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哈哈……昨天票房創造了新紀錄,突破一萬金蒲耳!”
女伯爵城堡客廳裡,小龍女毫無形象的在沙發上打滾。
“這是特蕾希婭的功勞,大家都是衝着她來的”,女伯爵在對面的沙發上翻着劇本,懨懨的道:“而且這一萬金蒲耳的票房,先得去掉三分之一,我們歐提尼影業只能在剩下的三分之二里,分到三分之一。”
“這三分之一是漲起來的,可以不算,剩下的三分之二里,有不少還是特蕾希婭帶來的呢。”
小龍女難得的表現出了不屬於商人的良心……
特蕾希婭接受了她的建議,拍了一些前線戰報的幻景發回來。用意是通告前線的戰況,張揚王國聯軍的勝利,號召大家踊躍捐款。
小龍女把戰報剪輯成正片開映前的廣告,再到處貼“三個銀便士見公主殿下一面”、“近距離接觸特蕾希婭”、“特蕾希婭全天然素顏”之類的海報,讓貴族和平民們趨之若鶩。
花點小錢就能觀瞻公主殿下的芳容,畫面不僅大,還清晰得可以看清公主殿下眼瞳裡的倒影,簡直太值得了。
這就是最近一段時間,幻景票價漲了三分之一,觀衆人數卻猛增的原因。
小龍女可不會告訴別人,這是李奇暗地裡給她出的點子。
“法師聯合會那邊的拷貝也賣得很不錯啊,花不了多少時間就能追上大屏幕了。好幾個魔法工坊都想買斷《伊麗莎白女王》,他們想得還真美呢。幾萬金蒲耳就想買斷?別看《亂世佳人》每份拷貝的版權費只有五個金蒲耳,可他們在一個月裡就賣了七千份!簡直侮辱我的智……智商!”
“噢……這樣啊……”
小龍女絮絮叨叨着,到這會才發覺女伯爵的情緒不對:“歐蘿拉姐姐,怎麼了?看你臉色很不好,難道《絲芭達克絲》是悲劇?”
“不,只是有點累了,這三部拍下來,我得歇歇。後面會上映你的片子,正好給新人讓讓路嘛。”
女伯爵有氣無力的說,心中卻翻騰着又酸又澀的潮水。
提誰不好,非要提票房,提特蕾希婭!
全身被鎧甲裹得嚴嚴實實,呆呆站着,只露個背影,就引得男女老少涌進幻景館。偶爾露個側臉,全場歡呼如潮,搞得那短短几分鐘成了正片,自己又唱又跳,又親又抱的戲劇成了陪襯。
憑什麼啊……
她對特蕾希婭一向是又敬又畏,從來不認爲自己有資格嫉妒,也不覺得自己需要嫉妒,可現在,她真的嫉妒了。
“歐蘿拉,幻景在整個費恩應該會很快流行起來,會有很多像你這樣的……表演藝術家,追隨你的腳步,成爲費恩所有人都知道的名人。要想保持你的領先優勢,最終在費恩創造出偉大的事業,就得讓大家記住歐蘿拉-貝希米亞,而不是隻記住斯嘉麗、伊麗莎白女王、絲芭達克絲。”
李奇的話又在腦海中迴盪,當時只當是玩笑,現在她真有了壓迫感。用李奇的話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要擁有特蕾希婭那樣的號召力,光靠在優雅教會裡學到的那些……演技,的確遠遠不夠。
當時她跟李奇開玩笑,說自己都不知道歐蘿拉-貝希米亞是什麼樣的人,又要怎麼讓大家記住呢。
李奇說:“那當然是信仰啊,可以放棄一切,可以堅持到即便靈魂消散都不願丟開的東西。”
故弄玄虛的小毛頭……
那會只當他在耍嘴皮,現在她覺得,自己跟特蕾希婭比,的確在信仰上欠缺得太多。
難道自己真的是那種只求苟活,沒有任何堅持的庸俗女人嗎?
女伯爵悶悶的想着,不,不應該的,只是沒有找到可以讓自己堅持的東西。優雅、禮儀、紅茶,這些都還不夠。
“李奇呢?”
