那些哭泣的士兵了嗎？”
“就像之前我們經歷的每一次戰爭那樣，痛苦、悲傷、驕傲、幸福，靈魂在戰爭中留下的烙印，會陪伴他們終生，而很多人都很難從這些烙印中走出來，繼續向前了。”
“我們一直在努力，不管是靈魂的治癒，還是道路的擴展，都會讓赤聯人的靈魂更加強大。”
“但這只是整體上的，着落到個體上，總有神祇也無能爲力的狀況。”
小紅跟着幽幽長嘆：“是啊，凡人真的很脆弱，我已經有很深的……體會。”
鋸齒鯊機羣馬上就要進入戰場，數量雖然很少，但瑞瑪科對赤聯的戰鬥力異常信任。他把大片空域交給了赤聯，藍約的飛舟正在急速撤離。
在二百多架鋸齒鯊前方，是上萬精靈戰機，密密麻麻如星河閃爍。蝴蝶機和天使機之後，正與戰艦和曙光之星對炮的火種艦更如層層參天巨樹，遮蔽了虛空。
傑尼爾跟哈桑都沒再開口，他們專注在指揮事務上，爲各個中隊分配戰鬥任務。
他們顧不上管絨絲，也不能再管絨絲了。
“李奇，加速！”
小紅的語氣變得昂揚：“讓咱們把那個熊孩子抓回來！”
“我們解放不了所有人，但眼前看到的受難者，我們一個都不能放棄！”
“我們會讓她明白，既然成爲了赤紅超凡者，不管是生命還是靈魂，都獻給了組織。”
“她沒有放棄自己的權利！”
李奇暗暗笑了，自家的女神雖然逗比雖然莽，但也終於成長起來，在這種問題上絕不含糊了。
不過還是有個問題，李奇說：“這麼做很可能暴露我們啊……”
絨絲先起飛，李奇即便偷偷注入神力，讓鋸齒鯊加了不少速，還是沒能追上。
馬上要跟敵機相遇，要在混戰中制住絨絲，座機就得超常機動，到時候稍微控制不住，李奇就有可能暴露。
別看這裡已是混亂的虛空戰場，可海瑟薇那邊有十多位神祇分身坐鎮，由一點異狀看破自己和小紅的存在，並不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小紅很不爽：“都這時候了你還在給我扳道岔的道德悖論難題！”
她也有些爲難，一邊是一個普通的赤紅戰士，還是因爲靈魂受損有自毀傾向，違背軍令擅自出擊，另一邊則是整個星海位面決戰的大局，這座天枰太拷問靈魂了。
“別來爲難我啊，這種時候不該是小白你想辦法嗎？”
她終於找到了辦法，那就是耍賴，李奇也早料到了，只是淡淡一笑。
他說：“我有辦法，但必須有個人去充當路由器，強制絨絲接受神降。”
小紅在私聊頻道里給李奇飛了一個啵：“果然還是你聰明。”
鋸齒鯊加速，劈開密集的燃素射線，片刻間衝刺到絨絲座機的上方。
戰機倒扣，艙蓋對艙蓋，後半截艙蓋打開，小紅展開女神武裝，強行撬開絨絲座機的後艙蓋，坐回原本屬於自己的座位。
一連串動作幾乎就在瞬間完成，絨絲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感覺自己從現實世界裡退了出來，置身浩瀚的靈魂世界。
看着遍體鱗傷，幾乎不成人性的靈體，高大而美麗，如靈魂世界本身的女神嘆息：“可憐的娃，你到底有多辛苦，才能在大家面前裝出開心幸福的樣子啊。”
在強大神祇的靈魂之光照耀下，絨絲的靈魂渺小如沙礫，柔弱如水滴。
“小紅……陛下……”
她癱軟在小紅的裙襬下，癡癡呢喃：“您是來接我的嗎？我有資格成爲您的天使嗎？”
“我知道祈並者意味着什麼，但我願意把一切都獻給您。”
小紅哼道：“我纔不要你這種不聽指揮又自怨自艾的熊孩子！”
絨絲驚恐，小紅又道：“而且你的靈魂獻給了凱瑟琳開闢的道路，你該呼喚她啊。”
接下來的話，如火焰般縷縷裹住絨絲的靈體，讓她燃燒起來。
“戰鬥吧！跟你的凱瑟琳陛下一起戰鬥！”
“但不要死，這並不是最終的戰鬥。”
“世界不會就此安寧的，組織還需要你，革命還需要你！”
小紅的巨大靈體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團鮮紅烈焰，急速膨脹，直至吞沒整個靈魂世界。
紅焰中一張美麗至極的面容出現，冷冷的看着她。
