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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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芸去學校當然不是上課, 而是課題組有人生日,約了中午一塊吃頓飯。她上午在學校沒什麼事,於是去了圖書館, 上次有本書沒看完。

十點多鐘的時候, 姜芸口袋裡的手機震了起來, 她跑去懸掛陽臺接起電話。

“喂?”

對面是邵巡, 他直截了當地問, “在哪?”

“在學校。”

“我也在。”

“……”姜芸只好改口,“在圖書館,我現在下樓。”

姜芸下樓的時候邵巡雙手插兜站在樓底下, 他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卻好像跟昨天有很大的不同。天很冷, 在別人都裹在厚厚的羽絨外套中時, 他風姿綽約, 只穿了一件看起來就很昂貴的黑色大衣,還沒係扣子。

不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 已經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年輕的女孩子們說說笑笑從他身旁走過,紅着臉與同伴竊竊私語,他卻好像渾然不覺,一見姜芸下來, 視線就牢牢鎖住了她。

姜芸卻似乎並不領情, 走上去把人扯到了一邊。

“你怎麼過來了?”

“來看看你。”他坦然道。

“中午我跟別人一塊吃飯。”姜芸說。

“嗯, ”邵巡應了一聲, 又問, “跟誰?”

“課題組的人,有人過生日, ”姜芸往他身後看了看,“車子停哪了?”

“想我走?”邵巡沒什麼情緒地問道。

“是啊。”姜芸說。

“好。”邵巡耍脾氣似的轉身就走,姜芸沒攔着,邵巡走出幾步,忽然摸到口袋裡的鑰匙,轉過身準備把鑰匙還她。

一回頭,發現姜芸就跟在他身後。

“跟着我做什麼?”

“怕你迷路。”姜芸仰頭看着他。她不知道怎麼了,剛纔看邵巡又順眼又不順眼,所以只想讓他快點走,站在圖書館門口勾引小姑娘像什麼樣子。

“我又不是你。”邵巡迴了一句,也不想久待,他過來就想確認姜芸是不是要躲着他,見了她人,直覺不像,稍稍放了心,公司還有點工作,所以也準備走了。

姜芸哼笑一聲,衝他擺擺手,“再見。”

中午那頓飯,姜芸忍不住吃的有點多,酒也喝多了。導師帶了白蘭地,姜芸喝了一杯,剛開始沒覺得有什麼,後來眼睛緊巴巴的,似乎都要對眼了,她撐着下巴眼神迷離,撐到飯局結束,打上車以後酒勁就徹底上來了。

下車以後,搖搖晃晃爬上樓,一摸口袋發現鑰匙沒了。

她琢磨了半天才想起來,鑰匙在邵巡那兒。

她吸吸鼻子,給邵巡打電話。

邵巡趕過來的時候,姜芸已經坐在門口的地上睡着了。邵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摸了摸她冰涼的臉,開門把人扛了進去。

被放到牀上的時候,姜芸睜開了眼。

“是你啊……”

“不是我,還有誰?”邵巡冷笑,“你一個女人自己在外面,喝酒一點分寸都沒有?如果不是我在這兒,你打算怎麼辦?凍死了怎麼辦?有人知道嗎?要是再發生什麼,被壞人盯上,你——”

姜芸豎起手指,“噓。”

邵巡瞪着她。

姜芸指了指胳膊,“疼。”

“疼死你算了。”邵巡沒好氣。

“真的疼。”姜芸小聲道。

“那你還喝酒?”

她肩膀的傷,蘇大夫說好得差不多了,沒想到喝了酒還是疼。很疼。邵巡這副語氣跟她說話,她又有點委屈,忍不住回嘴,“我怎麼知道喝了酒會這麼疼啊?又沒人告訴我。”

“多大人了,這種事還要別人提醒?”邵巡見她眼眶紅了,語氣軟和了些。

姜芸喝醉了,沒分辨出他語氣的變化,她想起這些年因爲胳膊受過的苦,想起無數個搬不動東西還要硬抗的時刻,記起邵巡跟那個女孩子在他的房間接吻,她忍不住撈起一旁的枕頭,砸了一下邵巡的肩膀。