女伯爵忽然想找人好好聊聊,小龍女就算了。
“他說這幾天教會的事情太忙,攝影棚的事情全丟給了艾妲。”
小龍女憤憤不平的道:“我看他現在是想偷懶了!”
李奇不是那樣的人,從邇香回來纔多久啊,看看他做了多少事?他的父親、爺爺……上到十八代祖宗加起來,都沒他在這四個多月裡做的事情多。
想到這,女伯爵心中微微悸動,讓李奇這麼個小小的子爵之子,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會是什麼樣的……愛呢?
………………
小小的神殿裡,學徒、見習和正式神職者們,表情肅穆,臉上不停變換着光彩。
當歐蘿拉扮演的女王跟馬車伕手牽手步入湖邊的小屋,鏡頭升起,漸漸俯瞰王國,呈現出安寧祥和的景象時,除了李奇,所有人都吐了一口濁氣。
幕布黯淡,神光球照亮了神殿,李奇問:“你們都想要這樣的愛,對嗎?”
一時沒人回答,人羣中,史丹跟阿絲娜對視一眼,又同時偏開頭。
“我不要,我的靈魂已經獻給了吾主”,說話的是圓鉤。
甘比特舉手:“我想要,我覺得所有人都會想要,就像想吃飽飯一樣。”
“正確”,李奇表揚了甘比特,再批判圓鉤:“你的想法是錯誤的,吾主的道路,得由鮮活的靈魂,活生生的人走出來。如果要人們丟開跟吃飯睡覺差不多的慾望,去實現什麼理想,那跟驅使殭屍和骷髏兵,掀起亡靈天災的死靈法師和巫妖又有什麼區別?”
圓鉤低頭沉思,史丹跟阿絲娜的目光再糾纏在一起……
李奇再問:“不過這部戲劇裡的愛,有什麼問題呢?”
阿絲娜馬上舉手:“愛不是全部!”
說完還瞥了一眼史丹,史丹臉上露出委屈的表情。
“就像人不應該成天只想着吃飯一樣,可以想着吃飽、吃好,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愛情終究不是吃飯睡覺,需要的時候,完全可以放棄!總之……最重要的,是我們的事業!”
“這部戲劇就不對,它在告訴人們,愛情是一切,愛情之外的東西都不重要。爲了愛情,什麼都可以拋棄,這是極度自私的!就算信仰愛情能獲得力量,也沒辦法創造一個幸福的,沒有壓迫的新世界!”
李奇暗暗點頭,阿絲娜的進步是最快的,雖然還不成體系,但已經自主自覺的在摸索革命理論了。
史丹接着問:“爲什麼子爵要拍這樣的戲劇呢?”
“那也是因爲愛啊”,李奇說:“男女間的愛情是小愛,人人爲我,我爲人人,是大愛。”
他再看塔倫斯,老頭已經做好了準備,嗯咳一聲,接過話題:“我們拍這樣的戲劇,是從那些吃飽了飯的,把愛情當作一切的人手裡,換到我們的事業最需要的金蒲耳,就像我們在對外賣聖水一樣。”
“費恩充滿了苦難,充滿了壓迫。無數人在爲活下去努力,能活下去了,再爲愛情和家庭而努力。懂得大愛的人,在這一切得到滿足後,自然就會走上人人爲我,我爲人人的道路。”
“會把愛情當作一切的人,都是不勞而獲,衣食無憂的人。他們屬於什麼階級?壓迫階級!欺騙他們,引誘他們,讓他們爲我們的事業付出金蒲耳,不該有任何愧疚。”
老頭雕琢了好幾天的稿子,已經背得爛熟了。雖然簡短,卻有力深刻,讓新人們心中撥雲見日。
“但我們的戲劇也不都是謊言,就像很多人活不下去一樣,也有很多人得不到應有的愛情。我們的大愛,就是要讓人人都吃飽穿暖,人人都能自由的追求自己的愛情,對愛情的壓迫,也是我們要推翻的。”
塔倫斯長吐了一口氣,語調變得更深沉:“不要把壓迫只看成是奴隸主對奴隸,領主對領民,祭司對平民的壓迫。在費恩,壓迫無處不在,就算是從前的我,也無法逃脫……”
老頭開始說自己了,包括李奇,都豎起了耳朵,屏聲靜氣的聽着。
