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掉控制塔!?”
格溫託琳和曙光會的人同時變色,格溫託琳下意識的高聲道:“這絕對不行!誰知道這層屏障關聯着什麼?如果危及到整個風暴羣島的安全,我們這就不是鬥爭,而是瘋狂的惡行!”
流銀吐了口唾沫:“老太婆,你果然沒有鬥爭的決心!爲了這個計劃,我和很多人都做好了去死的準備!”
海瑟薇的聲音又在李奇耳邊響起:“看,我說過的,你不可能說服兩邊攜手合作。”
“停——!”
李奇止住了即將爆發的新一輪爭吵,轉到黑夜會這邊:“到你們了。”
他對流銀說:“你不必去死的。”
流銀瞪眼,兩人四目相交,大概是回憶起了那一夜交手的經歷,她眼裡蒙上一層霧氣,哼了一聲,生硬的把腦袋扭到一邊。清冷月光投在她光光的腦勺上,泛着晶瑩光暈。
範斯說:“公爵認爲我們錯了?那就說說我們錯在哪裡吧。”
“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已經談了很多,知道我爲什麼拒絕曙光之子這個稱號,拒絕領導你們嗎?”
李奇的話讓格溫託琳等人也有些愕然,顯然不知道李奇跟黑夜會還有這樣的往來,而且還拒絕了黑夜會的投效。
“那是因爲,陰影城的解放,領導權只應該屬於你們陰影城自己。”
“我,李奇-普雷爾,赤紅女士的代言者,目標是解放費恩所有的凡人奴隸。爲了實現這個目標,我的目光必須投注在整個主位面。這是個漫長而艱辛的事業,不是可以一步到位的。”
“爲此我加入了秩序同盟,因爲這個同盟代表了進步的一方,能推動世界向更好的方向變化。雖然離我的目標還有很遠的距離,但這終究是前進。這也是我最重要,最核心的事業,其他的事情,都要服從這樣的大局。”
“所以啊,範斯,我不可能當你們的曙光之子,也不可能直接領導你們的解放事業。當你們把信任和力量都交託到我的手裡時,我卻隨時會爲了我的大局,讓你們的鬥爭偏離方向,甚至犧牲掉你們。”
“只有你們陰影城團結起來,把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再擁有清醒的頭腦,將陰影城的鬥爭意志與現實很好的結合在一起,在風暴羣島的革命中成爲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你們的聲音纔沒人可以忽視,你們的鬥爭才能獲得回報,犧牲纔有價值。”
李奇這番太過直白的話,不僅讓範斯等人愕然,也讓格溫託琳和曙光會的首領們的目光變了,第一次聽到大人物坦誠自己會隨時變臉呢。
流銀更是難以置信:“你……你會出賣我們?真沒想到,公爵你也會做這麼卑鄙的事情!”
“說不上出賣,但你對我,顯然不能像你對範斯那樣信任”,李奇說:“這也跟個人的品行無關,我有一個更大的戰場,我的戰友正在那個戰場上流血犧牲。爲了那個戰場的勝利,爲了戰友的血不會白流,我必須做出取捨。”
他看向範斯:“現在,你明白了嗎?”
範斯緩緩點頭:“您說的的確有道理,陰影城的解放,的確不能把責任推給外人,哪怕是曙光之子。”
他還沒放棄對李奇的身份認定……
李奇也沒在這事上糾纏,接着說:“但你們的鬥爭,不管是之前跟曙光會的衝突,還是現在準備炸控制塔的計劃,都沒有站在領導陰影城解放事業的高度,而只是無意義的盲動。”
“左傾盲動主義?”
範斯沒忘剛纔李奇對黑夜會做出的論定:“我們在聽……”
“嚴格的說,你們還沒有達到那個層次,你們並沒有掌握陰影城解放事業的領導權,僅僅只是盲動。就像膝跳反射一樣,只是證明你們還有凡人應該有的反抗意志,不像曙光會……”
李奇又嘲諷了一把:“他們在努力的剋制這種反射,確保自己跪着不會亂動。”
流銀這個好奇寶寶,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膝跳……反射是什麼?”
