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的光波範圍極大,瞬間將所有人覆蓋。即便是慕斯卡都皺眉悶哼,身體晃着差點倒地,其他士兵則是兩眼翻白,不少甚至口吐白沫在地上翻騰。
跟在告死衝擊之後的是道水晶漣漪,在人羣中穿梭折返,帶起一蓬蓬血水,到後面幾乎是一條血蛇在半空蜿蜒相繼。
魔導機槍連槍帶人被劈成兩截,魔導槍兵一個個則是頭顱、手臂、魔導槍亂飛。直到慕斯卡清醒過來,先是神恩賜福,再是羣體護佑,讓士兵們鎮定下來急速後撤,這場屠殺才告一段落。
看看變成廢鐵的魔導機槍,以及撲在地上的二三十具殘缺屍體,慕斯卡抽着涼氣,不迭後退,語氣已經含着明顯的懼意:“你到底是什麼人!?”
桑妮恨恨的道:“我很想說我不是人呢……”
回頭看看遊俠吉哈諾斷成兩截的屍體,她咬了咬嘴脣,心中熱流翻滾。下層的她不清楚是什麼,上層的沮喪、憤怒和懊惱倒是異常清晰。
多好的一個革命苗子啊,就因爲自己的遲疑而犧牲了。
剛纔抱着的那絲僥倖和幻想,也果然破滅了。
這不是遊戲,沒辦法在緊要關頭暫停甚至先打一盤昆特牌拖時間。
“可惜我現在就是凡人,稍微特殊一點點的凡人。”
“時代的確變了,可你還沒有真正跟上,只知道拙劣的仿造武器,不知道新武器的新用法。魔導槍扎堆擠在一起,機槍一字排開,以爲自己是在拍抗啥神劇嗎?”
“哦,不對,你還是知道在側翼安排火力,不過真的以爲只靠密集火力就能嚇倒意志堅決的近戰職業?連魔導噴槍都沒有,誰給你這樣的自信啊!”
“神隕高原的亡靈戰爭,灑了多少汗水和血水,付出了多少生命,才積累出來新時代的戰爭經驗,你以爲看看幻景就能學會?”
桑妮避開慕斯卡抽冷子射來的槍彈,身影消失、再現,藍白雙劍劈在倉促放出的光盾上。
光盾碎裂,魔導槍斷裂,重甲在神力衝擊上崩出片片裂紋,慕斯卡噴出一大口血,倒摔而出。
“抱歉對你要求也太高了,你不過是欺壓一下弱者和平民而已,僅僅只是這樣也足夠了。”
冷冷話語迴盪着,慕斯卡還沒落地,水晶漣漪瞬間掠了過去,就在半空又炸開一道衝擊波。
桑妮的身影從漣漪中浮現,慕斯卡摔在遠處,重甲盡數碎裂,身上縱橫交錯着無數細小傷口。
“只是你的無恥程度實在讓人驚歎,能一面掠奪平民,一面宣稱自己在讓世界變好,自己走在最先進最正確的方向上,我看你改信謊言之神更有前途一點。”
“夠了——!”
慕斯卡一跳而起,他丟掉了手裡那半截魔導槍,拔出長劍,暖白聖光自身上急速溢出,看樣子是要開大招了。
“我不知道你是哪裡冒出來的怪物,你也的確很強大,但你跟眼前發生的事情,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世界從來都是由強者主宰的,你跟那個愚蠢的遊俠一樣,抱着強者用來安慰弱者的虛僞法則,企圖把它變成真實,你註定要被世界排斥,被時代淘汰!”
“我已經看清了時代的未來,我正走在別人的前面!我所做的事情,以你那塞滿善良啊信念啊那種腐臭玩意的腦袋,根本明白不了,你也沒有資格評判!”
慕斯卡的侃侃而談讓桑妮微微訝異,這還真是個有雄心大略的反派呢,怎麼看都不是小角色。
下一刻她就大叫:“臥槽!”
