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遇害這件事對如煙打擊很大, 悲痛加上急火攻心,突然就病了,有時發熱嚴重時嘴裡就開始說胡話。
東方璽每日上完朝, 給太后請安以後, 第一件事就是到重華宮, 這時的他已經顧不上別人的眼光。
如煙病了大半月, 身子才漸漸好轉, 這時已經可以下牀。
此時她隻身站在窗前,眺望着遠處層疊飄渺的樓層,現在已經漸漸轉入初秋時節, 轉季之時梅雨不斷,如今陣陣晚風吹來, 讓如煙一陣瑟縮, 突感覺肩膀一沉, 身上已經多了一件披風。
“身子還沒大好,別再這裡吹風了。”
東方璽環着如煙肩膀, 小心扶她到桌前坐下。
“沒事,咳咳…”
如煙止不住咳嗽兩聲,爲了避免發出太大聲音,她以手絹掩面。
“還說沒事?”東方璽不悅,“不知道趙修文這個御醫是怎麼當的, 我再讓人喚御醫過來…”
“不用, 子狂, ”如煙阻攔了東方璽, “我已經好多了。”
“你啊…”東方璽嘆了口氣, “那就依你。對了,我這次除了來看你, 也是要告訴你一個消息。”
“是不是我父母和弟弟的事情有消息了?”
如煙迫不及待的追問,果然,東方璽的人查到了她弟弟的消息,說是在鄉郊某處發現了疑是如煙弟弟的蹤跡。
東方璽勸慰如煙不要太過期望,如煙激動之際,要求和東方璽一同前去鄉下郊外人家,東方璽起先不肯,後來被如煙拗的沒法子,只好同意她一同前去。
幸而路途不是十分遙遠,東方璽爲了減輕路途裡她在馬車上的顛簸之苦,命人在馬車上鋪了厚厚的毯子,然後帶了親近的隨從出發。
與東方璽同坐馬車內,如煙的心裡安定不少,撩起車窗,看到沿途的景色,彷彿心情也好了一些。外面趕馬車的是延茸,身旁坐着靈霜,所幸延茸的趕馬車的技術是很好的,一路上也沒有太顛。
直到馬車緩緩停下,延茸跳下馬車,對着馬車內的人道:“少爺,夫人,到了。”
“我們下車吧。”
東方璽對着如煙說道,然後起身先下了馬車,再扶着如煙下了馬車。
下了馬車,延茸一揮手,立刻就有人前來把馬匹牽走,前面就是打探到如煙弟弟所在的小村,這個小村不過幾十戶人家,房子建在山坡上,馬車無法上去。
一行人跟着延茸向山坡走,男人倒是沒什麼,只是苦了如煙和靈霜,如煙病了一場,還未完全病癒,靈霜從小進了宮,做的也是端茶倒水,掃掃地的輕活,這回走上坡路,面上已成苦瓜色。
如煙氣喘不已,腳下步子又虛又軟,東方璽曾要求揹她上去,被她拒絕,因爲腦海中只要一浮現父母和弟弟的容顏,就彷彿就無數的氣力支持着她走下去,東方璽的心意她領了,但是不能讓他這麼做,九五之尊,不是拘泥這些小事。
“就是這裡了。”
延茸指着一處人家對東方璽三人說道,三人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竹籬笆的圍牆和土丕的小屋,籬笆門是開着的,院裡沒人。
“請問有人在家嗎?”
靈霜上前一步,靠近籬笆門朝裡面喊道。
“有人,你們是誰……”
男孩稚嫩的聲音嘎然而止,隨即朝着門口方向跑開,一把衝過來抱住如煙的身體,口裡嗚咽道:“姐姐,父親—母親—,他們,他們……” шшш¸тTk an¸℃ O
“如鵬乖,都過去了,”如煙強忍淚水,輕輕拍打着如鵬脊背,“姐姐是來接你回家的,不要怕,姐姐會保護你。”
“哎喲,怎麼哭上了…”
一名身着灰色麻衣,頭髮簡單盤起,用藍色娟巾包裹的女子從門裡邊走邊說道,待到看清門口所站幾人,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敏春?”
如煙不假思索的叫出了心裡所想的名字,卻見灰衣女子激動的“哎”了一聲,大步朝着幾人走來。
“如煙,真沒想到可以再見到你。”
敏春抹了一把眼淚,拉住如煙的手開口說道。
東方璽站在如煙左側,背在身後的左手已經暗自運氣在手中,延茸也有些不易察覺的做了防備姿態,眼前的這個女人來歷不明,如煙的弟弟又是跟她在一起不得不防。
“我也沒想到可以再見到你,我還以爲…”
“以爲我死了,對不對?”
敏春利落的接下如煙未說出口的話,面上笑道:“我也沒想到我會活下來,當日…”
“咦?”
