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懷侯用來展示自己國力的宮宴黃了。
死人了。
兆一開始還以爲自己被那個穿着奴僕衣服的貴族給賣了,他將人沉塘的時候做得很仔細,確保沒宰被人察覺。
兆不可抑制的流露出了緊張的神色,葛天嗣君見了,不解:“兆你怎麼了?”
兆遲疑了下,最終還是道:“失去了此次機會,奴有點擔心。”
嗣君聞言也沉默了下。
憑心而論,他在一衆競爭者中抱得美人歸的希望並不拔尖。
無懷國乃冀州國力第一的第一大國,地方兩千裡,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
國都車轂擊,民肩摩,市路相排突,民朝衣新而暮衣弊。
葛天國同無懷國差得豈止一截。
這次冀州數得上數不上號的未婚嗣君少君們基本都來了。
娶不上本也沒什麼,但葛天嗣君的身份有點尷尬,非常需要一個背景雄厚的妻,不然葛天侯去後他能在國君位置上活幾天着實是個問題。
嗣君皺了皺眉,終是以一種略含委屈的語氣道:“冀州並非只有無懷國一個大國,即便是無懷國,也並非只有一位女公子。”
無懷侯的子嗣數量非常可觀,求娶嫡出的成功率不高,但求個母族卑微的還是綽綽有餘的。只是,終不免有些委屈。
兆忙道:“嗣君且放心,奴定會讓嗣君如願。”
嗣君聞言鬆了口氣,從兆成爲他的從人起,不論是什麼事,兆便沒有做不到的,他對兆一直都很放心。“那孤的終身大事便拜託兆了。”
兆道:“奴定不負嗣君所託。”
主僕閒話間兆也慢慢放鬆了肌肉,這麼久還沒人來抓自己,應當是別的情況。
安撫了嗣君後兆讓嗣君和別國的少君們繼續打交道,他去打聽一下發生了什麼事,走之前再三叮囑嗣君和人聊天聊嗣君最擅長的,不擅長的話題一個都不要接。
“放心,我不會出醜的。”嗣君道。
兆有一瞬的無言,他一點都不擔心嗣君出醜,一個成熟的大人,再怎樣也不會在公衆場合讓一國嗣君下不來臺。
他擔心的是嗣君不是那些人精子的對手罷了。
嗣君十八載的人生太順了,人生太順遂有時也不是好事,尤其是處在嗣君的位置上。
兆無奈,只能先去打聽消息。
同樣好奇發生什麼事的不止兆,其它人也好奇,都派了奴僕從人打聽發生了什麼,兆通過這些奴僕從人大概瞭解到發生了什麼。
無懷侯的一位公子死了。
死因:馬/上風。
這位公子在今天的重要場合拉着女婢白日宣/淫,然後....悲劇了。
乍一看這公子忒重欲,忒倒黴,但兆在瞭解到這位公子是無懷侯的寵妾所出,是無懷侯幾十個兒子中最得他喜愛的,喜愛到給了這個兒子太子的儀仗後本能的感覺到水有點深。
無懷侯的兒子非常多,僅合法的便有四十幾個,當然,這麼多兒子爲人所知的要麼是無懷侯特別喜歡的,要麼是母族出身顯貴的,母族一般的公子搞不好本國人都不知道。
無懷侯的嗣君是君夫人所出,與此次招婿的女公子同母,雖然同母,但年齡相差有點大。
君夫人是冀南伯昭國的女公子,與無懷侯乃少年夫妻,這樁婚事也是無懷侯在他的兄長,前任無懷侯死後繼位的重要籌碼。
也曾夫妻恩愛過,但再恩愛的夫妻也終有色衰愛弛的一天,從無懷侯繼位後後宮每年都會出生兩三個孩子便不難看出這一點。
但君夫人到底比寵妾要好,妾若色衰愛弛要麼被打入冷宮,要麼賜給有功的臣屬。但不會有人將自己的妻賜給下屬做獎賞,尤其是這個妻還是一個健在的國家的女公子,哪個國君敢這麼幹等於同女公子的母國宣戰。
因而哪怕不喜歡君夫人,國君也只能忍着而不能換一個。
君夫人早先也只有嗣君一個兒子,無懷嗣君出生後君夫人便十幾年未有生育,知道十八年前才又生了女公子無懷明珠。
兄妹倆差了將近二十歲。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無懷嗣君胞妹的招婿宴會上,無懷侯最喜歡的小兒子莫名其妙沒了。
而無懷嗣君同這個兄弟的關係相當惡劣,這也是人之常理,不會有任何一個嗣君喜歡覬覦自己嗣君之位的兄弟。
卻也因爲是人之常理,每個人在思考小公子沒了,誰的嫌疑最大時都會想到無懷嗣君。
兆的眼珠微微轉動。
話說,他好像有把握讓葛天嗣君娶到無懷明珠了。
轉動的眼珠餘光留意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兆扭頭細看,確實眼熟,前不久才見過,不過這會兒少女已換上了華美的絲衣,愈發美豔。只不知發生了什麼,這會兒的少女臉色不是很好。
兆故作好奇的問身邊閒聊的小奴。“那是哪個國家來的貴人?真美。”
