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人生
第一卷
第六章
林雲嘿嘿一笑,都說人老精,鬼老靈,我這有心誆騙你無心,你還不是照樣着了爺的道兒。
“這樣吧,我先去訂餐,您和卿工一會過來,就上次項目部和監理辦會餐那個地方。”
說得信誓旦旦,沒給老頭兒反駁的機會擡腿就走,老頭一時半會兒估計回不過味兒來。
林雲下得監理辦大樓,直奔上次集體聚餐的地方,短短兩三百米米,也是汗流浹背,這鬼天氣,悶熱難當。
一座三層的院子,樓下廚房和大廳,二三樓包間,這種農家小院,也沒個名字。不過因爲味道不錯,到飯點時生意還蠻好。林雲要了一個二樓小包間,在吧檯買了三包煙,交代給老闆三個人,按每人一百五十左右的標準配菜。
林雲一邊慢慢上樓一邊打掏出電話,等走到二樓邊角的小包間,給李工和卿工的電話就打好了,老頭很乾脆,說一會過來。
就卿工還推辭了一番,林雲就給他直說曾老闆交代他來感謝這段時間對項目的幫助,這才答應過來吃飯。
分別給二人都說好了在二樓小包間,這破地方,外邊沒名字也就算了,連包間也沒有名字,林雲叫來服務員打開空調,並要了一瓶五糧醇。
酒還沒上來呢,電話就響了,一看是李工。
“小林呀,我到門口了,你在哪兒呢。”
還別說,這老頭兒腿腳倒挺麻利,林雲也麻利的一路小跑下樓,李工剛走到大廳,林雲快步上前把人迎着。
“李總,走這邊。”
林雲虛扶着把李老頭往樓梯這邊引,老頭兒也挺享受這種感覺,笑眯眯的和林雲並排着上了樓梯,兩人沒幾步就上了樓。
林雲跨到前面引着李老頭往包間去,進得包間,服務員已經把酒擺好了,茶也倒好了。
林雲讓着李老頭坐到空調吹不到的一邊,對於林雲這種尊老的態度李老頭挺滿意。剛坐定,老頭開口了。
“你小子今天神神叨叨的有什麼事,說吧。”
林雲心想,我說呢,老頭兒門兒清呀,果然還是人老精鬼老靈。俗語自有俗語的道理,千百年流傳下來的東西一直都在不斷的得到驗證。
“嘿嘿,李總,曾老闆讓我來感謝您這段時間對我們的幫助。”
說着把桌上的煙遞了一包給李老頭,李老頭也沒客氣。
林雲把自己身前的一包香菸打開,遞了一根上去,並給老頭兒點着了,自己也抽出一根點着了。
暗自估摸這會兒卿工不會這麼快到,服務員也一時半會兒不會上菜。
林雲把椅子挪到一個很靠近老頭兒的位置,摸出其中一個褲兜的信封,從桌子下面遞到老頭兒腿上
“老闆讓我把這個給你。”
“嗯”
老頭低頭看了一眼信封,這種戲碼估計他親自參與的比林雲見過聽過的還多,也不多說,接過來直接放褲兜裡邊,熟稔程度讓林雲歎爲觀止。
林雲見狀,鬆了一口氣,把椅子挪回原處,並開口說道。
“這卿工怎麼還沒來,我下樓去看看。”
這是給老頭留下看“信”的時間,對,就是看“信”裡邊內容的時間,信封嘛,可不是用來裝信的嘛。
林雲坐在樓下大廳越想越不對,看老頭兒的樣子今天是胸有成竹呀,以往都是擺臭臉,今天說了請吃飯以後,表情都不一樣了,難道是我的錯覺。
MD,自己還是太嫩了點,人家幾十年老江湖,就自己這肚子裡這點東西老頭兒絕對看了個明明白白。也沒事兒,反正我只管完成任務,替老闆投石問路的目的達到就完了。
正想着呢,卿工到了。
“你咋坐這兒呢,樓上吹空調不舒服嗎。”
“我怕你找不包間,反正估計你也快到了,我這剛下來。”
“走吧,你帶路。”
林雲帶着卿工一前一後的往樓上包間走去。
“來卿工,這邊坐。”
說話的是李老頭兒,老頭兒態度的轉變是讓林雲始料不及的,平常那誰都欠他兩吊錢的模樣不見了,就像所有欠錢的人把這賬給還上了一樣,話裡透出的熱情讓林雲一陣惡寒。我去,這老頭兒絕對是個大師級的戲精呀,自愧不如,甘拜下風。
幾人剛坐定還沒聊幾句,服務員開始上菜了,不一會上了五六個菜,看模樣還挺色香味俱全的。
“你們的菜還有一條魚和一個湯,我給你們把酒開了,你們先吃着。”
“酒還是我來吧,你去忙你的,謝謝啊。”