注意到貼近如煙,雙手緊緊摟着如煙腰間的如鵬,再看如煙周圍隨從的幾人,敏春不由指了指如煙和如鵬開口,“你們——”
“我們是姐弟,”如煙開口解釋。
“噢,”敏春應了一聲,心裡嘀咕,隨即笑着開口:“看我這腦子,站在門口大半天,進屋裡坐吧,快,有什麼話屋裡說。”
如煙牽着如鵬的手走了進去,東方璽對延茸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跟了上去。
屋裡四壁簡陋,偏房是木板拼湊而成,“大堂”僅有的一張方形桌子,看樣子也用了很久,所幸的是凳子都是用麻布編織和木材穿|叉製作而成,這些東西多的是,所以凳子倒是不缺。
家人來了客人,自然要招待,可見幾人穿着都非同民間尋常百姓,敏春一時間有些窘迫,不知該不該去竈房取茶水過來。
“敏春姐,我們這次來就是來接如鵬回去的,你不用忙着招待我們了。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如鵬,怎麼會在你這裡?還有就是,當年你是怎麼逃出那閹人的魔掌的,這些年來,我日日夜夜不安,你無事,我心裡當真是感激上蒼。”
如煙適時開口,表明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敏春畢竟是在宮裡當過差的,當即也不含糊,解釋了自己當年從死人堆裡面爬出來,被現在的丈夫魏顯救了的事情,還有如鵬如何被弟弟皓夏救下的經過。
敏春如何活下來,如煙聽的唏噓不已。所幸的是,好人終究有好報,聽敏春之言,她現在的夫君對她很好,雖然日子過的清貧,不過她也甘之如飴。
聽到父母如何被殺害的時候,如煙情緒激動不已,東方璽不住的安撫她,如鵬也彷彿想起那日兇險,小小的身子直髮抖,看到弟弟如此模樣,如煙強忍悲痛,耐心的安撫弟弟。
當日晚上,皓夏夜行中聽到有人的慘叫聲,心中奇怪,他便前往查看,沒想到卻看到兩個老人被幾個蒙着面的黑衣人刺殺,皓夏也並非大善人,幾人身手不凡,出手毒辣,他並不想多惹是非。
但是看到黑衣人連一個未及冠的孩子也不放過,他終於忍不住出了手,將小孩護在身後,他只爲救人。幾個黑衣人不發一言,衝了上來便打,幾人聯手皓夏自然不是對手,但一時半會也不會讓他們得逞。
隨着時間推移,天色馬上就要大亮,爲首的黑衣人一個手勢,其他人就停了手,只見爲首的黑衣人用劍緩緩指向皓夏,然後轉身飛身而出,其他人彷彿收到命令,同樣一個縱身,消失在謝家院子。
體力不支的皓夏跪倒在地,以劍支撐身體不倒,突聞謝父微弱的聲音,他堅持着走着上前,蹲下身來,問謝父還有什麼想說,如鵬已經控制不住的撲倒在謝父身邊大哭起來。
見到父親似乎想說什麼,如鵬止住了哭泣聲,湊近父親脣邊聽他想說什麼,短短几秒,如鵬快速從地面爬起來,衝進了大堂一側偏房,僅短短一會兒就取來了一個紅色的,上着鎖大概有巴掌大的木盒。
皓夏雖然不明白謝父想說什麼,但知道這盒子裡一定是無比重要的東西,看到東西拿來,謝父眼睛裡有了些少許光采,嘴脣微動想說些什麼,無奈傷勢太重,無法發出聲音。
只見他顫抖着伸出手,指了指如鵬,又指了指房檐,皓夏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空空如也的燕巢,燕子早已經被他們的動作驚走。如鵬哽咽點頭,意思他已經明白了,謝父了了心願,強支撐着的一口氣終於散去,闔上了雙眼。
如鵬放聲大哭,皓夏已經恢復了些力氣,黑衣人臨走時爲首那個人做的手勢他明白,這是殺手的殺令,以劍指人,寓意誅殺!爲了防止黑衣人去而復返,皓夏朝着謝父謝母叩了一個頭,便一手抓起如鵬肩膀,夾入懷中,飛身而去。
皓夏帶回一個孩子,敏春吃驚不小,聽到皓夏講述孩子的遭遇,她不禁從心裡心疼,爲了防止黑衣人找到孩子再下狠手,她便帶皓夏來到了以前和魏顯住的,廢棄的土胚房,暫時安頓他們二人。
今日皓夏帶魏顯進山打獵,擔心孩子一人在家怕,於是敏春就來到這裡陪如鵬,如鵬剛來到這裡時,好幾天都未開口講話。但他是個懂事的孩子,明白這戶人家救了他,所以有什麼活計搶着幹,看的敏春又生氣又心疼,生氣的是老天爺爲什麼這麼對待一個孩子,讓他這麼小就無家可歸,心疼的是,這孩子怎麼可以這樣懂事,這麼小已經懂得事事爲她人着想。
謝父臨終前讓如鵬拿出木盒,指了指如鵬,又指了指房檐的鳥巢,皓夏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如鵬卻明白,房檐的鳥巢是燕子築的,姐姐原先的名兒就帶了燕字,爹爹的意思是讓他把這個木盒交給姐姐。
敏春講述了皓夏救下如鵬的來龍去脈,如鵬等她講完,然後跑回住房裡取出了謝父臨終前交給他的木盒,親自交到了如煙手裡。
“就是這個了。”
敏春小心開口,眸色掠過一絲心疼。
如煙注視着手心裡的紅色木盒,良久不能移開目光,凝聚在眼中的淚水已經悄然模糊了她的視線,這就是父親母親臨走留給她的唯一東西,讓她怎能淡然而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