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有點不高興,低着頭弱弱的說:“皇后娘娘,您怎麼讓嚴貴妃去蒼穹殿稟明皇上?這不是多給她一次面見聖駕的機會?”
沈音苒合着衣裳坐下,幽幽一笑:“王嬪失足落水,若是本宮說,皇上未必會信。嚴貴妃就不同了。”
“娘娘是懷疑,王嬪並非失足?”無雙記得,前前後後三位仵作驗過屍首,都沒發現有外傷。
“絕不是。”沈音苒的臉上疑惑之色一閃而過:“王嬪不是頭一次去行宮,怎麼會不知道中心池的水溫有多高。即便是一時興起,趁夜色遊園,也絕連命都不要。”
自然皇后的話很有道理。無雙點頭,臉色還是不好看:“可是娘娘,櫻妃她……”
“哼。”沈音苒嗤鼻隨即又是溫然的笑容。“本宮小看她了!”
她是真的低估了這個驕縱無腦的表妹。
從前以爲她只會仗着太后和自己的威勢,橫行霸道,招人嫌。
沒想到如今的她,不光會裝瘋賣傻,還懂得審時度勢。在不知不覺中就和嚴貴妃結了盟。
“奴婢已經很小心拿了櫻妃的玉,沒想到還是……”
玉是皇后讓無雙翻進後窗偷出來的。這不是重點,誰都能猜到。
重點是,無雙發現後窗的窗框上有幾枚足跡。猜想櫻妃一定是翻窗出去的。
所以,她就做了一件好事。把痕跡抹的乾乾淨淨。
“娘娘,憂能傷人,您就別多想了。”無雙把才熬好的蓮子羹送到皇后手裡。“奴婢只是沒想到,這回行宮之行沒能如願,卻陰錯陽差揭露櫻妃的真面目了。
“是啊。”沈音苒也想不到,嚴貴妃的命可真好。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無雙,你細細想想,在皇上面前得臉的那些妃嬪,是否不是嚴貴妃的人,就是萬貴妃的人?”
無雙低聲道:“娘娘所言不錯。徐妃、楊貴嬪、嚴妃都是向着嚴貴妃的,現在只怕還多了個櫻妃。至於良妃、樺嬪似乎又與萬貴妃走得比較近。對了,還有那個萬貴妃帶進宮的裴氏。來日只怕也會成爲皇上的宮嬪。”
沈音苒陷入了沉默。
從前做什麼事情,都有太后當擋箭牌。可是太后就這麼沒了,櫻妃又留不得。
遙光下落不明,程俊被皇上關在天牢。
身邊的侍衛也逐個更換。
她忽然覺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然被嚴碧那個賤人架空了。
再這樣下去,身邊連個能用的人都沒有,何其可怕。
無雙的脣角,浮現了一絲冰冷的笑意。要是皇后知道,她也是懷仇而來,會不會氣得七竅生煙?
當然,這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見,在皇后還不曾注意到之前。
“無雙,宮裡還有誰能用?”沈音苒揉了揉腫脹的腦仁,心情鬱悶:“你幫我想想。”
“這……”無雙低着頭道:“這些事情,一直都是遙光姑娘注意着的。”
這話沒錯,遙光在的時候,專門有替皇后盯着宮裡的動向,以及每位妃嬪。
而無雙最要的任務則是聯絡外頭的人,隨時幫皇后送消息或者滅口。
她不知道那些女人的心思也不爲過。
“行吧,馬上就要行皇貴妃的冊封禮了。按照宮規,所有的宮嬪都要覲見,行禮參拜以示祈慶賀。到時候,你幫本宮留意一下。”
沈音苒低低皺眉:“記着,本宮喜歡美貌而有些小聰明的。”
“奴婢明白。”無雙知道皇后擔心駕馭不住她們。所以有點小聰明即可,是不必聰明的能取代皇后,才安全。
嚴一凌來到御書房的時候,皇帝正聚精會神的寫着什麼。
小侯子領着她進去,無聲的站在門邊,看了有一會兒,他才發現。
“你來了。”奉臨擱下筆,示意她進來。
嚴一凌走到桌案前:“皇上還有摺子沒批完?”
“不是,朕在寫悼詞。”奉臨將寫好的東西遞給她。
這倒是讓嚴一凌有些意外,王嬪出事,只怕她連看也沒看過一眼,倒是有功夫在這裡寫這樣的東西。
只不過,她細細的品讀,字裡行間的確有很濃的溫情與不捨。
怕只怕王嬪到死,也沒能知道,原來她在皇帝心中並非沒有位置。
可是這有什麼用?