對服務人員的客氣這是林雲自打懂事以來就保持的好習慣,也不是虛僞和客套,這倒是真心實意的,林雲以前高中起每年夏天都在她二姨的火鍋店打暑期工,很是知道餐飲服務人員的艱辛,若非生活所迫,誰願意幹這種忙裡忙外收入微薄的職業呢。
服務員應了一聲,出了包間並帶上了房門。林雲站起身來,抓過五糧醇,撕開頂口包裝,把酒瓶拿出來,三下五除二就打開了酒蓋。
林雲欠着身子就往老頭兒身前杯子裡邊倒酒,這酒杯大概二兩多一點一杯,酒滿敬人,老頭也沒制止,林雲索性給老頭倒得滿滿的。
回手再給這邊卿工倒酒,才倒一半,卿工就抓住了酒瓶。
“夠了夠了,下午還上班呢。”
林雲轉頭看向老李頭,
“李總,你看要不就這樣。”
林雲知道喜歡喝酒的人的習慣,不能見人家杯子裡邊酒比自己少,上次兩家單位聚餐,也見過卿工的酒量,半斤以上應該有的,所以林雲故意把事往老李頭身上引。
“那不行,必須得滿上,你上班,我下午也上班,都上班,再說下午上班三點半,這麼一杯不礙事。”
老李頭不樂意了,邊說邊站起來想伸手來拿酒瓶。
“來,卿工,我倆平常一個辦公室也沒單獨出來喝過酒,今天就借小林的酒我們喝一杯。以後大家相互配合,相處的日子還長呢。”
卿工見老李頭準備伸手過來抓酒瓶。
“那好,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林雲心想,沒事,你就自己倒吧,你總不至於滴兩滴那麼明顯吧。這麼想着,索性放手讓他自己倒。
卿工自己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稍微比老李頭杯子裡邊的少一點,不是太明顯。然後把酒瓶遞還給林雲。
林雲本來喝酒不太行,不過今天這場合第一杯肯定得滿上,硬着頭皮給自己滿上。
“來,我敬兩位領導一杯,以後工作中要多多指導,多多包涵。”
見李老頭和卿工分別舉杯後,林雲喝了一大口,都快接近一半了。然後老李頭和卿工也喝了大概五分之一的樣子。
“來,二位領導先吃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話是越說越親近,和李老頭都開始稱兄道弟了,卿工則是酒品不錯,快一杯下肚,依然是淡定的儒雅模樣。
趁着中間卿工找廁所的時機,林雲跟出來給另一封信也找到了收件人,MD,快遞行業不好乾呀。
這種事,這裡多說兩句,爲什麼信封要封口呢,這是出於企業中上級對下級的一種保護,你就是去完成任務,其它一概不知。有良心的領導都會這麼做,而絕大部分的領導都不會這樣去保護下屬,這是事實,其中隱含更多的是漠視?是僥倖?是習以爲常?還有對行業潛規則的無奈?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你可以猜測裡面是任何東西,但是封口了,你只是轉交,這時候只是對上級交代的工作有完成的義務,而不用對這個信封送出去以後所帶來的任何後果承擔所對應的法理上的責任。可見,林雲是遇到了一個好上級,但是林雲現在並沒有明白其中的道理。
兩封信送出去以後,加上酒精的原因,林雲是徹底的放開了,頻頻的舉杯敬兩位專業監理工程師,就連一副淡定儒雅模樣的卿工也慢慢的開始防線失守。
其後林雲又叫了一瓶酒,三人都到了第三杯過半了。
林雲就像個上躥下跳的猴兒一樣,反正整得可歡實了,也許這就是本性釋放,可見酒是個好東西。
當然酒後失德的事情,工地上也是時有發生的,只是這三位應該是不會,嗯,可見酒也不算個好東西。
事情也辦了,飯也吃了,酒也喝了,這應該算是接上頭了,以後很多話就好說了,從心底裡大家相互都有了底。知道有事情應該找誰了,能說上話,就是良好的開端,林雲目前就是這樣想的。
“來,我就杯裡這點酒,我敬兩位領導一杯。”
說完林雲一口乾完,吃了兩口菜,壓了一下酒。兩位專業監理工程師見林雲幹了,也沒示弱,都幹掉了。
“服務員,來一下。”
林雲起身打開門喚了一聲,不一會服務員就來了。
“還要酒嗎?”
