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蘭苑
“啊!”瑤夕躺在榻上,疼得死去活來,“孩兒啊,別折騰額娘了,快出來吧!”
芳兒跑進屋裡,說:“奴婢……奴婢已到府門外看了三次了,都不曾見到穩婆的蹤影……”
語歆焦急地說:“已過申時,穩婆還沒來。要不,再去飲瀾居問問?”
“沒……沒用!”芳兒連連喘氣,“年福晉不在府中!”
語歆瞪大了眼睛,說:“什麼?不在?夕姐姐都要生了,年福晉去哪兒了?”
瑤夕喘着氣,說:“芳兒,你見到趙明瞭麼?”
芳兒說:“最初在飲瀾居見過一面,後來聽說他陪同年福晉出府了。”
“這趙明……”瑤夕心中惱怒,當初給了他多少了好處,她硬撐着身子,“芳兒,你聽好!你出府,到貓兒衚衕,找徐大夫來!”
芳兒嘴巴圓圓得,不知如何應承。
瑤夕又氣又怒,說:“怎麼還不去!”
芳兒急得直搓手,說:“奴婢不知貓兒衚衕在哪啊?”
“啊……王爺!”瑤夕一聲錐心般的撕吼,一股熱流從下身流出,被淳靜發現了,她驚呼道:“夕兒,你破水了,要生了!”瑤夕腹中的陣痛像要將她撕成兩半。胤禛,你在哪裡?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嗎?瑤夕的眼裡閃着淚光,不是疼痛的淚,而是失望的血。
“芳兒,你去準備熱水。”一向沒主見的淳靜突然站了起來,異常冷靜地說:“夕兒,你別慌,有我和歆兒在這,你和孩子都會好好的。當年我娘生弟弟,我們家根本請不起穩婆,是我幫忙接生的。聽我的,放輕鬆,呼氣……吸氣……”
忙碌了一個多時辰,瑤夕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可是卻遲遲不見胎兒的頭出來。淳靜也開始慌張,暗自嘀咕着:“怎麼會這樣?”
語歆問:“姐姐,以前你母親生產也這麼難嗎?”
淳靜搖搖頭,說:“不。”淳靜的母親生了好幾個女兒,到生弟弟時,自然是熟能生巧。而瑤夕則是頭胎,碰巧胎位不是很正,這怎是淳靜一個鄉下丫頭可知的。但淳靜心中明白,瑤夕再這樣下去,恐怕母子都有危險。她說:“歆兒,你在這陪着夕兒。我去請個穩婆來。”
語歆驚訝地看着她:“淳姐姐,你知道去哪找大夫嗎?”語歆一進京城就來了雍王府,幾乎就不知京城大街何樣?
淳靜苦笑着說:“找間藥鋪,帶足銀子,總會有大夫的。”淳靜好歹在縣衙拋頭露面做了幾年,不像語歆那般面嫩。淳靜與語歆整出十幾兩銀子,又帶上了幾件值錢的首飾。淳靜說:“夕兒,你忍着點,我去找穩婆來幫你。”
芳兒說:“淳格格,沒有王爺或福晉的手令,你出得去嗎?”
淳靜狡黠地笑笑,蕙蘭苑位處偏僻,院內有棵大槐樹,枝繁葉茂,已伸出王府牆外。她收拾好東西,換上一身丫環的粗布衣裳,撐了幾下,像只猴子般上了樹。
語歆目送淳靜出了府,擔心地回到瑤夕身邊,抓住她的手,安慰道:“淳姐姐去找穩婆了,很快的,夕姐姐,你忍着點!”
“啊!”瑤夕又慘叫一聲,下脣已被咬出血痕。語歆急得沒有法子,無意中發現被褥已染上斑斑血跡。語歆也知淳靜這一去,快則也要半個時辰,慢則不知何時纔回,她一咬牙,說:“芳兒,拿熱水來,快!”她轉到瑤夕身下,深吸一口氣,學着淳靜,繼續讓瑤夕調整呼吸,將注意力集中到下半身。
瑤夕的雙瞳翻白,險險又暈死狀,語歆死死掐住她的人中,她悠悠轉醒。瑤夕一把抓住語歆的手腕,用力地盯着她,命令般地說:“幫我!你一定要幫我!孩子死了,我也不活了。一屍兩命,都在你手上!耿語歆,你不能這麼心狠!”瑤夕語氣兇狠堅定,但眼神中卻充滿了哀求。
一盆盆血水端了出去,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瑤夕的臉色已轉蒼白,叫聲越來越無力,語歆用熱毛巾輕拭着她的額頭,說:“夕姐姐,爲孩子,你要撐住啊!”
“啪!”耀眼的白光劃破黑絲絨般的天空,滾滾的烏雲迅速彙集到一塊,毫無預警的下起豆大般的雨來。一道道閃電騰空而起,伴隨隆隆雷聲,照亮了哭泣的天空。
“怎麼回事,說變天就變天!芳兒,快去關上窗子,產婦吹不得風!”語歆忙說。
芳兒淨了淨手,費了好大勁,方關好了窗戶。
轟隆隆的雷聲如砸鍋般穿透耳朵,語歆擠出一絲笑容,說:“夕姐姐,連上天都在歡迎孩子的出生呢!你加把勁啊!”
瑤夕用微弱的聲音說:“淳姐姐出去有幾個時辰了吧!”
語歆安慰道:“恐怕天氣有變,耽擱在路上了吧!快回來了!”