“範斯你坐到那裡去,兩腿放鬆,徹底放鬆……”
李奇藉着這個話題活躍下氣氛:“流銀,拿刀把輕輕敲範斯膝蓋下面,再往下一點。”
指點的時候李奇也暗暗忐忑,別告訴我費恩世界的人類沒有膝跳反射這回事啊。
剛這麼想,範斯的小腿就彈了起來,踢在流銀的小腿上,女魔武士叫痛:“老大你幹嘛踢我!?”
範斯的語氣很古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腿是自己動的……”
“敲另一條腿就不會動了,那是壞的”,李奇的話止住了女魔武士繼續試驗。
雖然有李奇給的藥,但範斯另一條腿已經完全廢了。在風暴羣島這個神力被嚴重壓制的地方,就算是傳奇牧師都未必能治好那條腿。
“你們黑夜會,就是那條腿”,李奇嘆道:“但僅僅是腿而已,並沒有腦子。”
旁邊壯漢紅角不滿的嗷了一聲,範斯擺手說:“公爵是說我,不,是說黑夜會,不是說你。”
李奇看着範斯,很好奇他的本來面目是什麼樣的。聽聲音也很年輕,應該比自己大不了幾歲。
“範斯,從你不計前嫌吸收戰鬥魔法師和魔武士這點來看,你其實很有腦子。但你的目光一直侷限在黑夜會上,把曙光會當作魔法師的走狗或者傀儡,這就沒有找對鬥爭的方向。”
“如果鬥爭只是向敵人展示自己的存在,除了證明這條腿是好的,付出的鮮血和生命能換來一點小小的改變之外,整個形勢並沒有大的改觀。我相信你們的鬥爭也是爲了最終的解放,至少希望大家的犧牲能更有價值吧?”
“要奪取勝利,就不能用腿替代腦子,得認真的分析現實情況,確立鬥爭策略。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獲得解放事業的領導權。曙光會走了右傾投降主義路線,你們黑夜會其實有了奪得領導權的機會,但你們自己放棄了。”
李奇娓娓道來,不僅黑夜會的人聽得專注,其他人也放輕了呼吸,生怕錯過一個字,包括某個高高在上的人。
“關於鬥爭的另一個先決問題是,必須分清誰是真正的敵人,誰是可以利用的第三方,誰是可以爭取和團結的朋友。”
“就算曙光會是魔法師的走狗和傀儡,終究是陰影城的人,和所有陰影城的人一同遭受着魔法師的奴役,是可以爭取和團結的力量。但你們的盲動,讓整個曙光會都成了敵人,以至於你們的鬥爭也被帶偏了方向,變成你們跟曙光會的鬥爭,變成了陰影城的內鬥。”
範斯低頭,沉痛的道:“是啊,從導師到我,我們黑夜會一直想的就是殺人,從來沒認真想過,應該讓所有陰影城人都贊同我們,擁護我們。”
“幾十年來,我們也只知道跟曙光會鬥,認爲曙光會就代表了敵人。在內心深處,我們其實已經放棄了奪取勝利的希望,甚至還成了某些魔法師家族手裡的工具……”
李奇生出強烈的愛才之心,這個範斯,其實真的有革命領袖的潛質啊。
“現在你們提出的計劃,又走到了另一個極端”,李奇接着道:“關於控制塔……”
流銀打斷了他:“公爵你不公平!憑什麼曙光會就配得上右傾投降主義,我們黑夜會連個主義都沒資格得到?我們就是左傾盲動主義!好了,來批評我們的左傾盲動主義吧!”
連這樣的事情也要爭個資格嗎?
