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宮
立言剛剛醒轉,便掙扎着要下地,前往養心殿侍疾。
明玉勸道:“主子,您纔剛剛有所好轉,太醫交待切莫着了風,再傷元氣。”
“本宮有什麼打緊,皇上……皇上他怎麼樣了……”立言小臉急得通紅,緊緊地抓着明玉胳膊,胤禛吐血的場景在她腦海裡不斷打轉。
明玉不斷偷偷向左看,一邊結結巴巴地回稟道:“主……主子,皇上有太醫照顧……您安好,後上才放心啊!喏……天……天王補心丹……”她將左手邊一個青花瓷盒抓起,遞到立言眼前。
“這盒子……”年家有遺傳性心臟病,而祖傳天王補心丹能有效控制病情,在潛邸時,年羹堯常派人送藥到府中。自胤禛登基,立言爲妃,送藥檢藥的手續繁複了許多,胤禛便讓太醫院研究天王補心丹的藥方,加以改善,呈給立言服用。立言輕輕揭開瓷蓋,熟悉的藥香味喚醒童年的回憶,對家人的擔憂又涌上心頭,“爹……娘……哥哥……”立言的視線模糊了。
不知何時,翊坤宮的宮女太監都退到殿外,只剩下明玉、小路子、小何子和一個不知名的宮女。
立言並沒有發現異狀,在明玉的協助下,斜倚在榻上休息,手裡反覆撫摸着那個瓷盒。這時,那個不知名的宮女走到榻前,小路子和小何子向她打千行禮後,退到門邊守着,明玉則福身一拜,立言定睛一看,那宮女身材健碩,面生青茬,那眉眼,不正是年羹堯嗎?
“哥哥……”立言失口道,
那宮女點點頭,尷尬地一拂身,說:“不愛戎裝愛紅裝,哥也是無奈之舉。”
立言看着年羹堯一身滑稽的裝扮,又好笑又驚訝:“你怎麼會在這……怎麼會一身宮女的模樣?不應該在前往杭州的路上嗎?”
年羹堯咳嗽一聲,說:“明玉,你到窗邊守着,小心窗外有人。”
明玉退到西窗下,那能看見兄妹二人,卻聽不見二人對話。既證明了立言的清白,又防範了奴才泄密。
立言從驚訝中回過神來,說:“哥哥,你進京入宮皇上知道麼?”
年羹堯恨恨地說:“就在去年,我爲大清立下汗馬功勞,身爲撫遠大將軍進京,萬臣朝拜,時過境遷,卻要男扮女裝來覲見貴妃娘娘了……”
立言聽出年羹堯話語中帶着明顯不滿,她忙解釋道:“皇上已經幾個月不曾踏足翊坤宮了,而我****去養心殿前求見,皇上狠心……怕是……”立言急得梨花帶雨,”哥哥,我怎會不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只是皇上不喜歡後宮干政,恐怕說多錯多啊!”
年羹堯鼻子“哼”一聲,說:“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要知道,他雍正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龍椅上,全靠我帶領前線戰士浴血拼殺,平定了羅卜藏丹津之叛亂,天下太平,就想一腳踢開我,沒那麼容易!”
年羹堯屢屢出言不遜,雖然四下無人,仍聽得立言心驚膽顫,臉色青白交替。立言說:“或許皇上是聽了小人讒言,再說哥哥不用在前線拼殺,鎮守江南富庶之地,妹妹也安心很多呢!”
年羹堯拍拍胸膛,喝道:“你還爲他說話,什麼帝出三江口,若我去了,便有謀反之心,上表不去,又責我逆旨,存心讓人進退兩難……”
立言急道:“什麼他他他的……皇上……”
年羹堯不滿地說:“這兒就你我二人,知道是誰就行,再說,他是我妹夫,就是晚輩……”
“好了好了……”立言聽不下去,揮手製止了年羹堯的話,“你喬裝進宮找我,肯定是有重要的事相商,快說吧!”
年羹堯咧嘴一笑,滿頭珠釵都晃動起來,他習慣性地撫上光溜溜的下頦,說:“妹妹果然慧質蘭心,冰雪聰明!”他將聲音又壓低了幾分,說:“宮裡的眼線來報,皇上一病不起,怕是挨不過今夏,朝中衆臣的眼光都瞄準了正大光明匾後秘密立儲匣子。妹妹,你可知儲君是誰?”
立言剛要答話,年羹堯卻打斷她說:“我知道……是福惠!”