“不……”瑤夕淚緩緩流下,“我怕姐姐出了什麼事,這……”
語歆心中早隱隱感到不安,卻始終不感提出,見瑤夕泣不成聲,她只得堅強起來,哄道:“這是京城,天子腳下,淳姐姐只是去大夫,想必是迷了路吧!你別擔心了。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精神放在孩子身上。啊,芳兒快來,這,這不是孩子的頭嗎?”
“是啊!孩子的頭露出來了!”芳兒確認了語歆的話。
瑤夕似乎看到了光明,深深呼吸,又複用力起來。
窗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伴隨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屋內的人總算鬆了口氣。
“恭喜姐姐,是個小阿哥啊!”語歆將洗乾淨的孩子抱到瑤夕面前,“芳兒,快去弄點吃的來。姐姐快一整天沒有進食了。”
這是一個漂亮健康的孩子,出生時就擁有一頭濃密的頭髮,他的大眼睛有神地與母親對視着,並不像其他初生兒般拼命哭鬧。
芳兒很快取些白粥回來,她說:“真是奇怪,剛纔還大雨滂沱呢!怎麼這會居然出月亮了?”
語歆顧不得自己先吃,取了一碗,端到瑤夕面前,一口口喂着她。
瑤夕生產完,卻仍然感覺下身有一種被掏空的痛苦,她忍痛喝了幾口粥,再也耐不住,一口粥噴了出來。
“怎麼了?”語歆看着瑤夕的樣子,手足無措,“不是生了嗎?怎麼還痛啊!”她回頭揭開被子一看,鮮血仍湍湍不斷地流着,已浸透了整張被褥。“這,這要怎麼辦啊!”
正在這時,胤禛出現在門口。
瑤夕先看到了胤禛,泣中帶怨地喊道:“王爺!”
語歆急着說:“王爺,快傳大夫啊,姐姐生完小阿哥還血流不止,這可怎麼辦啊!”
胤禛身後,立刻有一男兩女走了出來,看模樣似乎就是大夫、穩婆和奶孃。大夫站在屏風外,根據穩婆的描述,快速做了判斷,說:“王爺,夕福晉產後大出血,此事非同小可。輕則落下病根,重則性命不保!”
奶孃已將小阿哥抱了出來,他睜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胤禛,嘴裡含着一根手指。
胤禛很想抱抱他,這時,屏風裡傳來瑤夕的慘叫聲。他吩咐道:“小阿哥好像是餓了,用心照顧着。”自己快步走到牀榻前,拉住瑤夕的手,說:“對不起,夕兒,我來晚了。”
“王爺!”瑤夕淚眼汪汪,身上雖痛,但心裡卻曖了許多。
穩婆已按照醫囑,已在瑤夕的三陰交等穴位燒艾,服了止血的湯藥。
胤禛說:“歆兒,你辛苦一天了,接下來的事讓我來。你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
語歆溫順地說:“是。賤妾先告退了。”她知現在瑤夕最需要的是胤禛,忙退出屋子,想了想,顧不得休息,又到廚房爲瑤夕忙碌補湯去了。
瑤夕疼了半夜,方纔沉沉睡去。大夫告訴了胤禛一個噩耗,瑤夕傷得太過嚴重,終生失去了生育能力。(作者按:瑤夕是子宮剝落,九死一生啊!)
清晨,陽光透進窗子,瑤夕迷迷糊糊地醒來,自己正偎在胤禛的膝上,而他靠着牀柱閉着眼休息。
瑤夕輕聲說:“王爺!”
胤禛本就睡得不深,一下子就驚醒了,他說:“你醒了?餓了嗎?”
瑤夕心疼地看着胤禛凌亂的髮辮,皺巴巴的衣裳,說:“王爺,賤妾沒事了,你快回去歇着。昨個,淋了雨麼?”
“這不都幹了麼?沒事。”胤禛溫柔地撫着她的額頭,“來人,快端早膳來。”
一會,芳兒揉着眼睛進來了,端了白粥、小菜和一罐湯。胤禛到一邊桌上用膳,由芳兒則喂着瑤夕。
瑤夕問:“芳兒,歆福晉醒了麼?”
“歆福晉?這粥,湯,她在廚房熬了一夜,聽說夕福晉醒了,纔回屋睡。”芳兒憋着呵欠,無精打采地說。
胤禛說:“小成子,多安排一些人手到蕙蘭苑。夕兒,想不想看看我們的孩子?”
“孩子!”瑤夕眼中一亮,腦海裡浮出那雙有神的眸子。胤禛笑笑,派小成子去接孩子過來。
瑤夕想起一事,懇求道:“王爺,昨日淳姐姐爲了給我找穩婆,私自出府,請王爺饒恕她。”
胤禛眸子中掠過一絲黯淡,他說:“她也是一片好心,何罪之有。”
瑤夕放心地笑了,說:“不知淳姐姐現在回府沒?若沒回府,還請王爺多派人手找找,恐姐姐在外迷路。”
胤禛面露難色,說:“她……好,我會派人去找的。”
這時,小阿哥被奶孃抱了進來,二人暫時忘了其他事,沉浸在天倫之樂中。
馬車輾輾
立言絞着帕子,清鳳略顯擔心地說:“主子,王爺會不會還在生氣啊!”
“生什麼氣?我還不是爲了他好!”立言賭氣着,一塊鴛鴦戲水帕已被揉得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