李奇沒好氣的瞪了流銀一眼,女魔武士挑釁的看着他,擡起下巴又哼了一聲。
“好吧,我就說說左傾盲動主義,剛纔說右傾投降主義的時候,其實已經可以推想出這是什麼錯誤了。”
“左傾盲動主義,就是對鬥爭的艱鉅性、長期性、複雜性等各方面情況認識不足,也不認真的觀察和分析。高估自己的力量,說白點就是不自量力。”
“你們都該有體會,不自量力的人都是很偏執的,很少反省,遇上困難和挫折,喜歡都責任推給別人。越是到了形勢危急的時刻,越固執的堅持錯誤的主張,把勝利寄託在賭博式的冒險上。”
“盲動者的進一步發展,跟投降主義殊途同歸。因爲他們無法接受失敗,一旦真正失敗,他們的鬥爭意志就會崩潰,開始懷疑自己,否定自己,最終走上投降主義的道路。”
說到這李奇停了一下,貨倉里人人都在沉思。
流銀又不滿了,低聲嘀咕道:“都是些又空又虛的東西,憑什麼就套到我們黑夜會頭上啊。”
“憑什麼……”
李奇淡淡笑道:“就憑你們炸控制塔底座的計劃,我不知道你們的具體手段是什麼,不過你們真的能確定,陰影城的那層屏障,不會壓制那樣的力量?”
流銀挑起了眉毛,萬幸她只是沒了頭髮,還留着一雙很英氣的劍眉:“所以我們準備了很多!很多!再說不試試,誰知道?”
“的確,不試試,誰知道”,李奇說:“但如果只有試一次的機會,爲什麼不做更多的努力,確保這一次能夠成功?”
他再道:“更重要的是,你們這個計劃,無法獲得陰影城大多數人的認同,剛纔格溫託琳女士和曙光會的反應,你們也都看到了。”
“另外,炸塔也會威脅到白銀城乃至整個風暴羣島的安全,魔法師已經分裂爲幾派正相互猜忌甚至敵對,在這件事情上,他們也會聯合起來,先把你們這個威脅清除掉。你們覺得黑夜會可以跟這樣的力量對抗嗎?恐怕連對抗都說不上,而是你們可以堅持多長時間。”
範斯問出了之前李奇問海瑟薇的問題:“公爵,就算您有另外的大局,但您終究是支持我們的解放事業的,爲什麼會反對我們破壞這層屏障呢?”
“我並不是反對破壞這層屏障”,李奇說:“我認爲它是邪惡的,是必須被打破的。哪怕沒了這層屏障,風暴羣島所有人都要完蛋,也不是它存在的理由。既然關係到所有人,就該由所有人來承擔代價,而不是以奴役一部分人爲代價,換取所有人的安全。”
“但鬥爭必須講求策略,講究方式方法,我們得做全面的考慮。首先我們要能夠確實的打破它,這就得爭取到大多數人的支持。其次我們得科學……呃,謹慎的分析,打破它會有什麼樣的現實影響,確保打破它後不會造成更大的災難。”
“如果打破屏障並沒有其他的危害,我當然不會反對”,格溫託琳開口了,她看看身後的曙光會首領:“我相信你們也是一樣的想法。”
首領們有的點頭,有的皺眉道:“問題是,誰知道這層屏障到底關係着什麼啊?”
黑夜會這邊,流銀也在叫:“誰知道那麼多啊,反正……既然它不該存在,那就打破好了!有什麼後果,該的!哎喲!”