聖光閃爍,慕斯卡並沒有放出諸如忠誠化身之類的大招,而是身影在聖光中漸漸變淡消失,只餘下哈哈一陣譏諷的笑聲,以及令桑妮額頭青筋直綻的兩個字:“蠢貨!”
那傢伙剛纔一大通話都是拖延時間,真正目的是施放傳送神術,他……跑路了!
呆呆看了一會慕斯卡消失的地方,桑妮苦笑着搖頭:“果然啊,不是NPC,不是遊戲。”
轉身掃視四周,慕斯卡的士兵已經四散而逃,她可沒有追殺的心思。
巡行在這處小小的戰場裡,她找到了遊俠吉哈諾的屍體,合上了他還沒瞑目的眼睛。
“我覺得你很可能到了冥河也不願跳下去,那麼就呼喚阿麗珊的名字吧。雖然你沒有赤紅神力,但你的意志是與我們同在的。當然,我更希望你能獲得永恆的解脫。”
她將手放在遊俠的額頭上,以凡人之心,說出了神之祝福:“吉哈諾……同志,願你安息。”
然後她起身對遠處說:“你們是來撿屍體的?”
一個油膩肚腩中年人從草叢裡跳出來,是鎮子裡的屠夫,色厲內荏的嚷道:“怎麼?不行嗎!?”
木匠跟着起身,撓着頭說:“鎮子裡什麼都被搶光了,這些人身上的東西還值點錢,至少能換點吃的。”
鎮長跟其他人也站起來,鎮長忐忑的道:“這違反了您的……信念嗎?”
桑妮沉默了片刻,然後搖頭:“隨便你們吧,但要好好安葬,另外……”
她指着遊俠的屍體說:“單獨安葬他,細心一點,做好標記,我還要回來拜祭。”
“那是當然、當然!”
鎮長不迭點頭,再小心的問:“您要去哪裡?”
桑妮說:“那個慕斯卡的巢穴……我是說,他們的神殿在哪裡?”
鎮長和衆人同時抽了口涼氣,鎮長驚恐的道:“難道您要……”
“我說過,我做事遵循信念,並不因爲你們這些人有什麼反應而改變”,桑妮依舊看着遊戲的屍體,語氣低沉:“我還揹負着他的一份期許,所以這件事情,我就負責到底了。”
接下來的話像是自語,鎮長等人就不明白了:“我大概能體會到他最初的感受了,但我比他那個時候更有力量,我能馬上、親手改變,我不需要忍耐。”
鎮民們指的路在另一個方向,還要返回小鎮。
老弱婦孺又涌到了街頭,只是默默看着她,並沒有言語。目光中既有感激又有憤恨,桑妮淡淡一笑,她都明白。
雖然幫他們趕走了教會的人,還要去剷除教會的巢穴,算是一勞永逸的解決了問題,這自然讓他們感激。可也因爲她的到來,小鎮被毀了幾乎三分之一,死傷無數,他們又怎麼能不恨。
桑妮自己心中也翻滾着這種冷熱交加、苦甜相織的感覺,既憐憫他們的遭遇,理解他們的掙扎,又爲他們的自私而憤怒,爲他們的無情而憎惡。
“終於找回了那個世界的感覺呢”,桑妮暗暗嘆着:“凡人啊,就是無數矛盾的集合體。”
熟悉的童音響起:“光光!”
跟着更稚嫩的嗓音:“沒羞!”
是那個小男孩,正跟一個更小的小女孩一起拿手遮眼睛。
這時候桑妮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春光大露。只是因爲沒暴露要害,所以沒太在意,但對這裡的鎮民來說,卻是夠刺激了。
小男孩的母親躊躇了一下,從人羣中走出來,取下身上的圍巾遞給她:“遮一遮吧,畢竟是女孩子。”
“謝謝……”
桑妮咳嗽着接過,要在剛“下凡”那會,她倒不覺得有什麼,這具身體又不是真正的她,現在她卻下意識的覺得很尷尬。
用圍巾裹住軀幹遮掩春光,她對小男孩的母親點點頭:“你們放心,教會的麻煩,我會徹底解決掉。”
她又對小男孩招手:“再見!”
