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無辜的攤手:“你是想在我這得到真誠的意見呢,還是隻想讓我鼓掌叫好?”
女伯爵嬌叱:“我完全沒看到真誠!就算農夫粗鄙無知,看不透這些細節,領會不到善意和愛,也不會誤解到你說的那個地步!別覺得我只說不練,在領地裡我已經身體力行了!”
李奇跟她開起了玩笑:“歐蘿拉,能見到你這麼美麗的女士,別管什麼禮節,哪怕只是被你喊了聲喂,農夫也會三天不掏耳朵,這輩子逢人就吹自己被美麗的歐蘿拉臨幸了。”
“喂!”
女伯爵驟然臉紅,這似乎是她第一次被李奇“反擊”,一時竟然破功。
還好李奇並沒趁虛而入,而是就事論事:“可你不是要把這樣的優雅推而廣之嗎?那就該拋開你個人的因素來考慮問題。
女伯爵沉默片刻,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這太複雜了,平民和奴隸會誤會?但怎麼會誤會到你說的那個程度呢?這都是合乎身份,體現善意,傳遞優雅之愛的必要禮儀啊,貴族的禮節不就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嗎?”
李奇開始挖坑:“像我剛纔那樣想的,不敢說全部,一半總是有的,當然他們肯定不敢表露出來。我說了不算,你可以找心靈術士偵測農夫的想法嘛。”
“我還是不相信!”
女伯爵說:“結果應該是,他們還不懂得什麼是優雅,領會不到這樣的善意和愛,所以只會茫然。”
“你說到重點了,他們領會不了。”
李奇再挖坑:“那就教會他們嘛,讓他們明白這些動作是貴族對他們的優雅,是向他們表露善意和愛。”
“的確啊,必須得先做這樣的事情”,女伯爵懵懵懂懂進了坑。
“不過……”
李奇話峰一轉,將女伯爵踹下坑:“既然必須教他們,他們才懂得什麼是優雅。那不如讓他們明白,貴族用下巴指着他們說話,用皮靴踩着他們的頭,用皮鞭抽打他們的背,這就是貴族的優雅,是貴族向他們展露善意和愛,這難道不更方便?”
女伯爵嗔道:“李奇,你又在擡扛了!這是壓迫,不是善意和愛!”
“看,你也知道所有人都不會理解錯。”
李奇終於忍不住冷笑了:“貴族和平民奴隸難道是不同的種族,從語言到文化都不同,必須藉助翻譯和教導,才能明白什麼動作是什麼意思嗎?”
“說話看着對方表示真誠,溫和的笑容表示善意,鞠躬表示尊敬,高舉雙手錶示沒有敵意。這是包括人類、精靈、矮人、半身人、甚至魔鬼天生都懂的禮節啊。”
女伯爵稍稍跟上了李奇的思路:“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但你別忘了,貴族、平民、奴隸還是不同的!彼此之間怎麼可能遵循同樣的禮儀!?你也是貴族,難道這點都不懂嗎?”
“說得對,歐蘿拉!”
李奇繼續領着她往新坑去:“那麼我剛纔就沒說錯,既然禮儀是不同的,你又怎麼能指望通過只有貴族才能領會的禮儀,來傳遞善意和愛呢?”
“如果善意和愛,也就是你說的優雅,必須建立在要教導對方,對方纔能明白的一套禮儀,而不是凡人不需要教導,天生就懂的禮儀上,這難道不是在提醒自己和對方,彼此是不同的羣體?”
女伯爵目光有些發飄了:“你這樣的推斷有點……”
李奇提醒說:“歐蘿拉,想想之前你迎接我的隆重禮儀,這些禮儀是用來做什麼的。”
“你是說……這、這怎麼可能?”
女伯爵終究不是胸大無腦的花瓶,已經有所了悟,但她一時無法接受。
李奇將軍:“我覺得你該明白了,貴族的禮儀是階級……是身份地位的標識,是用來區分自己跟他人之間的差別,不是用來傳遞善意和愛的。”
女伯爵頹然坐到沙發上,喃喃道:“也就是說,我想在貴族跟其他人之間,用禮儀傳遞優雅的想法,從根本上就是錯誤的?優雅對平民和奴隸,其實毫無意義?”
“你又錯了……”
李奇毫不留情的繼續打擊:“優雅很有意義,優雅能強化禮儀的標識作用。很多時候,禮儀已經被固化成雙方的本能,這個時候,優雅就能更加有力的提醒自己和對方,我們不是平等的。”
就像留洋回來滿口漢英混雜的……
就像滿口莎士比亞雪萊的……
這些也都很“優雅”,當然大多數只是企圖優雅。
女伯爵有點三觀崩潰的跡象,搖着頭說:“但不管什麼身份地位,大家不都是嚮往善和愛的嗎?不都是好人嗎?怎麼會時時刻刻去做區分呢?”
傻白甜並不是智商和情商的問題,而是沒有正確的世界觀。
李奇說:“歐蘿拉,這跟你剛纔說的矛盾了哦,禮儀,我是說超出人天生就懂的那些禮儀,難道不是身份標籤?你把胸部壓到我的胳膊上,不就是在提醒我你是個讓人心動的大美女?如果我也有,你這麼做就沒什麼特別的意義了。”
“李奇……”
女伯爵勉強笑道:“這不好笑,我們在談教義。”
“那好吧”,李奇嘆道:“我對優雅的理解,跟你完全不同。”
“優雅跟音樂、文藝甚至歡悅一樣,是凝聚貴族階級的潤滑劑,是貴族階級向外散發能量,彰顯高貴的符號。當優雅跨出貴族階級的時候,它就成了一條界線,一條柔軟的,不必動用實際力量,就能讓平民和奴隸認識到彼此不同的界線。”
李奇盯着女伯爵的眼睛說:“優雅,是貴族階級對自己高人一等的宣示,是對下等人優越高貴的炫耀,它怎麼可能傳遞善意和愛呢?”
