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榴花花開正好,漿果球形的紅黃兩色榴花傾城綻放,香滿京華。
法天在遙汀耳邊碎碎而念,將‘我也不知’這四字反覆嘮叨,遙汀只好側過頭去,轉而安慰法天:“主上不用擔心,我是十足的好,真心實意的好。”
雖然遙汀確言保證,法天仍是有些擔憂,心中將樂殿罵了八八六十四次,之後又是想了九九八十一個法子,想要回去好好治治泰山殿王,免得他是永遠馬虎,不分事情輕重。
不知是否是因爲相處久了,遙汀只是看到法天面上表情,便即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當即爲樂殿求情說道:“樂殿心思單一,並沒有其它想法,主上可不能回去罰他,就當是賣給屬下一個情面,饒了樂殿。”
既被遙汀揭穿心思,法天也就不好太過固執,心中便即轉了轉彎,想讓泰山殿王承了遙汀這個交情,於是隨即點頭,算是答應下來,至於以後若是泰山殿王再有錯處,再行一併嚴懲不貸就是。
以後的事情現在不忙計較,眼前的問題倒是比較切近,法天一直以爲泰山殿王不過是小有迷糊,但是並沒想到,他是竟然能在文書上面寫錯兩座城的名字,雖然兩座城的首字相同,可是第二個字雖然沒有相差十萬八千里,八千里也是有的,法天真是鬧不明白,泰山殿王怎麼就能傻到這麼極品。
一字之差謬之千里,所以古人常說,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不過是一字之差,法天便是和遙汀從最南邊的小鎮,經由十八座城鎮省府,這纔來到京華,遙汀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如果知道是要回到這裡,法天斷然是要思考好久,縱然能夠有和遙汀的獨處之樂,可是前事種種,皆是生於此地,故地重遊,對於死了仍舊活着的遙汀而言,未嘗是件好事,或許還是徒生麻煩。
“終於到了,主上你看,要是想看石榴花開,絕對當屬萬佛寺前,”法天正在兀自思考,仍在體己般的處身爲遙汀着想,也沒留神他們走向何方,只是跟在遙汀身畔,反正這裡也是遙汀故所,她是絕對迷不了路,待得聽到遙汀叫他,這纔回過神來,擡頭一望,發現他們正是身在佛門之外。
順着遙汀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見萬佛寺外花圃宏偉,碗大的雙色花朵驚豔奪目,但是最是爲之嘖嘖稱奇之處,倒是那雙色花朵上圍着的一層橘色圈環,在陽光的普照之下,將大大的花朵襯得溫淡悠然,自是有着一種潤澤的文雅之氣,花色雖是嬌豔,卻不顯得媚俗。
遙汀伸手摘下一片花葉,送到法天手中:“這花名叫‘舉子中的’,相傳有位舉子未得高中之時,一直在這萬佛寺中閉門苦讀,爲了應付生活開銷,便是幫着寺中的和尚澆灌花草,後來金榜題名時,這萬佛寺前的石榴花圃之中,所有榴花一夜之間,皆盡帶了一層橘色細圍,後因‘舉’、‘橘’二字諧音,此事便是越傳越遠,雖然榴花開花甚早,離着秋試尚有幾月,但是每年都有無數士子前來參拜,希望沾些運氣,一舉中的。”
“你信這個?”法天將花瓣放在手中把玩,一圈橘色環帶,襯着花色明豔,雖然只是一瓣花葉,也是染了星點的清香。
四目相對,遙汀不帶猶豫的搖頭:“不信,”雖然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遙家禮法甚嚴,女子也要專於學問,遙瑤從來懶惰,又是擔心責罰,不知來這拜過多少次的榴花,可是總歸無用。
法天沒有想到遙汀答得如此堅定,世人但凡有些向好的希望,必然會是有些信仰,可是幾年下來,法天發現遙汀縱然全無信仰不說,就連一點希冀之心也是沒有,對於曾經的凡人來說,遙汀確實是有些奇特。
“我離開此地,也是不過六年而已,還沒到了物是人非的地步,來到這裡,還是避開熟路走的爲好,”只要是在人世時候,遙汀纔會對法天換回‘你’、‘我’的稱呼,用以避人耳目,沒到這時,法天才會覺得渾身舒服,一介帝子,爲了遙汀心甘如此,確實有點可憐。
既然遙汀發話,法天當然聽從,他們當即離開萬佛寺前,選擇小路前行,此時已是炊煙裊裊,千家萬戶共聚一堂,等着主婦下廚打理菜蔬,素手端上湯羹菜餚,其樂融融的圍坐進食。
他們漸行漸遠,直至到了城東,當年遙汀活着的時候,城中頑童便有‘東邊一個城,西邊一個城,一爲貧寒戶,一爲闊門閥’之說,如今只是數年,並未變化非常,不消細細望去,也是仍舊如此,城東門戶稍顯破舊矮小,行人的衣衫也都是粗布製成,手工只是一般而已。
遙汀手向前指,對着法天說道:“我想吃餛飩,我們就去那個餛飩攤吧。”
不等法天答應,遙汀便是快行幾步,迅速走到餛飩攤前,要了兩碗餛飩,法天緊隨其後坐到遙汀身旁,看着那餛飩攤的攤主下餛飩。
攤主夫婦已經年歲不小,頭髮銀白,身上穿着米色粗布衣衫,雖然粗糙,但是十分乾淨整潔,觀之耳目一新,也是自有其樸素之處。
水煮餛飩無需太長時間,法天剛剛掃視過餛飩攤的佈置擺設,攤主就將餛飩送了上來,此地稍微偏遠,這個時候,餛飩攤之中也是隻有遙汀和法天而已,攤主夫婦送過餛飩,便又回到竈間坐到一處,繼續吃着自己碗中的餛飩,兩人絮絮的說着閒話,突然提到遙瑤的名字。
“大娘,你們剛纔說的遙瑤,可是曾經的丞相長女?”遙汀將手中的羹勺放到碗中,望着攤主夫婦。
那位大娘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開口說道:“可不是麼,當年多風光的一位大小姐,落魄的鳳凰不如雞,據說炒家時候,入宮做了宮女,後來不知怎麼得罪了哪位娘娘,如今聽說獲罪了,被送到軍營當中,當了軍妓,前天不服管教,被打了軍棍,吊在軍營前面,好慘的呀。”
遙汀心頭一緊,臉色有些慘白,握着羹勺的手,微有一絲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