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巨大的嘈雜聲音,響徹在冥司遙汀的院落中,闊別自己院落的主人,終於在幾十年後,回到了熟悉的小院,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東西都還在,沒有一點的變化,因此只是用手摸摸,也覺得分外的親切。
如果自己沒有失去記憶,回到這個院落的此時,應該覺得倍感溫馨吧,聽說一切都是老樣子,洛涯興奮的告訴自己,這裡的東西,一點都沒有變化,變化的,也只有自己吧。
大概是考慮到自己剛剛回來,一路疲乏,所以大家都很自覺的沒有立刻過來,只是洛涯,根本就一點都不考慮,那是在狼宮裡也是一個樣子。
本是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待一會兒,沒想到洛涯非得繞着身邊,總是纏着自己,東一句西一句的,法天因爲要去打理冥司中的事情,所以暫時離開了,遙汀被洛涯念得煩,不經意的將事實說了出來,結果被洛涯的聲音震得耳朵幾乎要失聰,要是眼睛不能看到的同時,耳朵也不能聽得到,真是麻煩了。
“你就不能小一點聲麼?”
“這種事情,怎麼能小聲!”
根本就是一定要小聲說的事情啊,遙汀無奈的搖搖頭,這些年在外面遊蕩,有的時候會問問法天關於冥司裡的事情,畢竟自己以前是司書,雖然這事兒已經沒有印象了,據說洛涯將冥司整治得還很像樣,不過怎麼竟然還是這種脾氣,真是沒有辦法。
“你不是已經能看到了麼,爲什麼還說自己不能看到呢?爲什麼呢?究竟爲什麼呢?”
一連串的問題,遙汀已經不知道該從哪句開始作答了,但是即使她對洛涯的以印象不如以前那麼深,也是深深的知道,如果不回答洛涯的問題的話,他就會這麼一直一直的問下去,直接問到活人死去,死人活過來,遙汀只好撿重點的說。
“我確實是能看到,但是也看不到。”
“什麼?這是什麼道理?”
這其實是個很明白的道理,遙汀怕洛涯把別人吼來,只好一邊讓他小一點聲音,一邊和他解釋原委。
“我發現自己能看到的時候,是在一天夜裡,所以沒有誰知道,墨訓曾經給過我一個東西,只要戴在身上,就能看不到東西,和失明一樣,所以現在,我仍看不見,就是這樣。”
“什麼?”洛涯不可思議的看着遙汀的眼睛,雖然知道遙汀根本看不到他,但是仍然瞪大了,表示自己的各種情緒:“怎麼可以這樣?你爲什麼要這樣做呢?”
枝條清顫,隨風浮動,花香嫋嫋,綿綿不絕。
“是啊……我爲什麼要這樣做呢?”
最剛開始恢復視力的時候,因爲是在晚上,所以沒有任何的不適,能夠在模糊的黑暗中看到自己睡着的牀,那個時候,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有點不知所措,本來是被說眼睛很難恢復光明,而且已經做好了永遠身在黑暗中的準備,可是到了最後,竟然能夠看到了,而且是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情況下。
是打算立刻去告訴法天的,雖然是晚上,覺得法天已經睡下了,這樣去打擾不好,但是因爲身邊沒有其他的人,所以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法天,但是在接近門旁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可以看到,房門就在咫尺的前方,近得伸手就能觸摸到,但是就是擡不起手,想了一會兒,又靜靜的回到了牀邊。
抱着雙膝,在牀上靜靜的坐着,窗外的夜色靜得像是不存在一樣,腦子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後定格在腦海中的,竟然是法天,雖然看不見樣貌,但是隻是聽旁人議論,也知道他的容貌絕非凡品,也想過看到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可是如今真的能夠看到了,卻有了一絲害怕。
究竟是害怕什麼呢?一個聲音問向自己的同時,手指突然碰到了擱在旁邊的東西,抓起來看看,原來是墨訓留在她這裡的法器,是黑色的靈珠。
做出讓自己都驚訝的決定,是在第二天太陽升起之前,遙汀知道,再過不到一個時辰,法天就要過來叫她吃飯了,在掙扎和考慮過後,遙汀決定掩住光明。
總算是能送走了洛涯,遙汀覺得心裡壓着的一塊大石頭被移了下去,千叮嚀萬囑咐,告訴洛涯一定不要說出去,洛涯雖然猶猶豫豫的答應了下來,但是遙汀始終都是覺得不靠譜。
中午該要吃午飯的時候,遙汀遠遠的就聽到了腳步聲,雖說眼睛看不到了,但是耳力仍舊是好得不行,聽着熟悉的腳步聲,遙汀仍是閉着眼睛,不能看書又不能做事,睡覺反而變成了一件輕鬆的事情。
“該醒了,怎麼我來了,反而要睡覺了?”笑着觸碰着遙汀的頭髮,法天溫和的坐到遙汀身旁:“洛涯做了好些食物,說是要過來和你一起吃,我把他給打發走了,免得又嘈雜,洛涯近些年來,雖然話少了很多,但是還是有些根本的影子。”
原來洛涯現在的話還是少了的,遙汀搖着頭笑道:“虧得我能受得了以前的洛涯,今天上午在這待着的時候,就算是我戴着的這個黑色珠子,也被他說顏色太烏黑了……”
一陣風突然拂過髮絲,遙汀睜開不能看見的眼睛,四周一片寂靜:“是洛涯說的……珠子的顏色……”
這種讓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話,遙汀越說下去,聲音就越發的小。
“你能看見了,是不是?”法天伸過手,握住遙汀的手,他的手心裡有溼冷的汗水,讓遙汀的手指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知道他如此問的意圖後,遙汀搖了搖頭:“看不見,因爲這顆珠子,是恆君給的,”恆君就是墨訓,已經被削了封號,但是遙汀仍是習慣性的叫了出來。
“你……不想看到麼?”乾澀的語調裡,有掩飾不了的緊張。
“爲什麼一定要看見呢?現在這樣,其實也挺好的呢。”
“因爲……”遙汀以往,明明是那麼喜歡看書的,可以什麼事情都不做,只是坐在窗邊讀書,只要是有書讀,就能專心致志的根本不理任何事情,如今眼睛看不到,雖然自己也時常給她讀書,但是如果自己不在他的身邊的時候……
很多的想法從頭腦中閃過,法天不知道,此刻他應該說什麼。
在他的印象中,遙汀不是一個無情的人,雖說這樣說是有點自戀了,但是或許,遙汀對他也是有些感情的。
‘濃焰’,就是愛也濃重,恨也濃重,哪怕曾經有一點點的愛,如今都會變成許多許多的恨,與不可捉摸的事情賭一把,真的很痛苦。
如果讓遙汀永遠不要恢復視力,並不是困難的,但是他不想那麼做,遙汀的昏睡,失去的記憶,給了他新的一次機會,讓遙汀能在自願的情況下愛上他,但是……如果不能呢,有些事情,是想也不想知道結果的。
“我……”
按上法天欲要開口的脣,遙汀笑着搖搖頭:“我已經做好了決定,所以不用勸我了,我不想看到,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好?”看不到光明,諸多麻煩的瑣事,要學會習慣黑暗,摸索着生活,這樣的生活,是好的麼?
“是啊,只要是有法天在身旁,”遙汀說到這裡笑了笑,像是這麼直率的表達出心情,雖然會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但是卻有一點輕鬆的感覺:“就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