“階級?”
女伯爵品味着這個新鮮而陌生的詞彙,一絲寒意在心底散開。
李奇說:“對,階級……不管哪個世界,哪個紀元,總會有一羣人掌握着力量以及產生力量的東西,世代相繼的壓迫和剝削另一羣人。這只是最粗淺的劃分,總之每一羣人,就是一個階級。”
女伯爵的語氣變得有些虛弱:“可你不是貴族嗎?赤紅女士不是愛神嗎?教義不是人人爲我,我爲人人的大愛?爲什麼你說這些跟你的立場,你的信仰相互矛盾的話,會這麼冷靜?就像在說跟你完全無關的事情一樣。”
李奇攤手:“這跟我個人的出身和我個人的情感無關,我只是在說世界的真相。”
女伯爵小聲問:“赤紅女士的教義?”
李奇笑而不語,女伯爵勉強笑道:“我總算明白,你想讓所有奴隸獲得自由的背後,是什麼樣的信仰了。”
你現在是不會明白的,但已經看到了方向。
“不要轉移話題,我們是在談你的信仰”,李奇看得出,女伯爵心裡已經有了根釘子,到這個程度也就夠了。
不過說起來,這個“優雅”還真的跟階級理論沾了點邊,現在革命理論就缺這個核心了。
女伯爵信仰的這位優雅女士,不知道源初神職是什麼,如果……
李奇暗暗搖頭,自己是想多了。
“對……是我的信仰”,女伯爵喘了一會,忽然對李奇挑起了眉頭:“好你個李奇,是想動搖我的信仰嗎?我可是優雅聖女啊!”
“那就不要做跟你身份不相配的事情”,李奇知道她是佯怒,笑道:“讓貴族對平民和奴隸傳遞善意和愛什麼的,這是在違背優雅女士的教義哦。”
“等你成了我的教宗,再對我發號施令吧”,女伯爵完全緩了過來:“你剛纔那些話,大半都是在糊弄我,就跟以前糊弄提米一樣,對吧?”
李奇再度笑而不語,女伯爵也沒在意,接着道:“按赤紅女士的教義,咱們不該是敵人嗎?你還跟我歡聲笑語的,你的神祇不會譴責你信仰不堅定?”
“咱們是私對私嘛”,李奇腆着臉說:“吾主可不是正義之神那種教義不同就是生死仇敵的瘋神。”
不管什麼教義,費恩的其他神祇天生就是她的生死仇敵啊。
“你啊……不再是以前那個既青澀又可愛的小傢伙了”,女伯爵抱起了胳膊:“以後我可得當心了,不能再給你甜頭,你已經到了可以吃人的年紀……”
你現在就是在給我甜頭好嗎?把胸部託得那麼高幹嘛啊!
李奇訕訕的轉開眼,心說掉節操的功力終究還是稍遜一籌。
“唉,如果特蕾希婭能跟你一樣就好了”,女伯爵又變得鬱郁的:“這段時間我也不只是因爲這個傷腦筋,特蕾希婭……”
她眼圈又微微紅了:“之前我們大吵了一架,她倒不是因爲成了女王就目中無人,看不起我了。而是……怎麼說呢,我感覺她似乎除了這場戰爭,除了推翻邇香以外,什麼都不顧了。”
“我對她的狀況很擔心,勸她手段溫和一點,多團結一些人,她就認爲我是在幫你說話,說我被你,被赤紅女士的那套東西蠱惑了。”
“她的某些話跟你剛纔說的有些像,她認爲從上到下的秩序勝於一切,善意啊,憐憫啊,愛啊這些東西,雖然是必要的,但得有限度,不能碰觸秩序的底線。超越界線的這些東西,只是弱者的安慰和別有用心者顛覆秩序的邪惡企圖。”
“所以,她罵我是……胸大無腦的花瓶。”
李奇靜靜聽着,看來這纔是女伯爵了無生趣的真正根源。
“我可不敢問國王的事情,只是稍稍問了下凱瑟琳的事情,她就很生氣。”
女伯爵攤手苦笑:“她把我踢出了忠誠神盟,也沒讓我再擔當任何王國裡的職務,李奇,我現在成了孤苦伶仃的可憐鬼。”
李奇暗喜,這是個機會!
之前已經決定將對外接觸的通道轉移到克斯特王國,但哈德朗王國這邊肯定不能丟。等領地跟厄普西隆的固定傳送門建好了,這裡未嘗不能做更多鋪墊,李奇正愁沒有一個好的代理人呢。
“看,我已經對你夠坦白了,難道你連一丁點口風都不露嗎?”
女伯爵眼裡閃起了光芒,那是李奇前世非常熟悉的八卦之魂。
果然,她直奔要害:“我們離開王廳後,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凱瑟琳公主真的在你那裡嗎?”
李奇有些猶豫,他還不確定該讓女伯爵知道多少。
正在沉吟,客廳的門被轟然撞開,艾麗拖着大劍,殺氣騰騰的衝進來,身後還跟着滿臉驚惶的叮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