“我原來所在的苦痛教會,苦痛女士的教義是‘痛苦讓人獲得力量’,教會鼓勵信徒追求極致的痛苦,甚至不惜以自殺的方式抵達痛苦的頂點。他們認爲,神祇因信徒的痛苦而愉悅,追求極致的痛苦會獲得神眷,由此獲得拯救,靈魂升入神國,成爲永恆的祈並者。”
“苦痛教會的總部是血樂教堂,外牆上釘滿了巨大的鐵齒。教會裡流行着一種自殺的方法,讓鐵齒捅穿身體,把自己掛在牆上,忍受得越久,獲得的神眷就越多。死去之後,升到神國成爲祈並者的機率也越大。”
“血樂教堂建成好幾百年了,牆上已經掛滿了骸骨,教會將那些忍受得最久的死者尊爲聖者,取下他們的頭骨,做成神符。”
神殿裡響起一片抽氣聲,李奇也暗暗打了個哆嗦,塔倫斯的神符居然是這麼來的。
“三十多年前,我和一位女祭司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是啊,我品味到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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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們都很虔誠……不,愚昧的信仰着苦痛女士,我們覺得自己違反了教義,犯下了大罪。”
“我們非常畏懼,約好了一起贖罪。她指着血樂大教堂頂上的避雷針說,讓那個貫穿我們的身體吧,我們一起去苦痛女士的神國,在那裡,我們可以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老祭司的眼裡浮起淚光:“約好的那天,我越想越害怕,我還沒有做好去死的準備,更害怕死後無法升上神國。我一直呆在屋子裡,心想她應該和我一樣,都等着對方找上門來,纔有足夠的勇氣。”
“第二天,我來到血樂教堂,我看到她了,主啊……”
老祭司哽咽着,李奇有些擔心,正想勸他不必勉強,他卻給自己用了個心靈荊棘。
銀白聖光讓神殿剎那間更加明亮,學徒和神職者們的表情也更加肅穆。
塔倫斯繼續講述:“她……我的愛人,就在上面,避雷針貫通了她的身體。她高高仰着頭,避雷針從她的嘴巴穿出,血順着她的腿一滴滴流下,但她還沒有死。”
“她在上面掛了五天才嚥下最後一口氣,我根本不敢靠近,更不敢上去看她。我害怕看到她側着眼睛在找我。更害怕知道她能堅持這麼久,是相信我也會這麼做。”
老祭司咧嘴笑笑:“她不僅肉-體飽受了痛苦的折磨,還品嚐到了背叛和孤獨的痛苦,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羞恥,最深的痛苦。”
李奇跟大家一樣,都被老祭司的過往震撼了。
“壓迫無處不在!”
老祭司平復了下心情,再朗聲道:“教會和貴族在壓迫凡人,他們奪走我們的糧食和錢財。邪惡的神祇也在壓迫凡人,祂們扭曲我們的靈魂,奪走我們的幸福。我們的目標是消滅所有壓迫,但我們的行動必須一步步來。”
“我們要團結費恩一切不幸的凡人!有些人,我們告訴他們人人爲我,我爲人人的道理,接納他們成爲同仁。有些人,他們堅持另外的信仰,我們也可以團結他們,借重他們的力量。”
他用還泛着淚光的眼睛掃視大家:“現在,你們都明白了嗎?”
在菲妮的領唱下,激昂的歌聲再度迴盪在神殿裡。
李奇用神視查看,暗暗心喜,又多了一批見習神職者。現有的神職者雖然沒有升級,但體內的聖光更加凝實,這意味着信仰更加堅定。
雖然革命理論還沒有成型,但讓大家知道並且理解總的方向和大概的步驟,果然是正確的。這個團隊畢竟不是真正的教會,而是革命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