立言“噗嗤”笑了,說:“哥哥,明眼人都得出,是四阿哥弘曆啊!”
“論資質,六十阿哥(作者按:宮中人常叫福惠爲六十阿哥,因爲他是康熙六十年出生的,《雍正起居錄》及《上諭》中多次有記錄。)聰穎非凡;論出身,他母妃是當今貴妃娘娘,他舅舅是一等公,大將軍;四阿哥,哼,他有什麼條件和福惠比?”年羹堯不屑地說。
立言斂起笑容,正色道:“爲人臣者,不應肆意猜度聖意。上次信中我已寫得清清楚楚,福惠身子孱弱,並不適合爲儲……”
“妹妹啊!你糊塗啊!”年羹堯氣急敗壞道,“人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果然沒錯。福惠爲儲之事,並不只關係他一人而已,還有你、我以及年氏一族,上千條人命,懂嘛!”
立言拼命搖頭,道:“可是,我們沒法子知道皇上的心意啊……”
“不需要知道……”年羹堯眯起眼,那精緻的碧色花邊與黝黑的膚色格格不入,“先帝歿時,誰又知道何人才是真正的儲君!”
立言捂着心,大口地喘氣,不認識般盯着年羹堯,他的臉上寫滿了陰鷙張狂的神色,令她由衷害怕。
養心殿後殿
亦蕊輕聲說:“皇上,真要服下這藥?”
胤禛笑道:“就算信不過弘時,也要信十三弟,對不對?”
亦蕊又說:“是藥三分毒,皇上……”
胤禛說:“十三弟讓白雲觀儒醫(作者按:治病的道士也稱儒醫)賈士芳看過此藥,確是能令人身強體壯,恢復精氣。”
亦蕊倒出十枚紅丸,取來棗湯,說:“皇上,您這樣,是何苦呢?”
胤禛嚥下藥丸,冷笑道:“年羹堯一進京,朕便派人盯上了。這廝膽子也忒大了,居然敢進宮,年羹堯、年立言,朕倒想看看你們還有多少本事?”
亦蕊心中爲立言難過,卻知此事重大,不便插口,只說:“弘時尋了這既濟丹來,也算一片孝心了!”
胤禛雙手枕在腦後,說:“嗯,若此丹確有其效,是當給老八記上一功!”
“哦?”亦蕊奇道,“莫非這既濟丹是廉親王所尋?”
胤禛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弘時這孩子,不知是不是與老八特別有緣。總喜歡往他府上跑,連說話的語氣也有幾分像他,還喜歡上了人家的侄女……唉……允禩若肯實心辦事,部務皆所優爲。論其才具、操守,諸大臣無出其右者;而其心術之險詐,諸大臣亦無與之比者。朕只怕,弘時掉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亦蕊勸道:“皇上往好的方面想,人總要爲自己留條活路。以前廉親王是做了許多錯事,若能改之,則亦是國之棟樑。他借弘時之手呈上既濟丹,或是爲了表自己的一片忠心呢!”
“你啊!總把人想得那麼好!”胤禛嗔怪道,他捶捶腰,“躺了快半個月了,這身老骨頭都躺酥了!”
亦蕊笑道:“還說呢!您的演技可真好,吐血時候的表情連妾身見了都有幾分害怕呢!別怪立言妹妹嚇暈過去!”
胤禛用手指挑挑她的下巴,說:“那也得靠你配合得好,將帶血的手帕遞給朕啊!”
亦蕊頗爲難過地說:“只願這場戲快些結束,妾身見立言妹妹爲此事茶飯不思,熹妹妹又多添白髮,衆人煩憂,實在於心不忍啊!”
胤禛已感到小腹有陣溫流蠢蠢欲動,他剋制住自己的****,說:“朕初登帝位,朝中未平,允禩、年羹堯都有異象,令朕寢食難安。透過此事,可知朝中何人忠心,有利國治啊!”
亦蕊懇求道:“立言妹妹對皇上一心一意,若年羹堯當真犯上作亂,求皇上看在立言妹妹生育四子的份上,饒恕她!”
胤禛冷笑道:“她對朕一心一意?就應該在發覺年羹堯有異心時,大義滅親。蕊兒,你笑起來,真好看……”
“笑?妾身沒有笑啊!”亦蕊不明白,胤禛粗糙的手指已撫上她的臉頰。他的頭腦如颳起一陣熱帶風暴,四面八方全是亦蕊嬌媚的笑容。他再也不願控制自己,****如脫繮的野馬般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