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一定要贏啊!”蓋博死死握着萊恩的手,臉上的情真意切就差痛哭流涕了,“我們幾個兄弟,可是把這個月的酒錢都壓到你身上了,你可千萬不能輸給那個手腳都沒力的小白臉啊!”
他牽起萊恩的手,伸手指向了人羣之中:“看,他們都在注視着你呢!大家的友情,你都感受到了吧!”
“……我感受到了。”萊恩默然。他確實看到幾個腰圓膀子粗的大漢朝自己狠狠揮了揮武器,一臉“敢讓老子輸錢就有的你好看”之類的兇悍表情。
“總之,交給你了!如果真的輸了,我想爲朋友着想你也會替我們還錢的吧!嗯,就這麼說定了!”蓋博瀟灑地揮揮手,轉身就竄入了喧鬧的人羣之中,轉眼之間就連一縷衣角都看不到了。
望着蓋博的背影,萊恩擡起手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卻還是垂下手去,無力地吐出一口氣。
回頭張望了下,看到羅納和達奇仍然在討論戰術,萊恩乾脆背靠着擂臺邊緣坐了下來。
他擡頭凝視着的頂棚上的照明晶體,在喧鬧到令人覺得頭暈的背景中,感覺視野好像和腦子一起變得恍惚起來。
那段禁忌的記憶之中,似乎有着似曾相識的情景。
同樣是看似廣闊,實則封閉的地下空間;周圍同樣圍繞着無數狂亂的人羣;以及自己那同樣作爲那人羣狂亂的中心,而站上舞臺的角色。
“真吵……”他眯起雙眼,伸出手指,用指甲在那塞滿了攢動人羣的情景上慢慢地劃了過去。
“噗呲——”口中不知不覺模仿起那血液噴射而出的高壓聲響,同時在嘴角咧出一道殘忍的弧度。
猛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萊恩冒出一身的冷汗。慌忙回頭望向愛維爾。
還好,她看上去並沒有想起什麼,仍然滿臉開心地在同露雅說着什麼。萊恩拍了拍心口,鬆下一口氣。
“還有五分鐘時間,快點選出誰第一個上場吧。”朱利安慢悠悠地逛了過來,提醒道。
羅納和達奇衝朱利安點了點頭,轉身朝萊恩走了過來。
雖然說按照冒險者們默認的規矩,東城是私下解決各種紛爭的地方;但其實除了黑手或私鬥,很少會有兩個起了矛盾的冒險團體真的跑到東城的廢墟中去來一場火拼。
畢竟對於很多已經混出不少聲望的知名冒險者團隊來說,穩定和聲譽纔是最重要的。私下的手段既不能保證一定達到想要效果,更會招致不好的風評。所以遇到一些雙方都不肯退讓的爭端,多半會請求公會調停。而遇到公會調停也失敗的情況,公會便會乾脆組織雙方來一場決鬥,用勝負來決定一切是非。
樹屋的鬥技場,就是專爲這種公會認可的“合法鬥毆”所準備的場所。
這是一個有着約四百方的巨大面積的地下空間。頂棚之上懸掛着無數巨大的照明晶體,保證這個鬥技場雖然處在地下深處,卻仍然如同在陽光的照耀下一般亮如白晝。
空間的中央,被密密麻麻的人羣所包圍的那塊突出地面大概半人多高的巨大場地,就是那約有百方大小的擂臺。
塔耶爾和達奇兩個小隊,這時就在擂臺的兩側各自進行着最後的準備。
萊恩正懶洋洋地聽着羅納和達奇最後的戰術指導。
“塔耶爾是個麻煩的對手。”達奇冷靜地分析道,“身爲一個召喚師,他的戰寵不論攻防能力上都是頂尖的,可以說沒有弱點。我們與那隻怪物正面抗衡肯定是不合算。”
“那就直接攻擊他本身吧?”萊恩聳聳肩,想起了蓋博那“手腳沒力”的評價。
“……要是我們有能力突破那隻怪物的防守,那我們還那麼費力想繞開它幹嘛!”