範斯敲了敲她的光腦勺,再嘆道:“這的確是個大問題,我們都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層屏障,我也不相信魔法師僅僅就是想把幾十萬平民當豬一樣圈養在地下。”
李奇說:“我會去搞清楚這件事情,我相信這層屏障,跟地底城的秘密一定有關聯,甚至是一體的。”
衆人再度愕然,這時候包括曙光會的首領,投在李奇身上的目光都是滿滿的震動和敬佩。
“公、公爵,您不該親、親自冒險”,範斯結結巴巴的說。
李奇篤定的道:“你們不是去探索過嗎?證明了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而我不一樣。”
格溫託琳長嘆了一聲:“現在我相信公爵你的信仰了,也明白了海……她爲什麼會信任你。”
她決然道:“我會陪你一起去地底城。”
曙光會這邊又震驚了,不迭的出聲攔阻。
“我其實早就去過地底城……”
格溫託琳的話讓衆人大驚,她繼續說:“不要驚訝,我也不是一般的凡人,在下面絲毫不受那種力量的影響。雖然我只能在外圍區域活動,不能深入到中心,但前面的路我可以當嚮導。”
前聖女再看向黑夜會等人:“不要以爲只有你們在關心地底城的秘密,曙光會其實也一直在探索,從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曙光會的會長就設立了一個特別的組織,專門負責研究地底城的秘密,統計被送到地底城的人數只是其中一項工作。後來因爲曙光會越來越多的高層喪失了鬥爭意志,就想着爲魔法師效力,換取他們的富貴和自由,我就把這個組織暗中轉交給了你們黑夜會。”
黑夜會的人呆呆無語,範斯嘆道:“五十三年,我一直就在想這是不是個巧合,沒想到……”
“看,大家其實都在這條路上走着,只是沒有團結起來,沒有正確的指導思想”,李奇也頗爲意外,這位前聖女,並不是單純的投降派啊。
範斯對李奇說:“我們也不能就等着公爵你那邊的結果啊……”
曙光會的首領紛紛談了意見,某個頗有頭腦的首領問到了關鍵:“我們要怎麼介入風暴羣島現在的形勢呢?”
“加入以泰德和米爾德恩家族爲首的一方,爲他們對抗梅奈蘇斯的行動提供各種支持和便利”,李奇說出早就想好的方案:“陰影城的這層屏障,也對魔法師的行動造成了不便。人員的集結、物資的調度甚至信息的溝通,全都可以通過陰影城進行。陰影城還有衆多魔導裝備,哪怕只是一塊浮空滑板,都能起到作用,你們可以在這場革命裡發揮很大作用。”
範斯點頭:“奪取和控制出入通道,製造混亂,讓控制塔難以準確把握陰影城的情況,同時清除梅奈蘇斯家族和忠於他那邊的人手……的確,我們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李奇再道:“你們原本的計劃,也要繼續進行,但要注意遮掩。”
不僅黑夜會等人,曙光會的首領們也同時點頭。
如果李奇這邊確認破壞這層屏障並沒什麼負面影響,那就馬上破壞掉它,讓陰影城獲得渴盼了千年的自由。
“我們需要先清理曙光會,確保曙光會和黑夜會可以毫無保留的信任彼此”,格溫託琳的話讓黑夜會等人異常振奮,這意味着她和曙光會的一部分,已經決定走上鬥爭之路了。
“我們也得先清理十便士會”,範斯說:“確保這支力量會成爲助力,而不會在後面的行動裡拖我們後腿。”
“那就分頭行動吧,馬上動手,日出的時候,公爵到這個位置跟我匯合,我們一起去地底城。”
格溫託琳給了李奇一個地址,應該是地底城的某個入口。
有她推動,還有她的女兒海瑟薇暗中出力,曙光會那邊沒什麼好擔心的了。黑夜會這邊,範斯被點醒後,李奇相信他也能在革命中大放光彩。
現在,就只看自己這邊了。
海瑟薇有些難以置信的話語送入耳中:“我還沒捋明白,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就是那什麼左傾右傾兩個名詞?難道你用了某種古老的言咒術?”
“這對你來說的確有點難,化學……不,鍊金術你接觸過嗎?”,李奇低聲嘀咕,他知道她聽得到:“那兩個名詞,僅僅是正確的催化劑……呃,觸媒。真正讓大家融在一起,釋放出巨大能量的,是他們作爲被壓迫者的本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