小奴看了眼在蓮池邊拿着一把杏花扔花瓣的少女。“那是井大夫,不是別國的,是我國的貴人。”
兆遞了一枚麟趾金給小奴,小奴啃了一口確定成色甚佳後爲兆介紹了井氏的情況。
井氏的曾祖是無懷襄侯,襄侯不喜歡第一任君夫人生的長子,一度想廢嗣君立第二任君夫人生的幼子,但最後被公卿給勸住了。
大兒子和小兒子差了三十多歲,大君你又一大把年紀了,國賴長君一半是因爲年長的國君有利於穩定,另一半是幼主容易夭折。
大臣說得沒這麼直,但意思是表達到了。
襄侯大抵是真的爲小兒子着想,最終放棄了立小兒子,但襄侯將國中最肥沃最好的地封給了小兒子,以此來保障小兒子一生錦衣玉食。
某種程度上這個選擇是正確的。
襄侯死的時候小公子連舞勺之年都沒到,真坐上國君之位能活幾天都是個問題。
雖然因爲被長兄猜忌而一輩子窩在封地,但也因此避開了之後的權力動盪。
傳到井雉這裡已經是第三代了,原本井大夫是由她的弟弟來繼承的,但井氏內鬥,她弟弟死了,她便成了第一繼承人,繼承了封地和爵位。
“據說嗣君都有意爲自己的嫡長子娶井大夫呢。”
正在思考做爲井氏內亂最終的受益者,井雉有沒有扮演什麼角色的兆:“....他們不是同族嗎?”
來無懷國的路上他惡補過無懷國的歷史,襄侯已去了七十餘年,現任無懷侯是襄侯的玄孫,井雉是襄侯的曾孫,給自己兒子娶自己的奶奶,是不是太荒誕了?
“那又如何?”
兆頓時被噎着。
不如何。
青帝定下同姓不婚的規矩,但這規矩在三百年前就被打破了。
禮崩樂壞,當時一個國君爲了同另一個國家結盟,哪怕盟友和自己同姓,也仍舊娶了對方的兒子當君夫人。
那兩個國家雖然是同姓,但共同的那位祖先死了超過一千年的緣故,這位打破了傳統的國君的後代很健康,也沒那麼噁心。
禮崩樂壞之前如何不清楚,但禮崩樂壞的時代,王侯貴族和自己兄弟姐妹子侄私通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無懷侯的前任,他的兄長便是一位同親妹妹私通的奇男子,別誤會,他奇的不是同血親私通,這種事在很多國家都有。前任無懷侯奇的地方在於事情被他的母親,前前任無懷侯發現後,雖然差點被氣死,但無懷侯很快爲兒子和女兒各自定了婚事,兄妹倆也就分開了。
數年後,前前任無懷侯死了,兒子繼位爲君,讓妹妹與妹夫歸寧,然後,妹夫死了....兄妹倆又在一起了。
這也就罷了,問題是前任無懷侯只喜歡妹妹,冷落後宮,膝下只有一個孩子,還夭折了。這導致被他冷落的妃子同孃家一起聯手造反將他弄死後因爲他沒有孩子,國君之位落入了他的兄弟手中。
不過要論對社會造成的影響惡劣,那位打破傳統的國君甚於那些同自己兄弟姐妹子侄私通的王侯貴族,後者好歹是私下裡,沒擺到明面上。
有此先河,後來出現了不少同姓通婚的貴族,但整體而言同姓通婚仍舊是爲人所鄙棄的。
當然,世人再鄙棄,只要有足夠的利益,王侯貴族們還是會幹。
無懷嗣君讓自己的兒子娶了井雉,之後若安排得好,未必不能兵不血刃的吃井氏的絕戶。
孤即國家,井氏的封地再好再有錢,無懷國終究是無懷侯的國,無懷侯說了算。
但是,想想之前井稚之前表現出的身手與敏銳,還有那雙格外銳利的眼神,兆覺得,無懷嗣君的想法很美好,現實卻一定會很骨感。
在打發走小奴後,兆遲疑了下,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蓮池邊,井稚身邊停下。“我可以坐下嗎?”
井稚看了眼兆,玩笑道:“你的身份沒資格坐我身邊的。”
兆問:“那貴人介意嗎?”
“不介意。”井稚隨口回答,在外遊歷那幾年她一起飲過酒的人貴族、豪族大戶、販夫走卒甚至奴隸都有,兆想坐在這完全沒問題,反正她是無所謂。
兆聞言坐了下來,卻沒有開口說什麼,安靜得彷彿木雕美人像。
井稚很滿意,她這會兒心情不太好,不想耳邊有人聒噪。
將杏花的花瓣扔得只剩下最後也最好看的一株後井稚感覺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看了看手中的杏花,又看了看旁邊的美人。
青澀的十六歲的少年只是束髮之齡,不能戴冠,也沒資格戴冠,頭髮只是用葛織成的布條束起,沒有任何裝飾。
井稚擡手將杏花簪在了少年的髮髻上,笑道:“鮮花配美人。”
兆愣住。
井稚笑着起身離開,將鮮花與美人一併留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