“如果你選擇攻擊塔耶爾,就會給那隻怪物機會;而如果你選擇攻擊怪物,則會給塔耶爾機會——不要以爲他除了召喚就真的什麼也不會做了。”
“明白了嗎?說是一對一,實際上卻是二對一甚至多對一,這纔是召喚師最麻煩的地方。”
萊恩點點頭表示聽懂了說明。
“其實我覺得,還是我上吧。”羅納指了指自己,“弓箭的話,就可以繞開那隻該死的野獸直接攻擊到塔耶爾了,一開場就狙殺掉對手就行。”
“不行,太危險了。如果你沒有擊中他,那以那隻野獸的速度,你一定後還來不及開投降就沒命了吧”
“所以我來就好了。其實這本來就只是我個人的事情。”萊恩看了一眼羅納和達奇,有些愧疚,“結果還把你們拖進來了。”
羅納只是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達奇則拍了拍萊恩的肩膀:“我們不是一隊的嗎。”
“真是,我可從來沒答應過賣身給你們啊。”萊恩笑了。拿這幾個死纏爛打的傢伙和真沒辦法……這樣想着,但不知爲何他心裡有些高興。
“唉,其實這種情況交給攻守兼備的默法術士是最好了,但是……”繼續戰術分析,達奇說了一半就沒再說下去了。
三人回頭看了看似乎正在邊哼着歌邊做着編織的愛維爾,同時搖頭嘆氣。
“不用想了,我去就可以了。”一直坐在旁邊的伊希斯卻突然開了口。
也不等回答,她直接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從三人中間穿過,朝着擂臺的入口走去。
在她已經快要走到入口前,萊恩才突然反應過來:“等一下!你……”
伊希斯轉身向萊恩微微一笑,聲音卻寒冷至極:“膽敢加之於吾身的羞辱,多少都必要親手還施予他……你不會想阻止我吧?”
“我只是想問你有沒有帶武器。你那把小刀拉在東城了吧?”
因爲意料之外的回答而愣了一下,但她很快恢復了堅定,“必要時候,用牙齒咬開血管都可以。”
“那就是沒帶了……用這個吧。”萊恩從靴子裡拔出一把小匕首丟了過去。
“承情。”伊希斯接下匕首,點了點頭以示道謝,然後便走上了擂臺。
羅納在旁邊吹了下口哨:“真是有性格的女孩……不過她打算就用一把小匕首來戰鬥麼?”
“那只是施法道具而已。”萊恩一邊看着伊希斯,一邊輕描淡寫地含糊帶過。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又回頭打量了羅納和達奇兩眼:“你們怎麼也沒阻止她?”
“不是和你想的一樣麼?她那樣子看着也攔不住,我們還白白遭記恨。又何必吃力不討好?再說反正是車輪戰而不是固定局數,她上了就算輸也不會影響到我們,反而可以消耗下塔耶爾的體力。”
“哦。”萊恩隨口應道。
也沒必要和他們多做解釋,過會兒他們自己就能親眼見到了……眼神繼續追隨着少女羸弱的背影,他篤然想着。
伊希斯已經走到了擂臺的中間。還沒等面前的對手收起驚訝的表情,她就開了口:“煉獄的規則。”
少女如的清脆嗓音瞬間傳遍了地下空間,竟引起了半秒鐘的死寂。
然後,無數人同一時刻爆發出的狂熱歡呼和吼叫,瞬間掀起了一陣狂暴的聲浪,在這個封閉的空間內激盪碰撞成了一場人工的風暴。
而在她面前的塔耶爾,也一臉震驚地看着少女。
一下子被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嚇了一跳,羅納拉了拉萊恩,臉上的驚訝無以復加:“萊恩!這傢伙是不是瘋了!竟然提出要按照‘煉獄規則’!”
爲了不至於產生重大傷亡影響團隊的實力,決鬥的規則被按照嚴苛程度分成了好幾類。大多數情況下,被應用的也就是朱利安之前提出的“人間的規則”:雙方的其中一方認輸,掉落擂臺,或是被裁判判定失去戰鬥力的情況下戰鬥便立即結束;裁判還會對分出勝負後的繼續惡意追打和危險性過大的破壞力招式進行懲罰,可以說是專爲切磋而用相當寬鬆的規則。
“煉獄規則”則是最嚴苛的那類。只有一方掉落擂臺或是死亡,決鬥纔算結束。而且就算輸者活了下來,也必須任憑勝者處置。甚至連逃跑都無法做到的,這纔是賭上性命的真正的生死之戰。
等到觀衆的歡呼漸漸冷卻下來,塔耶爾卻仍然沒有作出回答。
下面的觀衆已經開始不滿,紛紛瘋狂的叫囂了起來。“不是男人”,“沒種”,“連個小姑娘都怕”之類的謾罵不絕於耳。
好不容易有一場可以見血的過癮比試,怎麼可以就那麼錯過呢。
但是塔耶爾仍在猶豫。他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而這樣的賭局對他來說並非必要,而且太過危險。
伊希斯卻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嘴角彎出一個輕蔑的弧度:“害怕了?那就現在跳下去認輸吧……只要還留在這個擂臺上,就算規則不允許我也一定會殺了你的……”
少女的定然卻讓塔耶爾突然覺得自己想通了:怕什麼呢!剛纔那麼輕易就被維金戰士制住,證明她的近身能力也就是和普通的歌靈師一樣,沒什麼特別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勝過自己的戰寵,現在的她不就是想通過心理戰讓自己認輸嗎?
而擂臺下不知誰喊上的那麼一句,就更讓他下定了決心:“還猶豫什麼!上啊!贏了她,這個小美人就是你的奴隸了!”
大笑了出來,他回頭朝着朱利安喊道:“我接受了!”
擂臺下,頓時掀起了一陣更熱烈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