我去,兩瓶酒就都喝掉了,酒是堅決不能再要了。
“你給煮點麪條,一人二兩,三人份的。”
上次林雲就知道這裡能提供這種主食,兩位專業監理工程師是北方人,愛吃麪條,林雲雖然是四川的,也打小就愛吃麪條。
“好的,你稍等,一會給你們端上來。”
服務員應了一聲,下樓去了。林雲又掏出電話跨出包間給辦公室張萍打了一通電話,讓一會安排一個車過來接自己一下,然後回了包間裡。
到座位坐好,趁着酒勁,給李老頭遞了一支菸後,半開玩笑的想給卿工也點上一支。
“我真不抽,我都戒了四五年了。”
你看,所以說你得佩服人卿工這說話水平,這句話就包含好幾層意思,第一:我會抽菸。第二:我已經戒了。第三:好不容易戒的,你別再來害我。第四:我戒了四五年這期間肯定有給我遞煙的人,但是我都沒抽,並不是單單不抽你的。所以大部分時候並不是人家話沒說到位,你沒聽懂,真是你理解不到位。
聽得這話,林雲就不再堅持了,對於有毅力戒菸的人,林雲是打心眼兒裡佩服的。
幾分鐘以後,麪條來了,林雲本來就是一個不太講究的人,藉着酒勁,就着自己喜歡吃的菜裡邊湯湯水水這樣搞點,那樣搞點,拌着面吃得是不亦樂乎,兩個專業監理工程師也有樣學樣,也不去管什麼形象,也整了個不亦樂乎,皆大歡喜。
酒足飯飽,自然是林雲算賬買單,加上酒水645,,老闆抹了五塊錢零錢,收了640,小聲的對林雲說打多少票,林雲就交代了打710就好了。
這可不是林雲佔小便宜啊,剛纔來時候吧檯自己掏錢買了三包香菸呢,總不至於讓林雲自己掏錢吧,要說佔了便宜,也就自己開這包煙沒抽完落下了。
送兩位監理工程師出吃飯院子大門的時候,林雲把另一包沒開的煙遞給了卿工,卿工也沒拒絕,接過來捏在手裡。
“我就不送你們二位回監理辦了,我這人沒辦法偷嘴,你看我喝完酒這臉紅得跟關公一樣,要是跟你們回監理辦別人看見影響不好,我就擱這兒等車來接我。”
兩人一想也對,你一句我一句的讓林雲注意安全,然後打完招呼就往監理辦方向走了。
吃飯的地方過馬路是一條小河,水非常清澈,要不說人家這邊連高速都有叫綠色生態高速的呢,像這麼清澈的小河,準確的說應該是小溪,從小鎮邊上穿過,要不治理和管理的話,肯定是垃圾和生活廢水少不了的,可人家就是乾淨。
水不深,也不寬,清澈見底,估計不會到膝蓋,林雲甚至想下去洗把臉,可惜扶着欄杆上左右一望,這一段靠着馬路,河邊都是直上直下的條石擋牆,看樣子這擋牆還有些年份了,就沒見着哪兒有下去的階梯,只能作罷。
靠着欄杆抽着煙,林雲站的地方是一顆巨大的黃果樹,巨大的樹蔭,也有發達的根系,不知名原因形成的條石擋牆縫隙爬出來的幾根兒臂大小的黃果樹根系,貼着垂直的有些年份的擋牆往兩邊延伸了至少十幾米,也是一景。
時不時順着小溪吹來的風,讓林雲的頭腦清醒了不少,腦子裡邊過了一下今天的事情,也算有所收穫,老李工的態度也有野轉變,不用藏着掖着捧着叫李總了。想着應該給曾老闆打個電話說一下結果,又依稀覺得不好,感覺還是當面彙報好一些,正躊躇呢,電話響起來了,一看是曾老闆,難道老闆對自己不放心?