小男孩回禮:“再見,阿姨!”
桑妮恨恨的咬牙:“是姐姐!”
目送她離去,鎮民們有的嘆氣,有的搖頭。
“好人啊,希望她不會有事。”
“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都別再來了啊,我們已經受不了啦!”
“我們還是躲到山裡去吧,就算教會的麻煩解決了,聽說圖鐸王要來了,那是個大魔王啊。”
“教會說的你也信?不過我也覺得該躲起來了,沒了教會還有國王。”
………………
四天後,桑妮立在海岸邊,眺望前方那座矗立在險峻山崖上的城堡。
這是凱姆教會紫荊花王國分部南方教區的神殿,因爲這個王國離邇香不遠,神廷的勢力格外強大,這座本該由侯爵公爵享有的雄偉城堡,就成了凱姆教會的財產。
這時的桑妮滿臉風塵,衣衫襤褸,小男孩母親送給她的圍巾也滿是污垢,但她眼中光彩沉凝,身姿自然,完全就是這個世界裡的一個普通冒險者,不再是因爲到處找信息提示、操作界面而目光虛浮的怪異來客。
這四天她迷過路,跟盜匪交過手,跟獵戶和其他冒險者碰過面。睡了一晚樹上,一晚漁船裡,還在農夫家借宿過兩夜。
雖然只是浮光掠影,但她也體會到了這個世界的凡人,尤其是平民,到底過着什麼樣的生活。而她以凡人之身在這個世界活動時,隨時隨地的真實感受也在不斷填充她的凡人之心。
現在,解決掉這座神殿,她覺得自己在主位面的歷程就會擁有一個圓滿的起點。
除此之外,這樣也能讓她有底氣去拜祭吉哈諾的墓,對他說已經完成了他未盡的任務。
身影變淡,潛入到微微蕩起的漣漪裡,片刻後就潛入了城堡,攀附在頂層的窗外,謹慎的觀察情況。
窗裡的房間只有兩個人,都是英雄巔峰,一個是聖騎士,一個是魔法師。
這種狹窄空間里正是最適合告死神力發揮戰鬥力的地方,在野外有了一定活動經驗,對戰鬥不再陌生的桑妮很有把握。
房間裡那兩個人在談話,開口的正是慕斯卡,讓桑妮暗叫一聲好。
“費德里克,前幾天我損失很大啊,還沒來得及補充,帶着這麼一支殘兵投奔圖鐸王,會讓他看不起我的。”
慕斯卡的語氣有些煩惱:“抓那些平民除了解解氣外,又有什麼用呢?而且圖鐸王打着解放受苦之人的旗號,我們在面上也不能做得太明顯了。”
什麼?鎮民都被抓過來了!?
桑妮想拍額頭,自己這一路是迷了多遠啊!
懊惱之餘,慕斯卡稱呼的那個名字,又隱隱有些熟悉。
一個乾澀冰冷的嗓音說:“我需要靈魂,哪怕是平民的羸弱靈魂,有一個算一個。我從很隱秘的渠道瞭解到,用神屍製造的弒神箭已經被確認有效!新一代死神的出現就與此有關。”
“我很快能製造出足以侵蝕凱姆意志的武器,現在需要做一些中間環節的測試。對圖鐸王來說,還有什麼東西的價值比這件武器更高?”
“所以,慕斯卡,你應該把重點放在我這邊,而不是擁有多少軍隊和高階職業者。”
慕斯卡沉默了片刻,冷冷笑道:“我大概明白特魯克爲什麼要趕走你了。”
那個叫費德里克的魔法師像風箱般嘶嘶笑着:“所以他會被貝利諾奪走克斯特的神廷資產,會被邇香一腳踹到瓦倫丁去等死。慕斯卡,現在就看你怎麼選擇了。”
水晶漣漪蕩動,衝擊波震得整個房間都在晃動。
桑妮從空氣中擠出,一把秘銀匕首捅進了魔法師的背心。
她冷冷的道:“你們的邪惡陰謀就到此爲止了!”
頭痛減輕了些,晚上應該還能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