邵巡沒躲,但是結結實實一愣。

他察覺到姜芸好像心情不太好。

“怎麼了?”他愈加放軟了聲音問道。

“我是因爲誰啊?”姜芸紅着眼看着他,“你知道我有多想當調音師嗎?你知道因爲身體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的感覺嗎?你懂我每次胳膊擡都擡不起來的時候在想什麼嗎?我在想,儘管孫寧沒成爲我嫂子,但當時我很可能是救了一個女孩子的命,也算是替你還了甩掉人家的債——”

“你說什麼?”邵巡定定看着她,“你再說一遍。”

姜芸意識到什麼,忽然閉緊了嘴巴,她搖搖頭,側身背對着他,又輕輕閉上了眼。

邵巡沒讓她得逞,將人硬生生轉了過來。

“你再說一次,什麼孫寧?什麼救命?”

他腦袋發懵,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彷彿他也跟着喝了許多酒一般。眼前的一切顯得那麼不真實,於是連姜芸的話也變得遙遠而模糊不清,他沒有聽懂。

姜芸卻怎麼都不肯說了。

邵巡讓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回想了一下姜芸當初是怎麼跟他說的。

“……就,替別人擋了一棍子。”姜芸那時說。

“你就那麼喜歡他?”

“啊?”姜芸的眼神有些茫然,過了會反應過來,“噢,可能吧,不過以後我再也不要這麼傻了,疼在自己身,對方根本不知道。”

根本不知道。

是啊。

邵巡恍然大悟。

“是……替孫寧挨的?”邵巡聲音艱澀。

姜芸沒出聲,默默別開眼。

“爲什麼?”

姜芸不想回答的,但又與他對視,見邵巡眼神執着又寫滿痛苦,她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詭異的快感,慢慢坐了起來。

“因爲我知道你當初很喜歡她啊,”姜芸一字字道,“你一定不想她受傷,更何況當時的情況,也容不得我有別的選擇。孫寧膽子小,看到有人抄起棍子嚇懵了,如果我不過去,孫寧傷到的可就不是僅有肩膀。”

“我不想孫寧受傷,”邵巡苦笑道,“那我就希望你受傷嗎?”

姜芸沉默下來。

邵巡正要說什麼,姜芸笑了一下說,“還是不一樣吧,畢竟最後我也不是你的親妹妹,還是孫寧重要一些的。”

邵巡知道姜芸這是故意氣他,情緒激動說漏嘴,她後悔了,不想讓他太自責。他又怎麼可能不自責,這麼多年過來,每當他陰陽怪氣地諷刺她爲了一個男人挨棍子時,她是怎麼樣的心情。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也擠出點笑容,擡手摸了摸她的頭。

“你重要,你永遠是最重要的。”邵巡說。

姜芸張了張嘴,好像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話一樣,半天沒發出聲音。很久以後她才悶悶地“嗯”了聲,自己躺了下來,繼續留給他一個背影,“我想睡了。”

“睡吧,”邵巡道,“有事情叫我,我就在外面。”

姜芸沒回答了,她縮着肩膀好像已經睡着。

邵巡知道她沒睡,肩膀還在疼,怎麼可能睡得着。

他慢慢擡起手,落在她肩上,不是很熟練地捏起來。姜芸睜開眼,轉過臉看了他一下,沒說話,算是默許了。

大少爺這輩子沒伺候過人,手上力道時輕時重,姜芸咬着牙,怕不小心喊疼,打擊到他的自尊心。邵巡見她沒什麼反應,以爲自己捏得挺好,一不小心就有點膨脹。

猛地一下,姜芸眼泛淚花,回過頭說,“我不疼了。”

邵巡收回手,給她蓋了蓋被子,“快睡吧,晚上我做好了飯叫你。”

姜芸迷迷糊糊點頭,睡到一半想起來,邵巡會做飯嗎?

睡醒的時候,姜芸果然聞到一陣飯菜香,她狐疑地下了牀,循着香味進了廚房。邵巡聽到身後動靜,給姜芸倒了一杯溫水。

姜芸喝了幾口,探頭去看他做了什麼。

兩個家常菜,看模樣還不錯。

飯菜端上桌,邵巡讓她先嚐嘗味道。

姜芸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嘴裡,嚼了幾下,人忽然靜止了。

邵巡立刻問,“怎麼樣?”

姜芸擡起臉,面無表情地灌了一口水,之後纔開口,“邵家最近跟鹽商有來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