絨絲大喊：“凱瑟琳陛下！”
凱瑟琳微微皺眉，沉聲說：“戰鬥！渣渣！”
駕駛艙裡先是閃過暗金光輝，接着是更爲熾亮的鮮紅光輝，將整架鋸齒鯊裹住。
赤聯的飛行員頻道里，先是沉寂，再爆發出熱烈歡呼。
紅光凝聚成凱瑟琳的虛影，像將絨絲駕駛的鋸齒鯊當作戰錘，朝着精靈戰機揮去。
“好樣的，小紅！”
李奇稱讚着小紅，同時也暗暗稱讚凱瑟琳。
好樣的，我的戰神，我的女王。
他的辦法就是用凱瑟琳神降掩蓋他和小紅的存在，剛纔聯絡凱瑟琳，赤紅戰神正在編組艦隊，聞言二話不說就通過紅網降臨意志。
有小紅穩住絨絲的靈魂，凱瑟琳得以降下不小力量，別說保住絨絲，帶領整個赤聯機羣大殺四方都沒問題。
何況小紅也會守着絨絲，儘管離開李奇有些不捨，可自己叫嚷着救人，得自己身體力行。
凱瑟琳的神降在赤聯這邊很少使用，並不是技術上有問題。有紅網在，赤紅超神運用舊時代神術並不困難，而且還沒有舊時代神降那種侵蝕凡人意志的副作用。
之所以少用，是因爲在人神合一的信仰下，超神降臨到其他人身上，有把對方當作傀儡的嫌疑。而且如果超神在場，必然親自下場，沒必要這麼搞限制自己的戰鬥力。
當然，在眼前這種特殊時刻，凱瑟琳降臨不僅是在拯救絨絲，也是在提振士氣，沒人會有異議。
絨絲的戰機被凱瑟琳虛影操縱，衝鋒在前，李奇的戰機緊緊跟在後面。即便沒了小紅搭手，也能穩穩當當的撿人頭。
鋸齒鯊機羣在如燃燒的豔紅箭矢的引領下，衝入精靈戰機的機羣，在此之前已經有無數導彈和炮火糊了大半片空域，給精靈戰機當頭一棒。
幻影號的指揮高臺上，海瑟薇瞅着某面光幕上的動靜，皺起了眉頭。
“剛纔是覺得有點不對……”
海瑟薇嘆道：“李奇那邊，真是有點空子就鑽啊，居然讓凱瑟琳神降參戰。”
辛西婭傳下神音：“應該還有高級別的神職者隱藏在他們的隊伍裡，不然很難完成這樣的神降。”
海瑟薇眉梢一挑：“李奇！？”
不等辛西婭跟其他神祇交流，從祂們那獲得情報，她又搖頭：“李奇不會偷偷摸摸跑過來的，不然被我發現了那可尷尬了。他只會日以繼夜的修理銀月之心，整頓艦隊，然後帶着銀月之心，趾高氣揚的出現在我面前。”
她不屑的哼道：“可惜啊，這一戰他是休想插手了。”
高臺微微震動，光幕上的曙光之星被若干道燃素衝擊集火，在表面犁出一條深好幾百米，長度幾乎覆蓋了上半球的深壑。
這一下，不知道報廢了多少座炮臺，死了多少人。
海瑟薇臉色微微變化，目光轉到正中的巨大光幕。
光幕中，那些火種艦身後，黯淡灰光依舊如波紋般盪漾，看不清楚細節，只能大略估計出尺寸。
看正面投影，已經接近曙光之星的三分之一大小了……
“辛西婭，督促諸神全力戰鬥！”
她沉聲下令：“瑞瑪科，不計一切代價，撕開對方戰艦的防護圈，讓曙光之星能打到後面那玩意。”
“羅姆羅斯，你的部隊也可以再次出動了。”
“你親自上陣嗎？很好，那麼你的任務是奪取一艘火種艦，用它攪亂敵人的陣形。”
“我相信你能壓制乃至控制住火種艦的意志，不過還是建議你選擇最小號的火種艦。”
做完部署，海瑟薇微微吐了口濁氣。
還好，還沒到必須丟出陰影城這張底牌的地步。
海瑟薇的部署很快轉化爲行動，諸神的神座艦開始轟擊出更密集的神力衝擊，烏索斯更是操縱着神座艦擋在曙光之星正中，與幾艘大火種艦面對面貼着，眼見就要上演跳幫戰。
瑞瑪科的艦隊依靠飛舟，已經在虛空中殺出一條通道，正掩護重型飛舟，將超級粒子魚雷向精靈海軍艦隊的深處運送。
在這個過程裡，赤聯鋸齒鯊戰機也做出了巨大貢獻。凱瑟琳的血紅光輝被精靈海軍判定爲高度威脅目標，吸引了一小半戰機過去圍追堵截。
大約十多分鐘後，海瑟薇的部署看上去即將化作切實的戰果。
就在這時，火種艦羣之後那團灰暗光波開始沸騰起來，一支巨大長矛的矛尖從中探出。
幻影號指揮高臺上，海瑟薇的呼吸都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