深吸一口氣,林雲平復了一下因爲酒精變得略微急促的呼吸。
接起電話。
“曾經理……”
“請了他倆吃飯了吧。”
“嗯,請過了,也吃好了,剛從吃飯地方出來。”
……
一問一答,幾分鐘後,在林雲暗示信封已經送出去的情況下,曾老闆又交代了幾句工作就掛斷了電話。
曾老闆交代的工作大概意思是自己今天晚上有和領導的飯局,不能回去,氣象站那邊通報今天下午晚些時候和晚間可能有短時雷暴天氣並可能有強降雨,讓林雲一會兒回去的路上走到本標段的時候從便道進路基主線這邊回去,沿途檢查一下有沒有會因爲天氣誘發的安全隱患,另外安全科那邊也會從項目部那頭檢查過來,發現問題立即抓緊處理。
林雲接完電話,擡頭看天,確實開始雲變得多起來了,太陽若隱若現的。老闆交代這個事情得認真做,一路得認真的看回去。MD,這張萍安排的車呢?因爲酒精還未消散的原因,想到這些心裡邊不免有些煩躁,又點了一支菸。
到不知道第五根還是第六根菸的時候,電話想起來了,是司機班小羅。
交代好自己的位置以後,不超過五分鐘小羅就開着皮卡車到了林雲面前。
時間下午1:52,林雲拉開副駕,一屁股坐上去,給小羅遞了一支菸,往回走的路上林雲給小羅交代完曾老闆的意思,就開始斜着頭打盹,眯着眼睛告訴小羅到了工地如果自己沒醒就叫他一聲。
也沒敢深睡,迷迷糊糊中林雲被一個炸雷驚醒,MD,腦袋差點撞窗戶玻璃上。
公路左側靠山逐漸往上生長着密密麻麻的楠竹,此刻正隨風搖擺,右邊的的小湖起着一層一層的漣漪。遠處的天空時不時一閃即逝的電光,正在昭示着大自然的無上威嚴,時近時遠的轟隆隆聲隨着電光接踵而至。
起風了,林雲搖下車窗,司機小羅也關了空調,搖下車窗。
“小羅,你是哪裡人。”
“我就是本地的呀。”
林雲先開口問的,小羅不假思索的答着。
“小夥子普通話不錯呀。”
也許是真心恭維,也許是爲了沒話找話,林雲隨口來了這麼一句。
“林工,你看你盡是瞎說,我普通話能有你好,我們這裡口音很重的。”
這下林雲聽出來了,小羅確實當地口音很重。只是自己來這個工地的時間短,這段時間也沒怎麼坐到小羅的車,沒去注意。
“你多大了。”
“27”
“我去,還真沒看出來。”
“女兒都四歲嘞。”
聽得林雲下意識的冒出的我去,小羅顯得很高興,也對,畢竟人與人之間有的時候拉近距離就是聽到對方說一些不那麼一本正經的話,至少這樣顯得親切。
“林工你結婚沒。”
“哈哈,你小子也是個滑頭,你看我這副蒼老的面孔,我要是沒結婚,那我混得是有多差勁呀,我女兒比你女兒小一歲多。”
“可是我聽說你是單身。”
TMD,林雲在想我這纔剛來十幾天,除非像卿工這樣問過自己的知道以外,沒幾個人知道自己單身呀。到底是誰走漏了消息,MD,絕逼是陳雷沒錯了,這孫子大嘴巴是出了名的。
“離了呀,聽說你們這邊結婚不要彩禮,還給買房買車,怎麼,你想給我介紹一個小姑娘嗎。”
“彩禮是不要的,但是你也可以給,買房買車也要看女方家裡條件的,哪有那麼多好事。”
林雲一想也對,聽說嘛,就有誇大的成分,你要真的去相信聽說,說不定連年都會過錯,有的時候以訛傳訛很嚇人的,聽說廣東人還吃福建人呢,我去,我倒是敢信,他敢吃嗎?
人與人之間經過有效的溝通能拉近距離,但不同的人對溝通的方式有不同的理解。林雲屬於真性情派的,拋開工作不說,私底下很喜歡閒談,這是性格問題,也是習慣問題,所以很多時候林雲都能得到一些相對正面的評價。
像搞工程這一類人,本身這些工作就相當無趣了,再攤上一個無趣的人,這讓林雲想起一句很沉重的話,“我見過最累的人,他們從不講廢話。”我去,這TM的要死的節奏呀,對林雲來說這是無法理解且不願意去想象的。
林雲一路和小羅閒談,很快就拐出了大道,經過錯綜複雜的彎彎曲曲的鄉間水泥路,來到了已經粗具雛形的主線路基上。
因爲與下個連接標段是是隧道中部爲界,而隧道現在並沒有正式進洞,準確的來說就是林雲的標段現在沒有實際的標尾,而下一個標段沒有實際的標頭。林雲現在的位置大概能遠遠的看見隧道測定的洞口,雖然並未掘進。
而連接隧道的橋並未開始樁基施工,已經開始施工的是路基部分,因爲這邊是相對的高填方地段,所以這邊填築路基需要大量的土石方,土石方來源就來自於本標段的挖方地段。
這裡還是簡單說明一下,填方路段,字面意思,就是靠土石方填的路段。挖方地段一樣,顧名思義,是直接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