“朕苛待了她。”奉臨輕柔的語調,聽着叫人心疼。
“王嬪不會怪皇上的。”嚴一凌說的也是實話。
這時候的女子,若是一心一意的愛上一個男人,那表示沒有什麼她不能忍耐,沒有什麼她不能承受。怨只會化作悲傷與等待,渴望被所愛的人垂注。
可惜,這樣卑微的事,嚴一凌不會去做。
“皇后查出死因了麼?”奉臨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
“王嬪並無明顯的外傷,推測是失足落池。”嚴一凌垂下眼眸,淡淡的說。
“知道了。”奉臨閉上眼睛,彷彿是在和這樣離去的王嬪告別。
嚴一凌放下悼文,體貼的繞到他身後,按壓他的太陽穴。“皇上節哀。”
“這麼多年,朕都習慣了。”奉臨說的有些無奈。
“習慣了?”嚴一凌愣了愣。
“是啊。”奉臨嘆了口氣:“妃嬪們一個一個的歿了,朕的孩子也一個個的夭折。從刻骨銘心的痛,到麻木,朕的心腸一寸一寸的硬起來。好像沒有這個,也會有那個。好像這時候沒有了,下一刻也許就有了。”
她沒有了力氣,手停在半空。“難道在皇上心裡,生命的消逝就這麼平常麼?”
“是啊。”奉臨的語調聽起來有些奇怪:“你是不是覺得朕很無情?就連朕也覺得自己刻薄。記得朕的第一個孩子沒有的時候,朕就躲在自己的寢宮裡,一夜垂淚。想着怎麼好好的一個孩子,說沒有了就……
可怕是,接着第二個,第三個……到現在朕已經不記得自己有過多少個孩子。有些已經會叫父皇了,有些還沒出生就離開了。”奉臨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詭異的笑容:“好像朕當皇上的福氣,是用他們的命換來的。”
嚴一凌顯然沒有想到,他的冷漠竟然是這麼練起來的。
“可是皇上,你知不知道,對你來說的麻木,對妃嬪對失去孩子的母親來說,卻
是唯一,是最痛?”
“朕起初不知道。”奉臨如實的說。“可是那天在假山看見你抱着奉儀,朕一下子又想起了那種滋味。”
“是麼!”嚴一凌縮回了自己的手:“皇上就沒爲奉儀寫點什麼?”
他起身,來到書架上打開一個鎖着的鐍匣:“這裡面都是朕寫給他們的話……”
嚴一凌不想看,也不敢看。即便他寫的都是心底最柔軟的痛,她也不會原諒他的這種冷漠。或許這種冷漠是有原因的,但對她而言,失去的是唯一。
“皇上,冊封禮是否要延期?”
“不必。”奉臨見她沒有過來,便將盒蓋扣上。“後宮裡不能再是一把聲音。朕答應過你,會嚴懲危害皇嗣的歹人。”
“如此說來,皇上已經有了猜疑的對象?”嚴一凌似是不經意的問。
奉臨轉身過來,伸手握住她的雙手:“朕答應過你,一旦有確實的證據,決不輕饒。”
“多謝皇上。”嚴一凌已經不在意他的態度了。
話雖然說的很好聽,可真的把證據拿出來,估計他也會護着皇后。
真的有證據了,她情願死也不會對皇后留情。
這就是道不同不相爲謀了。
“沒什麼事臣妾告退了。”嚴一凌不想面對這個男人,更不想觸及他的軟弱。
“等一下。”奉臨有點不放心:“櫻妃那裡……”
“櫻妃沒事,皇后娘娘會好好照顧她的。”嚴一凌微微一笑:“加上有馮太醫悉心照料,想來櫻妃很快就會痊癒。”
她知道皇帝要問的不是這個。
徐天心說馮靖宇給了皇帝什麼東西,嚴一凌便叫素惜去問過。
他打的什麼主意,她心中瞭然。
“朕是想說,櫻妃她也許……”奉臨也知道自己的用這樣的方法不太光彩,怕她知道了會生氣。
“皇上怎麼吞吞吐吐的?”嚴一凌饒是來了興致。“是不是惦記櫻妃怕臣妾生氣?您放心吧,臣妾不會這麼小氣的。滿宮的妃嬪都是皇上的,臣妾要是因爲這些生氣,豈不是活活氣死了!”
“你真的不生氣?”奉臨皺眉問。連醋也不吃嗎?
“不生氣!”嚴一凌點頭。誰有功夫吃你的乾醋,也不照照鏡子。
兩個人似乎知道彼此的心思,卻又不知道彼此的真心。
“好吧。”奉臨先低下頭:“要是能帶你出宮就好了。只有你和朕。”
這個話題叫嚴一凌心裡一震。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那個不爭氣的哥哥。
“皇上還是專心閱摺子吧,只要您一天是皇上,這個心願怕是難以達成。”嚴一凌欠身行禮,從容而去。
待到周圍沒有蒼穹殿的人,她才小聲對素惜說:“你去通知哥哥,人可以送進來了。”
“小姐真的要冒這個險?”素惜心裡不安:“萬一讓皇上知道您與大少爺互通消息,一定會責怪的。”
“要責怪就責怪,遲了,想責怪也不成了。”吸取上次出宮的教訓,嚴一凌平靜的說:“這一次咱們不偷偷摸摸的,光明正大的把人弄進來。你附耳過來!”
(本章完)